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欺压盲眼将军后和他破镜重圆了>第四十章 万难不敌英雄迟暮

  客栈一夜,有人安然入眠,有人辗转反侧,各怀心事的众人相安无事地度过了这一夜,第二日一早,便搭上了嬴丰准太子的队伍,一同前往王都。

  身后追逐的人“化敌为友”,拓跋野一行人赶路的行程也放缓一些,拓跋野和麦拉斯在外面驾着马,那日苏则在马车里照看江不闻。

  就这样赶程了八日,富丽堂皇的嬴丰王都,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们到王都的时候是在傍晚,大太监看见了令牌,将前来的几人上下打量一番,最后停在了拓跋野的身上。

  “既然是三皇子求见,其他人,便在殿外后者吧……”大太监尖声尖气地说。

  他的头发花白,束在脑后,眼底露出高傲和不屑。

  陆延俅对拓跋野心中怀恨,奈何被打得实在太狠了,虽然讨厌他,但只要对方站到自己的身边,还是会忍不住生出丝缕的怯意,不敢做声。

  大太监这话说得正是时候,他巴不得拓跋野赶紧离开,离自己远点,闻言刚想附和,却被尉迟衮一记眼刀怵了回去。

  “张公公,我身边的这位公子身份特殊,觐见皇上,是有要等的事情……这样,您让三皇子和他一同进去,人不多,也不会吵了陛下休养。”

  尉迟衮的脸微微向着拓跋野偏过去示意,大太监细眉便扬了扬,这次的打量便光明正大多了,眼神带着一点侵略性。

  这不是嬴丰人。

  大太监很容易便看出了拓跋野的不同。

  尉迟衮雷厉风行的作风嬴丰人都有耳闻,他这样说了,大太监也便不再多阻挠,犹豫了一会,便放了他们进去。

  嬴丰算是半个中原地带,帝王的行宫并不是阿索那一样的王帐,而是用砖瓦宝石镶嵌的宫殿,始一进去,入目便是金碧辉煌,飞阁流丹,最上面还装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陆延俅自己的日子过得奢侈滋润,却到底是个被隔绝在王都外的废物皇子,犯错以后,已经许多年没有回到这里,一时间眼花缭乱,张着嘴巴。

  嬴丰皇帝就躺在这金镶玉嵌的牢笼里,面色苍老苦白,闭着眼睛。

  陆延俅避着拓跋野,在他前面好几步,先到了皇帝面前,前一天里,尉迟衮已经把要记的礼仪,该说的话都教给了他,只不过真的看见威严的生父时,他却还是有些紧张。

  因而在见到嬴丰皇帝身影的一瞬间,便膝盖一弯,直接跪到了地上。

  “儿臣,叩见父皇!”

  嬴丰老皇帝缓缓睁开眼睛,正着头,看向天花板,瞧都没有瞧他一眼,只是慢慢怒了努嘴,正准备让他起来,耳边又听到了脚步声。

  “还有谁……也来了?”他苍老的声音响起来。

  拓跋野走到他的床边,右手抵于左胸,恭敬地弯下腰,用着阿索那话对着他打起招呼。

  “他赛音百努,陛下。”

  他赛音百努,安好的意思。

  嬴丰皇帝浑浊的眼球一动,因为这一句方言,脑海中浮现出年轻时的许多记忆,转过头,便看见了躬身在一旁的拓跋野。

  “你是……扎那的孩子?”他厚重的声音传过来,说道免礼,便直接忽略了陆延俅,打量起了拓跋野。

  这个面容异域的年轻男子身姿高拔,长相俊美,眉目深邃,好像翱翔于大山之上的雄鹰,刀削一样的脸,依稀能看出谁的影子。

  拓跋野:“是。”

  他把这话应下,嬴丰皇帝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口中嗫嚅,眼神迷离。

  “好、好,你和你的父亲,长得可真像……”他像所有年长的人一样,喜欢感叹,又回忆往事,拓跋野的出现,无疑让他想起年轻之时,同拓跋扎那志趣相投,把酒言欢的日子。

  他这样想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慢慢地问道:“你的父亲称王之后,寡人上一次见到他,还是你满月的时候,一转眼,你已长得这般大了……怎么今日,不打声招呼便过来了?”

  交流的话题终于牵引到了正题,拓跋野顺着他的话,很快将阿索那的现状告知。

  嬴丰皇帝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在提到“乌恩”的时候,倏而出声。

  “乌恩?”他提了一句。

  拓跋野点头,说“是”,嬴丰皇帝的表情便变换着,最后拂过一点物是人非的感叹。

  “当初我们兄弟三人一起出世闯荡,没想到最后,他竟会是背叛者……”

  他闭了闭眼,模样好像更加苍老了一些,片刻后摆摆手,沉哑的声音说道:“继续吧。”

  拓跋野依言,缓缓道:“父汗在危难之际,让我带着信物赶往嬴丰,为的就是与陛下相见,借兵以救阿索那于水火……”

