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手谕还没下来,沧渊就收到了固宁军在王爷指挥下奇袭成功的消息。
雅州这边士气大振,狠狠地磋磨了巴彦梦珂大汗的锐气。
但乌藏人被打分散了,有的和乌王退守高原,还有的六神无主。
固宁军在元人营地救了大批乌藏俘虏兵,让他们跟随雅州人被接到了长城内。
书院讲学的时候,沧渊听到了不少学子在讨论——王爷居然把乌藏人放到了长城里,庇护他们。也不怕这些蛮子群起叛乱,毁了大局。
左扶光正好来交默写,手里端着宣纸,人站在沧渊旁边。
讲台挺高的,下面听不见,他压低声说:“渊儿弟,你怎么看?”
“在书院要叫沧先生。”沧渊查看着他的狗爬文,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回道,
“王爷害怕乌王倒戈,接走乌藏俘虏,收容乌藏人。既是一种庇护,也有让他们在长城内为质的意思。”
“这样梦珂大汗确实难受了,据说他营地都不敢朝南扎,只敢放在岗拉部以北。”左扶光邪笑道,“我爹一去,挫败了他快攻乌藏,和镇北王成势的计划。”
沧渊一把将宣纸拍到左扶光脸上,严肃地说:“卫灵公第十五写错了,下去背过以后重来!”
左扶光抓住宣纸,凑近了说:“好啊沧先生,公报私仇?”
他抬起脚尖蹬了蹬沧渊的小腿肚,被狠狠瞪了一眼。
那桌子铺的布很容易被风吹开,下面学子要是有心抬头,就能看见。
“下去。”沧渊努嘴道。
“渊儿弟的嘴上能挂茶壶了。”左扶光抛来一个媚眼,挑|逗道,“晚上就给你亲肿!”
沧渊拿起镇纸想赶他,此时林江满正好上来了,也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宣纸。
都说字如其人,果然不假。“恶林野猪”的字迹宛如带着獠牙的兽类,一个个张牙舞爪,看得沧渊头晕眼花。
不过他最近好像被父亲收拾过,居然一个字也没有错。
沧渊收了林江满的默写,赞了他两句,对方立即支支吾吾地说:“沧先生……我想告假。”
“想告假找蒲先生,我不管这些的。”沧渊随口应道。
林江满万分为难地说:“不敢啊……蒲老师油盐不进,难怪他收的学生都会直接跑。看在小王爷的份上,你去帮我说说,成吗?”
沧渊将他上下打量一遍,发现林江满原来那种恶霸之气仿佛被一层阴翳覆盖了。
“你先说缘由。”
林江满犹豫再三,这才说道:“最近局势紧张,我想回雷城帮我爹。他还没我有文化,老跟城主起冲突……”
当天下午,沧渊和左扶光同时收到了皇上手谕与王爷的家书。
随军文书通常由翰林担当重任,但因为边地遥远,事发突然,大许本土还未开打,所以皇上暂未指派学士过来。
付先生帮沧渊写的举荐信一上去,受到了夫子们的认可。毕竟京城翰林都不想来这危险地方,所以皇命很快就下了,如他所愿。
而左扶光也要去往雷城了,正好和林江满一起。
三人决心明日出发,晚上便一起在王府用膳。
其实县令之子和世子结交算是攀附,林江满很难来一次王府。他看着沧渊就像回了自己家一样从厨房里端菜送碗地招待他,忽然间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沧渊绝不是在对他低三下四地示好,而是告诉他,左扶光最亲近的兄弟,不是他了!
林江满一顿饭吃得很不是滋味,虽然心里担忧父亲,却仍然想挽回一下。
吃完以后,他一抹嘴巴,便邀请道:“扶光啊……你最近北境、鞑靼、雨城到处奔波,好久没享受过生活了吧?”
沧渊瞧着人,冷淡地说:“他不用。”
“沧渊,下了课你就不是先生了嘛。”林江满腆着脸,完全把早晨求沧渊的事儿抛在脑后了,续道,“你要不要一起呀?今晚我做东,去戏楼看雅清抚琴吧……”
又是那座椅子不宽不窄,只能两人抱着坐的戏楼。
沧渊的不满都写在脸上了,左扶光瞧了一会儿林江满,却乐滋滋地答道:“好呀。”
林江满一边起身一边说:“戏班子里的颜公子见你好久不来,上回我去还问我来着。”
“夏姐儿也挺担忧你的安危,就算只按摩按摩,也嘱咐我告诉你一定要找她啊。”
“还有那个丁姐……诶?沧渊你干嘛?!”
林江满见没人跟上他,回头时立即瞪大了眼睛。
沧渊不知何时起身了,把左扶光抱起来扛在身上,理都没理他,直接朝后院走!
