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醒,顾瞻耸了耸有些发麻的肩膀。

  睁眼一看,所有弟子都在等他,大概是昨晚没来得及道谢,还追问顾瞻身份失了礼数,自觉惭愧。

  于是见他醒了,众人便施礼向他道谢。

  顾瞻摆手道,“不用谢,举手之劳。”

  他话虽这样说着,但却十分娴熟地掏出一只盆,往他们身前凑近。

  众弟子:“……”

  顾瞻数了数盆中银两,足足有往生峰一个月的俸禄,心满意足地扔了颗松子糖放入嘴中。

  在秘境待了几天,几人也该收拾行囊走了。

  江州没带什么物品,也没获得什么战利品。顾瞻看他闲着也是闲着,打发他去帮助另一个女修,收拾东西。

  这名女修见江州帮自己收捡,羞赧道:“江同门,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江州蹲下身,替她将行囊打结。

  女修道:“你在往生峰,经常见到顾长老吗?”

  他师尊?

  江州道:“嗯。”

  见江州回答她的问题,女修胆子大了些,“听闻六长老喜欢男人,那他真的是因为……”

  女修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下去,犹犹豫豫的,像是好奇但又不敢询问。

  江州抬眸看了她一眼,皱眉道:“因为什么?”

  一旁的男修士看不下去,接过话头,朗声道:“就是想问一下江同门,你家师尊真的是因为喜欢你这种,才收你当徒弟的吗?”

  江州不明白他们会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师尊会喜欢他这种类型的?

  开什么玩笑,他出身贫苦清寒,长相凉薄,还有不讨喜的性子,师尊怎么会喜欢他。

  修行之人五识比常人灵敏,顾瞻大剌剌睡在柳树下,正闲着无事,折下一枝柳条用来编织兔子,闻言一皱眉。

  顾·日常风评被害·瞻:“啧。”

  真是人在树下坐,谣言耳边传。

  所以这个谣言的源头是哪个崽子传出来的?!

  一切都收拾完备后,他们一同结伴出了秘境。

  到了秘境外围,顾瞻不能跟他们一路回宗门,他捏着那柄战损的折扇,晃晃悠悠地朝另一个方向走。

  江州疑惑,不明白他师尊为何要绕远路去往生峰。

  他不发一言,跟了上去。

  留下其他弟子大眼瞪小眼,江州不跟他们回宗门吗?

  秘境外又是大片森林与山丘,两岸延绵不断的山峦如游龙般,蜿蜒着朝远方奔去。

  顾瞻走向一条溪水,给折扇洗了洗上面的血迹,颇为心疼。

  陪伴了他百年的折扇就这么战损了,扇面破破烂烂地漏几个洞,要是他再扇动两下,说不定只剩下扇骨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顾瞻站起身刚打算走,又刹住脚,转头一看:“?”

  迎着顾瞻投来的视线,江州也跟着顿住了脚,道:“师尊,弟子担忧你迷路。”

  顾瞻:“……”

  江州看了眼他手里的折扇,破烂的不像话,知道是替他杀了離亥豹导致的。

  他抿了抿唇,心里很不好受,他第一次欠人这么多。

  顾瞻随他跟着,衣袖一摆,随手扔给对方一只柳条编织的兔子,动作潇洒自然。

  江州连忙接住,手中兔子小巧玲珑的,编织得十分精致。

  不过表情倒是有几分人的神态,瞪圆了眼,似乎是生气的表情?

  江州轻轻笑了声,他发现自家师尊还蛮可爱的。

  “愣着干嘛,还不来指路?混账玩意。”

  顾瞻的声音自前方传来,江州赶忙收好,赶了上去。

  。

  回到宗门,江州飞速赶去集合地点。

  大长老对他独自回峰的行径很不满意,声如洪钟地训斥道:“这要是在大战中,你就是弃同门于不顾!!”

  “我光耀宗绝对不能容忍!”

  大长老邪火四溢,滔天怒气扑面而来,场中人跟着江州挨训。

  江州这组的弟子们,都觉得大长老这话说的未免有些过重了,不过就是这么芝麻大点的事情,用的着抓这江州不放么?

  聪明点的弟子,明白大长老这是在发泄。

  前几日收徒大殿上他闹了笑话,心里郁结烦闷,这不,逮着往生峰出错不放。

  可惜江州正巧撞枪口了。

  几个弟子为他叹息。

  冗长乏味的半个时辰过去,大长老终于感觉口干舌燥起来,横眉立目地瞪了江州一眼,这才宣布结束。

  等他讲完,那几个弟子才敢上前,向他禀告秘境里的不对劲。

  大长老闻言,浓而粗的眉毛挤成一条线,先行离开去找掌门商量了。

  大长老离开了,弟子们也就作鸟兽散。

  江州没有看到燕之游,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一个弟子搭话。

  这名弟子他在秘境里见过,正是询问他顾瞻是否有喜好男人的癖好的那位。

  “江同门,就要回峰了么?”弟子贴着江州的肩膀,很是亲密地问道。

  江州不喜欢陌生人无故凑近,他不着痕迹地避了避,点头道:“我要回峰了,师尊还等着我做膳食。”

