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吊桥替身>第七十二章

  回到三华庭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唐一羽去摁了隔壁的门铃,姜随一边打游戏一边来开门。

  “小羽哥,密码你知道的嘛,下次直接开。”姜随说。

  唐一羽随意应了一声,视线往里扫了眼,没发现李言洲身影,又淡淡地问:“他呢?”

  姜随答道:“哥看完电视就睡觉去了,今晚挺正常的,放了个老电影,直到困了才进卧室。小羽哥要进来坐坐吗?”

  唐一羽有点累,摇摇头,“我回家休息了,明早见。”

  “好,小羽哥晚安。”

  “晚安。”

  回到家,唐一羽翻出睡衣去浴室洗澡,十分钟后湿漉漉地抱着脏衣服出来,把这些天堆积的衣物分出深浅丢进洗衣机。

  不久洗衣机嗡嗡地在微弱的灯光里开始运作,唐一羽双手撑在洗衣机边缘,双目空洞,直到洗衣机震动大了,才将他唤回现实,走向卧室。

  身体刚一沾床,唐一羽就觉得好累,不是困倦的累,而是心理上的累。他把被子紧紧拢在身上,蜷缩起来试图放松自己,可五分钟后,他还是睁开了双眼,不敢再轻易闭上。

  一闭上,阮申的话便轰隆隆地在耳边炸开。

  阮申太犀利了,仿佛这世上就没他看不透的事情。

  唐一羽在阮申的话里惊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几天的事他压根没有考虑太多。姜随让他劝李言洲去看医生,他就去劝了,医生说李言洲需要“全天陪伴”,他就留下了并拒绝了阮申,完全没想过自己其实可以转身离开,也忘了李言洲和他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他可以不去帮。

  就那么下意识地留下了。

  如果不是阮申,他可能现在都没意识到自己留下得那么顺其自然。

  为什么听到李言洲需要自己的全天候陪伴后,就没有考虑过别的选项?好像就应该帮他。

  明明一年前自己那么抗拒李言洲的靠近,斩钉截铁地,就算被误会自己和阮申的关系也要和李言洲划清界限。

  怎么现在对方一有事就回了头?没有他李言洲的病就不能好了?可就算不能好也不是他造成的,是李言洲作的。

  那他到底为什么留下?

  是因为还爱吗?

  唐一羽在黑暗里嗤地笑了,多少年了,不至于这么傻这么没自尊吧。

  而不多时,脸上的嘲讽逐渐回归漠然,思绪滞了滞又想,那还能因为什么?

  阮申说他社交完全被动不愿意往前看,困在自认为的舒适圈里,但唐一羽觉得自己一直在拼命往前,没有人比他更想把过往抛之脑后,他真的在尽力。甚至遇见阮申后,唐一羽几乎认为自己快调整过来了。

  可真相是,效果不如人意。

  今晚的阮申想知道他真实想法,唐一羽又何尝不想捋明白。

  每一天世界上都有人在经历分手,痛苦一周一个月又能认真生活,怎么偏偏他就不行。

  普通的感情从相遇与暧昧开始,到热情褪去无法磨合结束,而他和李言洲从相遇与单恋开始,到争执冷战“你和他很像”结束。

  唐一羽犹记分手时的颤抖,带着震惊嗔怒与无措。他无法衡量李言洲分手理由对他的刺激是不是真的大到十年都忘不了,但分手四年后,李言洲重新出现在他身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他心冷。

  李言洲是为了李言屿,唐一羽无法说什么,但曾经满腔真情没有得到回报就算了,为什么四年后又要反复折磨且提醒他,原来那段付出不仅不被在意,还会被一次次碾碎。

  是前几年的痛苦太过深刻,让当下的他因为害怕再度受伤,而无法轻易托付真心,面对阮申的感情只觉愧疚。

  当时知道所有真相后,唐一羽太迫切地想从李言洲身边逃离,忘了还有某些问题的根没从那个人身上挖走,以至于分开了也跨不去心里那道坎,总觉得还跟李言洲丝丝缕缕地纠缠着,外表装得再冷硬也无法欺骗自己。