林江满想追上去,可那是王府后院,客人去了显得失礼。
他跟着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某一天在书院,左扶光一脸喝了假酒的模样,猛的明白了过来!
林江满怔怔地望着不断踢腿的左扶光,不太清楚他的好兄弟是想要他救还是“甘之如饴”。
正在此时,后院与前院之间忽然拦过来一个侍卫,正是温远。
他笑眯眯地瞧着客人,对林江满说:“林大少,我们少爷要休息了,您看……要不我陪您去玩?”
“不用了不用了。”林江满咽了一下口水,一脸懵地转身,朝外面走去。
沧渊则把左扶光扛回了屋里,放倒在床上,像狼一样摁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
左扶光见他眼里有戾色,有点慌地说:“渊儿弟,你这毛病我得说你了。不能仗着你个子高、力气大,动不动就扛人啊!”
“约法三章。”沧渊突兀地说道。
左扶光:“哈?”
“第一,不要再去烟花之地;第二,除我以外不能和别人亲近;第三……”
左扶光忙打断道:“第一不能答应,不去有损我的骂名;第二也不行,有时候是交际需要,有时候逢场作戏;至于第三……还是那句话,你管不到我身上。”
沧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底迸射出怒意,表面上却压着语调,尽量温和地说:
“好,那你尽管出去随便玩。你对那些戏子、小倌做了什么,我就对你做什么——”
左扶光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求之不得呀!”
沧渊忽然倾身覆下来,粗暴地拽住他的衣襟,哑声说:“我是说,十倍百倍!”
“渊儿……唔!”
左扶光刚张嘴就被堵住了,蛮横的亲吻像要发泄什么情绪,极重地辗转在他唇上,让他喘不过气。
沧渊想,他们的关系可以不为外人所知,因为左扶光害怕。
他也可以不要他承诺未来,因为左扶光不想。
他还会想办法留在他身边,在雅州发展,只求两人不要离心。
可就这件事他忍不了,从回来那天就受不了。他拼命克制自己,不伤害左扶光,却不代表他能容忍和他亲近的人转头就能出去和别人“做戏”。
沧渊的动作就像在北境行宫的那晚一样,从亲吻开始,手上也带着悍猛的力道。
他的吻流连过左扶光的颈侧、锁骨,显得那么不容拒绝。眸底的赤色有些狰狞,直到左扶光真的开始躲避。
沧渊一把将他揉进怀里,紧紧抱住了:“我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你,我不想。我们又要分开了,你在雷城,我在鹏城……”
左扶光不得不承认,想起那晚他依然有些怕,收敛了佻达的模样,乖巧地让沧渊抱着。
“我答应你做戏不做那么真好不好?”他提议道。
沧渊锁紧手臂:“不要和别人抱在一起,不要和他人同床共枕。”
左扶光挣了一下:“那谁往我身上扑怎么办?我说不准啊。”
沧渊声调瞬间变了,恶狠狠地说:“你真的要惹恼我了。”
渊儿弟不会真生他气的,从回来到现在快一年了。每次惹生气了,哄个三五下又能回来。
左扶光正在心里打小算盘,沧渊却知道他想什么似的,认真说道:“从今往后我生气了绝对不会不理你,而是像我说的一样还到你身上。”
同行的日子里他发现了,这样才能威胁左扶光,他以为对方会怕。
左扶光听闻以后沉默须臾,忽然道:“一言为定哈。”
“什么一言为定?”
左扶光其实更怕沧渊的离开,他已经习惯有他,并依赖着他。
他说:“从今晚开始,你生气了就对我发泄出来,不能不理我。”
强烈的情绪因为这样一句贴心的话语瞬间缓解,沧渊松了手,揉一把左扶光的头发:“这可是你说的。”
“渊儿弟是个小气鬼,可不得拴着你?”左扶光狠狠地揉回去,把沧渊都揉成了卷毛,“去雷城是搞后备物资的,又不是跟着林大少吃喝玩乐。再说了他今天也懂了吧……你下次不要这样了。”
“嗯。”沧渊在乱蓬蓬的头发里,目光坚定地说,“你在雷城等我,等我们战胜了,我和王爷、我爹一起回来。”
“不远呐。”左扶光拿手指在空中卡了卡,“鹏城、雷城,相邻的两座城池,我抽空就来看你们。”
他的话语被淹没在新一轮的亲吻中,手也被沧渊握进掌心,团成了一个拳头,手背上包裹着暖人的温度。
离别前一夜,他们念念不舍地拥抱彼此,把这夜色无限延长,仿佛永远不会天明。
“唔,嘴真的肿了。”
左扶光噘着酸痛的下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