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帮你请了一个月的假,这一个月不用去上班。”林微寒说。

  生病刚好没两天,路月沉脑袋上还放着冰袋,帮他收拾了行李箱,看到两条一模一样的围巾,一起整整齐齐的放进衣柜里。

  “那我这一个月做什么。”路月沉问他。

  除了上班难道没别的事可做了吗?

  林微寒说:“你如果很闲的话可以帮我布置画室。”

  “还有很多要做的事。”

  “我愿意。”路月沉说,握住了他的手腕,脑袋上的冰袋掉下来,艳丽的面容放大,猝不及防地在他嘴巴上亲了一口。

  “只要是和学长一起的事,我都愿意。”路月沉说。

  他推了推人,对方经常这么粘着他,总感觉嘴巴和脸上沾的都是口水。

  别墅不止一居室,主卧变成了两个人住,衣帽间同时放他们两个人的衣服,左边的白衬衫稍微大一个号,右边的是他的稍微小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和路月沉待久了,总感觉自己身上也都是一股山茶味儿。

  “过段时间还要回学校一趟,我那边和学校已经商量过了,但是你现在留在中环,学校的意思是让你过去办个手续。”

  路月沉应声,“我和学长一起去。”

  和路月沉住在一起比他想的要舒服一些,棋云能做的一切路月沉都能做,他什么都不用操心,何况路月沉智商水平和他差不多,可以聊到一块去。

  除了有时候晚上会折腾人一些,其他的都能适应。

  “学长,我们一起出去买菜吧。”路月沉说。

  青年已经换好了衣服,现在已经十一月份,路月沉从他衣柜里挑了条围巾,刚好是施夷南织的黑色的那条。

  另一条白色的路月沉帮他系上了,手指碰到了他脖颈的皮肤,路月沉垂眼看着他,眼里隐约一片温和,久久地注视着他。

  “白色很适合小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改的口,他们明明同样的年纪,叫他小寒总感觉怪怪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母亲说?”他问。

  他们两个住在一起,生活在一起,还每天睡觉,不是正常的兄弟关系,迟早要告诉施夷南,他才不去做那个坏人。

  “母亲应该知道了,到时候我会和她讲,不用担心。”路月沉说。

  两人一起出门,坐在后座,他的手指被握住,另一只手按着屏幕在玩游戏。

  他玩游戏的时候路月沉在一旁看着,他玩是为了发泄,不管输赢,偶尔输了会有一点不爽。

  路月沉认真地看着,手指帮他点了点,“这里,先打掉一半血条之后再重开打会容易的多。”

  他“哦”一声,却没有继续玩下去的打算,手机交给了路月沉,在一边看着路月沉帮他通关。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直到司机说“到了”,他们两个才分开。

  菜市场脏乱差,路月沉带他来的是商场,最近商场都在打折,他对于买菜没有概念,看见什么打折就往车里丢两样。

  “学长,这个不用拿……我们应该吃不下。”

  路月沉推着车在他身后跟着,把他拿的麻辣兔头放了回去。

  以前没有怎么做过这种事,他有点新鲜,大半张脸隐在兜帽里,闻言看看货架,面上不太高兴。

  “那我们要买什么。”

  “学长想吃什么?”路月沉问他。

  林微寒手指撑着下巴,这些平常都是路月沉想,他想吃什么偶尔提一嘴,让他立刻想他也想不出来。

  “都行,你看着做。”他说。

  路月沉:“椰子鸡怎么样……配上葱卷。”

  “……行。”他在旁边看着路月沉挑菜,路月沉做事情很细致,还能看出来哪些新鲜哪些不新鲜,挑了一些放进车子里。

  他只用跟在路月沉身后,门口有卖袋装的金鱼,一个个堆积的塑料袋,每一个塑料袋里都有一条金鱼。

  他曾经在某副画里见过,忍不住停下来,路月沉注意到了,问他:“喜欢这个,要买下来吗?”

  在塑料袋里活不长,如果放回家里,还要每天给鱼缸换水,他不会干,肯定都是路月沉忙碌。

  “不用了。”他说。

  每条金鱼在不同的水里,每一个塑料袋相当于一片水域,怎么看都像是它们有不同的困境。

  “只是感觉很有意思。”他说。

  他话音落了,才注意到身旁的青年没有讲话,回过神来扭头,发现路月沉正盯着他,一瞬不眨的,像是在出神。

  “这是在外面。”他出声提醒。

  路月沉闻言收回思绪,应一声,喊了他一声。

  “学长。”

  他下意识地扭回去,脸颊随即碰上两片温凉,对方在他脸边亲了一下。

  “你思考的时候……很迷人。”路月沉说。

  林微寒皱眉,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周围有好多人好奇地看过来,他有些不爽。

  最后还是买了一袋金鱼回去。

  金鱼才不知道自己陷在困境里,它们隔着塑料袋观察着外面的人类,他一路上捧着金鱼,在路上看个不停。

  “这么喜欢吗?”路月沉问他,对他说,“家里的鱼缸可以收拾一下,把它丢进去。”

