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半沉,金灿的光淹没苍山背后,深沉的暮色渐近。
正午时,薛师兄就被师尊叫走了,留顾瞻一人待在潮湿竹屋内。
夜幕降临,竹屋内的烛火被人渐次点亮,自窗边的烛火一直亮到另一只桌案。
顾瞻点完烛火,脚尖点地,然后跃上木质桌案。他扫掉桌案陈设的黄纸和朱墨,腾出位置当床睡。
桌案冰凉坚硬,就是有点膈背。顾瞻翻了个身,墨色发丝垂落,换只腿翘二郎腿,接着抖腿看话本。
手指摸着话本边缘,顾瞻正准备翻页看话本,忽然听到屋外接近的脚步声。
遭了!
他大师兄要回来了!
要是被发现就完犊子!
薛师兄走的时候还告诉他,要好好画符箓,到时候回来检查他作业。
想也知道,顾瞻这懒虫,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画符箓。
于是他偷懒了一个下午。
顾瞻一想到他薛大师兄进来发现,自己好不容易设立的乖巧师弟人设崩塌了,那该有多崩溃。
从桌案上窜下,顾瞻用红丝束起凌乱散发,两下束好发,接着环顾四周。
黄纸朱墨散乱,三三两两堆在桌案和地板上,凌乱不堪,还有一支狼毫滚在他靴旁。
——全是他为了看还本图舒服捣腾的,活像狗窝。
完了,完了!
望着满地杂乱不堪,顾瞻心脏砰砰直跳,紧张不得了。
屋外脚步声逼近,声音越来越清晰,直直逼入人耳膜。
几秒后,竹门被人从外推开,“师弟,师尊说今日功课暂时就到这里,你可以回去……”
他话还没说完,推开门,抬头就见满屋子凌乱,黄色符纸到处乱飘,甚至还有一张飘到了他的脚边。
低头看脚边黄纸,薛师兄第一念头就是有人偷袭!
但仔细想,这是他师尊居住的地方,怎么会遭贼呢?!
但还是担心顾瞻安危,目光下意识寻找屋内顾瞻。很快,他便发现了藏在桌案后昏迷不醒的顾瞻。
薛师兄呼吸一窒,指尖发凉,他看着顾瞻倚躺在桌腿上,面色苍白,看起来没有了呼吸。
“师……师弟?”他震惊,不敢相信,迈着步伐走近,每一步都艰难沉重。
走到顾瞻身旁,半蹲下身,伸指朝顾瞻鼻下探去。
没有任何温热鼻息,顾瞻是真的被歹人偷袭杀害,再也醒不过来了。
胸口处发疼堵的厉害,气血翻涌,薛师兄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一把将顾瞻搂入怀里。
十几年的师兄弟情谊就突然断了,他最疼的小师弟怎能就没了?
鼻尖酸涩,他眼眶湿润红了,泪珠顺着宽毅面颊留下,滴落在地板上。
薛师兄涕泗横流,嘶哑着嗓子:“师弟,以后师兄每年都带松子糖给你吃……”
——当然以上都是顾瞻脑补的,并没有发生。
薛师兄脾气很好,拿剑柄轻轻捅了捅装死的顾瞻,笑面虎般道:“师弟,师兄布置给你的作业呢?”
他知道顾瞻最爱耍无赖,明明就快成年了,还跟十五六岁时一样,半点贪玩脾性不改。
预想中情景没有发生,被戳破幻想。顾瞻:“……”
见顾瞻被要作业,一副拿不出来的样子。薛师兄就了然了,又补了一句:“不久后,师尊也会来检查,要是没完成,到时候你怎么交代?”
顾瞻生无可恋:“我可以选择不交吗?”
“不行,师弟快补吧,师兄监督你效率高。”说罢,薛表怀就坐在对面桌案,真的要监督顾瞻。
顾瞻:“……”
逃不掉了。
……
夜半三更,月华透过竹屋窗楞,如流水般淌入竹屋内。
顾瞻还在努力补功课,汗流浃背。
薛表怀坐在他对桌,正打开玉牌的影像功能,和葳蕤峰的梓澜师姐聊天。
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从平淡日常聊到打怪升级。
虽然两人一直在谈话,但话多的是薛表怀,梓澜只是时不时应和或者说两句。
但顾瞻依旧能听出来,两人很恩爱。
所以,为什么他要在这补作业,别人却在秀恩爱?
薛表怀明显就是假借陪他补作业之名,偷偷和快要结婚的道侣线上私会。
故意的。
顾瞻面目阴沉,冷着脸捏笔又开始鬼画符,画了几只各种形态的乌龟,翻着的,躺着的,面目狰狞的……
“你师弟,表情好像不对。”影像中的梓澜刚巧瞥见顾瞻,顾瞻一脸不悦。
薛表怀闻言,转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顾瞻后,乐呵呵道:“阿澜没事,我师弟今天脸疼,表情管理失控了,不用管他。”
顾瞻脸疼:“……”
“嗯,表怀,听说你的师弟很优秀。”
冰雪消融,梓澜眉眼透了点难能可贵的笑意,她很少夸人,却是真心实意地夸赞顾瞻。
“这么晚了还在用功,不愧是你师弟。”
她经常从自己师弟梓沉口中得知,薛表怀小师弟的优秀有多令自己师弟气愤又嫉妒。
不过她不会被自己师弟梓沉对顾瞻的吐槽带偏,只觉得优秀的人应当值得钦佩,对顾瞻毫不吝啬夸奖。
况且她就要和薛表怀成亲,结为道侣,倒时候和薛表怀的师弟也是要抬头不见低头见,提前熟悉也是好的。
顾瞻脸皮厚不怕被夸,但这是头一回被宗门内有名的高岭之花师姐夸,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谢梓澜师姐夸赞。”
薛表怀又和梓澜聊了会天,道声晚安,依依不舍地关闭了玉牌影像功能。
“师兄,我手疼。”顾瞻轻嘶了一声,转着揉腕骨,把那厚厚一叠画好的鬼画符的符箓丢给薛表怀。
薛表怀接过那沓鬼画符,表情纠结,不知道他师尊他老人家看了会作何感想,反正他不敢想。
收下要交给师尊的符箓,薛表怀问道:“这么晚了,回屋睡觉?”
顾瞻实在是不困,回去睡不着。
他摇了摇头,想起埋在桃花树下的桃花酿,嘴馋了,于是坏嘻嘻地提议道:“师兄,喝酒吗?”
想拉他大师兄下水。
薛表怀微愣,心思转了下,很快便知道顾瞻打的什么坏主意,这是盯上了他师尊老人家埋了百年的桃花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