  他眉眼低垂下,将手探进腰间,拿出一枚玉印,还有一块黑曜石。

  嬴丰皇帝坐起身,接过信物,看到石头时,表情怔愣了一些,少时的岁月被勾起,让他一时间,心中好似万般悲凉走过。

  这块黑曜石,是兄弟三人年轻时,打水漂胜者的奖励,预示着一个愿望。

  嬴丰皇帝还记得当年种种,却再无那时的少年意气。

  拓跋野笔直的腰身站在眼前,即便是有求于人,身上年轻的活力和不轻易低头的魄力却难以掩饰地表露出来。

  嬴丰皇帝看着那黑曜石,不觉花了眼,只心中默叹几句老了老了,世间万难不过英雄迟暮,就把黑曜石放下,再次看向他。

  “寡人手上的虎符有半,另一半在镇国将军的手里。寡人与大可汗手足情深,阿索那陷于危机,嬴丰必然不会置之不理,现在能够立时借与你的兵力有两万人,其余的,寡人会在一旬日内调动给你。”

  拓跋野听罢,这段时间里一直积压在胸膛里的重石终于落下大半,眼底的喜色周转与薄膜后,少有地笑起。

  他在这一路上虽未出声,却在心中忧虑过:借兵之事不是小事,一个国家将兵借给他国的同时,便代表着给有意冒犯的他国一个破绽,倘若在这时攻其不备,必然会置自己于危险当中。

  嬴丰皇帝与拓跋扎那曾经为友,拓跋野从前是知道的,只不过没有想过,他们之间情谊已牢靠到如此地步,嬴丰皇帝这样轻松,便把兵权借出。

  “谨代表阿索那民族,谢过陛下!”他的情绪不觉带上,高声谢道。

  嬴丰皇帝摆摆手,示意无事,又与他询问了一些事,交谈了好一会儿,才放他归去。

  拓跋野一走,宫殿重归安静,龙床之前 ,便只剩下了一个陆延俅。

  嬴丰皇帝的注意力全然被拓跋野招揽住,交谈之间,早已忘记了在一旁的儿子。陆延俅忍了又忍,不断地回想尉迟衮的强调,才没有在他们二人说话时横插一道。

  拓跋野始一退下,没过多久,他便赶紧占用了他的位置,站在了嬴丰皇帝面前,卖着讨好的笑。

  嬴丰皇帝带着温和的面容却在看到他时僵住,眉目下意识地蹙上,脸上露出嫌弃。

  “父皇。”陆延俅微微弓着背,讨好地叫了一声。

  嬴丰皇帝却只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应话,活动了活动身躯,便要重新躺下。

  陆延俅见状,忙过去要搭手,却被后者避开。

  “寡人自己来。”嬴丰皇帝威严的声音从口中吐出。

  陆延俅笑意一僵,尴尬地停在了原地。

  嬴丰皇帝躺下身,又过一会儿,才语气干干地开口。

  “明天就是你的受封之日,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陆延俅听到他主动询问,忙应道:“准备好了,准备好了!”

  嬴丰皇帝闭闭眼,长长地“嗯”了一声。

  他这声“嗯”里,有一贯的威严,还有许多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其中,当然,陆延俅的断然听不明白的,只手心冒汗,低着头,偷偷抬起眼睛,去观察嬴丰皇帝的神色,妄图去揣摩他的想法。

  父皇想说什么?自己要不要主动开一下口?可是开口了,又该说些什么呢?

  陆延俅鲜少有站姿标准的时候,脑子里混混一片,不知道该做什么,手脚便下意识地开始做起了小动作。

  正此时,嬴丰皇帝开了口,沉沉道:“下去罢。”

  “……啊?”

  陆延俅走了神,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自觉地就疑问出了声。

  嬴丰皇帝的眼球终于移动了半分,看向了他,这神情里透着难以琢磨的意味,常坐王位的帝王习惯了伪装,而遇事的又是个思维蠢笨的鲰生。

  陆延俅显然没有看出龙床上卧着的人的怒意,甚至还把脸贴了一点,想让皇帝再说一遍,嬴丰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伸出手。

  陆延俅以为他要拿出什么东西来,没想到对方一甩手,便将边上的瓷瓶打碎,门外一声惊呼,紧跟着,大太监便赶了过来。

  他跑到皇帝的身边,细声细气地询问:“怎么了怎么了,陛下……”

  皇帝的视线在他们二人间来回一圈,大太监便立时明白了意思,转身看上陆延俅,忍不住蹙上了眉,手上的拂尘对着他轻轻一扫,压低着声音。

  “哎呀,三皇子,皇上累了,下去吧,下去吧……”

  陆延俅不知发生了何事,愣头青一样睁大眼睛,满脸写着疑问,手臂被大太监拉着往殿外走,口中“不是”“怎么”地说着,不断地回头,又被大太监转着拉回,捂上嘴巴。

  二人出了宫殿,龙房里,便只剩下了嬴丰皇帝,他浑浊的眼球缓缓动了动,半晌后握拳,狠狠砸向了床沿。

  ……自己还没有真的死过去,这混账东西听他说话便已经敢走了神,日后称王之后,他一手打下的基业,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嬴丰皇帝闭上眼睛,面前便浮现出拓跋野和陆延俅两个人的身影,一个有多勇谋双全,一个就有多愚蠢笨拙。

  好半天后,寂静的宫殿里才响出一声沉闷的叹息。

  嬴丰皇帝的瞳孔里闪过一点水光,脑海中的身影由拓跋野变成了年青时的拓跋扎那。

  “兄长……我死后,嬴丰究竟该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