  “要一直换水,很麻烦。”

  路月沉:“那可以修个活水池子,直接丢进去。”

  那听起来更麻烦了。

  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路月沉说:“不会很麻烦,晚点回去可以画稿子,我和学长一起参考。”

  他抱着金鱼,闻言应了一声,金鱼几乎成了灵感,他现在很想画画。

  回家之后,金鱼被他放到了冰箱上,路月沉忙着收拾买回来的菜,他直接去了后院,这里他打算修成画室。

  画室还没开始修,但是板子和颜料都在,塑料袋里的淡水被他换成了土壤,金鱼生长在其中,从来不知道自己正在这片土地上消亡。

  它被置身其中,感受不到外物,记忆令他难以记得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

  如同阿尔兹海默症一样,浪漫而残酷的一种病症。

  他画起画来非常入迷,忘记时间是常事,四周非常的安静,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

  灯光映在画布上,硕大的蓝色金鱼逐渐地成型,他在其中加了一些对比色,衬映出一种诡异的冷暖对比。

  哪怕生活在困境里,金鱼自己却并不认为自己不幸。

  手指上沾了颜料,深色的颜料涂在画布上,轻轻地蹭在画框边缘,他情绪仿佛一并随着陷进去。

  然而明亮的灯光映着,院子里栽了玫瑰,虽然不是玫瑰的花期,叶子却绿茵茵的,路月沉安安静静地在玻璃门前守着,不知道在那里等了他多久。

  一直没有打扰他。

  冰冷的情绪随之消散,他放下了画笔,情绪一并抽离,触及路月沉的目光,让他感受到热切的温度,画笔让他和作品联系在一起。

  青年让他和现实世界联系在一起。

  能感受到他人的痛苦,也能从中抽离。

  “画完了?”路月沉这才上前。

  人到了他身边,他脸颊传来柔软的触感,对方用指腹蹭掉了他脸颊边的颜料。

  “还差一点,但是短时间里弄不完。”他说。

  “那我们先吃饭,不能不吃东西。”路月沉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手指被对方用湿毛巾一点点地擦干净,随即牵着他回去,路月沉帮他把画到一半的画放进了走廊底下。

  “我在家里找到了花瓶,明天才能安置它。”路月沉说。

  桌上饭菜已经做好了,路月沉重新又热了一遍,他盯着路月沉忙来忙去,在路月沉把盘子放下来的时候,他才开了口。

  “我以后可能会经常这样,画画的时候很入迷。”

  经常一个人,这很常见。

  以前他总是做事做到一半丢下发小,因为有了灵感,会专注于自己的事情而忽略他人。

  路月沉闻言抬眼看向他,了然他的弦外之音,顿了顿才开口,“学长愿意和我说这些,我很高兴。”

  “和我做的实验项目一样,学长,我可以理解,而且……我很高兴,想要见证你的每一副作品。”

  “对我来说……我的心意,是学长敞开的伤口。”

  他的手指被路月沉按着触及到对方的心脏。

  他能感受到热烈的跳动。

  在那一瞬间,他稍稍地怔住了。

  这句话的原意是“世人的心,是上帝敞开的伤口”。

  现在用到了这里。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被路月沉的过分仰慕有些受不了,却又足以让他安心。

  在他抛下世界之后,还有人愿意留在原地等他回来。

  ……他需要的并不是缪斯,而是在他葬身于艺术舍弃一切之前,能够强烈到把他拉回真实之中的另一个自己。

  在他看来,人所喜欢的不过是满足自己幻想的对象,真正喜爱的永远都是自己,如果爱他人超过他人,本身就是违逆悖论。

  人偶尔会陷入这种悖论里,被描绘中的想象冲昏头脑,在一切热烈散去之后,留下来的仅剩灰烬一样的真实。

  也会有那么一种偶然,如同围绕着原子核旋转的电子在某一刻产生异变,改变了自己的行动轨迹,在那一瞬间,动量和位置能够同时被确定。

  宇宙的奇迹诞生于某个偶然瞬间,洛伦兹的蝴蝶在气流中迁徙改变彼岸洋流,人类在上帝展开的溃烂伤口之中自愈。

  ——直到某一天他们相爱,在崩坏破碎的世界中迎接彼此残缺丢弃的灵魂。

  如同盛夏平静的一天,他轻轻地推动质量球,质球在某一刻停止了下落。

  他见到了另一个他。

  一切黑暗就此落幕。

  “世人的心,是上帝敞开的伤口。”——E·M齐奥朗《眼泪与圣徒》

  正文完了哈,之后是番外,我的微博@楚执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