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翰林和在座的学子纷纷附和,于是他们赶紧拿好东西准备离开——惹不起躲得起。
众人出门以后却发现隔壁的门敞开着,没有关,要想离开酒楼的话必须从他们门前路过。
众人以袖掩面,埋头就走。只希望里面的各位顾着玩乐,不要注意到他们。
可沧渊个头很高,体型特殊,走在最后一个还是被发现了,里面的声音顿时小了须臾。
只听一道清朗的嗓音从内传了出来,来自三皇子许世风华。
“哟……这不夫子院的沧先生吗?!”
沧渊站住了,转过半身对着他的方向有礼有节地躬身拜了一瞬,然后准备走掉。
左扶光从三皇子旁边探了个头,用同样的语气说:“哟!这不我家隔壁的青梅竹马吗?”
雅室里瞬间爆发出一阵哄笑声,走到一半的文人们也纷纷回头,不解地望着。
沧渊又拜了一下,仿佛和他不熟的模样:“见过三殿下,见过世子。”
许世风华将他上下扫视了一遍,然后“啧”了一声,调笑道:“人那么高,手指头却很细,难怪能讨我父皇欢欣,为他弹奏火不思。”
沧渊不动声色地收起手:“诸位慢聊,我等已经吃完了,就此告退。”
说完这话他就想走,许世风华却高声呵斥道——“站住!”
单浩轩本来已经跑到楼下了,闻声面色一变,立即跑了回来,站在沧渊身后。
许世风华向来喜怒无常,似乎看沧渊不爽,这让他觉得今天可能走不成了,要被为难一番。
“逸少啊,你刚刚说他是你竹马?”许世风华撑着下颌,喊的是左扶光的字,漫不经心地问道。
左扶光扬眉道:“可不是,将军和我爹是结拜兄弟嘛。”
许世风华道:“那怎么着也得进来敬个酒,与我们同乐一番,哪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单浩轩见状不好,拉住沧渊的衣袖,对他摇了摇头。
沧渊却没看他眼色,朝前跨入雅室,哂笑道:“殿下说的是。”
沧渊走进了门,立即有两个女子簇过来,刹时间香风扑面,一个手里拿着玉壶,一个端着酒杯。
全场瞬间变得极为安静,所有人都看着沧渊,左扶光的目光也不露破绽地瞧着他。
沧渊拿起壶,没端杯,看着许世风华说:“这壶敬三殿下,愿您——”
“能喝啊?”许世风华打断道,“好听的话我每天听一箩筐,不必讲了。有没有点别的才艺可以展示?”
左扶光没说话,沧渊也顿在当场,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瞧着面前的人。
许世风华抬起手,指了指那边正在抚琴的伶人,邪笑道:“沧先生当年一曲火不思技惊四座,从此得我父皇青睐。可惜我当日正在云州治理水患,未能闻其声。”
“我想火不思和六弦琴差别也不太大,那边就有一架。沧先生若是真有心,就弹一曲蛮子的奔放琴谱,给咱助助兴?”
单浩轩面色瞬间变了,冯俊才也走了回来。
为皇上抚琴那是让龙颜欣悦,并不可耻。
可如果让一个男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像那些市井间的伶人一样给世家子弟弹琴,绝对是一种身份的侮辱和贬低,万万不能答应。
左扶光眨了一下眼眸,沉默地想,许世风华或许是想借这件事查探一下他和沧渊之间的具体关系。
他与三皇子结交以后几乎没提过沧渊,在外从不曾谈论到他,确实让人难以捉摸。
而他们俩的关系又直接联系到了雅州的未来,所以既不能表现出要好与亲密,也不能过于夸张地敌对。
场面一时僵住了,许世风华懒散地朝后仰了点,根本不会把冯俊才和单浩轩的愤怒放在眼里。
沧渊在须臾之后朝着六弦琴的方向走去,惊到了在座所有人。
他们想过他要如何解围,想过他或许会得罪三皇子,但绝没有料到沧渊居然肯接受这种羞辱——他赶走了乐师,然后直接坐在了琴的面前!
单浩轩捏紧拳头,神色格外阴暗。
许世风华却颇感兴趣地瞧着,便见沧渊把手放在弦上,然后抬起头来,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左扶光,问道:
“世子在书院是我的学生,敢问您当真要如此辱师吗?”
左扶光:“……”——妙啊。
许世风华“吭”的一声笑了出来,大许王朝尊师重道,学生是决不能对老师受辱视若无睹的。
左扶光“噔”的一下站了起来,和他演上了,指着沧渊说:“现在不是了!那按辈分排的话,你还算我义弟!”
许世风华转过头来,仰脸看着他:“所以逸少是要他弹的意思咯?”
左扶光做出很为难的模样,最后叉着腰跨过桌案:“弹弹弹!那既然不能辱师的话,我出去假装没听见总行了吧?!”
跟着他们的世家子弟瞬间被逗笑了,有一人挽留道:“世子别出去呀,您出去了我们还找什么乐子?”
沧渊碰了一下琴弦,六弦琴立即发出一声清冽嘹亮的音调,左扶光连忙捂住耳朵朝外跑!
许世风华嘴角漾着笑,扯住他的衣摆道:“回来回来,都说你有趣,没想到是这么有趣的。”
沧渊又碰了一下弦,许世风华不再为难,摆手道:“沧先生既然有事,便把那壶酒喝了就走吧。”
门外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但那壶酒也不好喝,是烧刀子,烧嘴又烧心。
沧渊酒量虽好,却尝一下就皱起眉头,然后不动声色地仰头灌了几大口。
他坐在琴边上,痛快地喝完了那壶酒,周围再次吵闹起来。
许世风华没再管他,左扶光跟着他们不断开玩笑,沧渊起身还是有礼有度地拜别了。
单浩轩和冯俊才忙扶住他,学子们再也没了继续欢聚的心思,心里个个替沧渊打抱不平,就这样各自回了入住的地方……
三天后,礼部主持的春闱就在无数学子们的期待中开始了。
沧渊入住了夫子院科举学子的小房间,因为知道这边规矩,提前打点过,又是原来的夫子学生,所以他不管是饭菜还是题板棕垫都挺好的,没有吃什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