  “什么?”那弟子以为自己听错,又询问了一遍。

  “我要给师尊做膳食。”江州只好重复了一遍。

  那弟子瞳孔震惊了一会儿。

  传闻往生峰不务正业,六长老整日游手好闲,峰上的弟子更是闲着没事下山吃喝玩乐。

  主要是六长老也不管,放养式教育,但传闻中六长老好歹对内门弟子不错。

  没想到江州一个内门弟子,竟干起了和洒扫弟子一样的活。

  他心情复杂,便多看了可怜的江州两眼,痛心疾首道:“要是六长老欺负你了,你可以跟我说,我会告诉我师尊替你申冤的。”

  他师尊是四长老临川,药峰峰主。

  江州猜想他多虑了,道:“不必了。”

  “别啊,受欺负了真的可以同我说的,我不会笑话你的。”那弟子不依不饶。

  他见江州不想解释,绕过自己就要走,急忙道:“对了,还没告诉你我叫什么——叶率真,下次记得来找我玩。”

  江州头也不回,往山路上走去,留下一个高挑的身影给他。

  也不知道对方听到没有,叶率真嘟哝了一声,“性子还真是冷。”

  。

  江州爬上峰后,已是夜晚,上弦月高高悬在苍穹之上。

  庭院中那株古树下,顾瞻正撑着脑袋,安安静静坐在石墩上。

  他手执画卷,垂着眸子,石案旁的灯火与皎洁月光交织,映上他眉目如画的惊艳面容。

  惊心动魄,摄人心魂。

  许是这幅场景太美,江州不想打破此刻的宁静,不由自主放缓了脚步。

  可总有那么一两个不识趣的。

  “小师兄!”燕之游一嗓子把江州拉回现实,他还委委屈屈道:“你终于回来了,我都要饿扁了。”

  江州:“……”

  江州转身进了伙房,但脑子里还是想着刚才顾瞻的模样。

  光耀宗的弟子,个个样貌不俗,燕之游虽然脑子不是那么好使,但长得气宇轩昂,就连往生峰的洒扫弟子,也是耐看。

  这几天,他也见了不少样貌惹眼的弟子,但在这么些人当中,顾瞻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他唯一想要接近的。

  解决晚饭后,顾瞻又拿起画卷,专注看了起来。

  燕之游刚开始还和江州聊了两句,但过后又觉得他小师兄太无趣,和其他弟子用传音石闲聊去了。

  只剩江州一个人无事可做。

  月光把他的影子拖的长长的,显出几分孤单的意味。

  顾瞻抬眸,就见他徒弟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以为江州也对画卷上的内容感兴趣,笑盈盈道:“看么?”

  江州一愣,有些难以启齿道:“弟子不识字。”

  顾瞻挑眉,依然笑了笑,“没事,为师不喜欢看书,这是画卷。”

  说着就把手上画卷塞进江州怀中,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一句,“记住一个人偷着看就好,别给别人啊。”

  江州天真地点了点头,以为这是什么绝世功法,只不过是用画的形式,教导后人如何提升修为。

  等他回居所的时候,点燃了盏明灯,如豆灯光映照在上。

  画卷才展开一页,露出一对男女白皙的身体,正以极其暧昧的姿势交缠在一起,共赴巫山云雨。

  他的脸迅速变红,犹如熟虾。

  “原来师尊喜欢这样的?”江州恍然大悟,却又有点难以接受。

  江州想起村里老人说过的话,师傅丢给徒弟的第一本书,必定是要考验和磨砺这个徒弟。

  于是他抱着学习的心态,认认真真看了下去。

  第二日,顾瞻坏心思得逞后,打算去验收成果。

  正想着江州少不更事,第一次看这些大概率脸会红,不过看这小孩脸红还挺好玩。

  但却被掌门传召去议事厅,说是他不去就要亲自来一趟。

  顾瞻在光耀宗,谁也不怕,就怕他掌门大师兄。

  一路上山花烂漫,鸟声如笛。

  顾瞻使出一张引路符,让其飘在前方指引道路,暗中跟他儿子谈话。

  纸片人见四下无人,不再使用传音,正大光明从袖中跳出,问道:“昨晚你给了那孩子什么?”

  “怎么?”顾瞻促狭一笑,“你也想看?”

  纸片人的确好奇,但又拉不下脸,嘴硬道:“没有,老夫不屑于这些。”

  顾瞻倒是大大方方道:“我给了他几卷春宫图。”

  语出惊人。

  眼见着泛黄的纸就要变色,纸片人气的脸色涨红,道:“什么?你给你徒弟春宫图?你……你,真是误人子弟!”

  顾瞻抖了抖衣袖,笑得更欢了。

  误人子弟么?

  这是他徒弟,他想怎么教导就怎么教导,旁人的置喙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