  是了就是这样,唐一羽忽然想起来,他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

  也许得到答案,他就能很快很快地知道未来的感情该怎么走。

  ——唐一羽长久囿于分手的八月和重逢的四年,只想知道对李言洲来说,自己大学付出的心意和那段时光有没有一点点值钱。

  唐一羽一夜未眠,清晨在跑步机上跑得大汗淋漓,冲了个澡泡了杯咖啡,剧本刚看两页,早餐外卖就到了,又收拾好桌面,提着外卖去隔壁。

  时间还早,那两人都没起床,唐一羽摆餐具时姜随哈欠连天地去洗漱,问唐一羽怎么起这么早。

  “睡不着就干脆起来了。”唐一羽说。

  姜随洗漱完坐在餐桌前夹起根油条边啃边问:“小羽哥你最近没工作吗?医生说的治疗方式,会耽误你上班吧。”

  “最近事少,离进组也还有段时间,到时候再看李言洲的情况。”

  “小羽哥谢谢你,那希望进组时我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嗯。”

  唐一羽和姜随慢悠悠地吃完,姜随朝李言洲卧室方向望去,看着紧闭的门,奇怪道:“我哥怎么还没起?”

  唐一羽皱眉,其实他也一直注意着时间,平常这个时候李言洲已经出来做饭了,可是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免升起不好的预感。

  于是对姜随说:“你去敲敲门。”

  姜随应了,随即来到卧室门前,耳朵贴近听里面的动静,敲了两下门,说道:“哥,你醒了吗?小羽哥买了早餐,我们都吃完了,你快起,不然得凉了。”

  说完整个房子都安静了两秒,姜随转过头看向唐一羽,音调有细微的害怕,“小羽哥......没人应。”

  唐一羽的神情瞬间沉了,走过去,敲门的力道比姜随重了好几倍,喊了几声“李言洲”,卧室内依旧没半点声响。

  “给他打电话。”唐一羽脸色难看至极。

  姜随连忙掏出手机,拨出号码,很快铃声在卧室内急促地响起,可响了十多秒还是没有人为动静。

  “哥是不是出事了,昨晚睡前还好好的啊,怎么办啊小羽哥......”姜随慌张地握着手机反复拨通电话,希望下一秒卧室内的人会成功被铃声吵醒。

  唐一羽强忍着内心的不安,问:“门锁着,没有多余的钥匙吗?”

  “没有,全在我哥那里。”

  “家里有锤子斧头吗?”

  “啊?”

  “砸门。”

  五分钟后,干净的地板上落了浅浅的灰,原本紧闭的门被暴力砸开。

  唐一羽砸得后背发热,心里也越来越慌,他们搞出这么大的声响,里面的人却没半点反应,门一开便半秒喘气停留都不敢浪费,直接与姜随推门而入。

  可刚一跨进门,唐一羽就被眼前的卧室装潢怔住,吸进肺里的气一下子哽住,手紧紧攥住的锤子因脱力而沉沉掉进入门地毯上,连姜随都睁大了眼睛。

  与想象中李言洲低调但大气的卧室不同,陈旧过时的摆件、二手市场淘的皮质沙发、和格调沾不上边的老花纹窗帘,躺下就会紧紧靠在一起小床……这些透露着年代感的家具齐齐组成了唐一羽记忆深处非常熟悉的房间格局。

  这是哪里?唐一羽站在门口恍惚地问自己。

  不该是李言洲在三华庭的卧室吗?

  怎么和大学时的出租屋一模一样?

  “哥!”

  唐一羽身体一抖,如梦初醒般的视线停留在那张连床单都与记忆里颜色一样的小床上,他踏着无力的步调走过去,看清地板上的刀片、早已凝固住的滴滴血迹和悬在空中割伤刺目的小臂,最后将目光移向李言洲陷在枕头里苍白的脸。

  唐一羽强行拉回纷乱如麻的思绪,深吸一口气道:“去医院。”

  唐一羽记不清闯了几个红灯,才在十分钟内把李言洲送到了一家保密隐私性极好的私人医院。因为是姜随爸爸朋友的医院,所以在路上时姜随就联系好那边,唐一羽开车进去,刚打开车门,早等在外面的医护直接把李言洲移上救护床,推去检查。

  检查后,医生告诉他们,李言洲小臂上的割伤虽然多,但是每道都很浅,不算特别严重,至于昏迷是因为情绪过激导致,这两天好好休息就行。

  和这边的医生了解完,唐一羽又打电话给心理医生,简单描述了一遍昨晚和刚才的情况后,医生沉默小会儿,道:“等他身体好得差不多,再带他来诊所吧,他的个人情况比我目前预估的还要复杂。家属耐心一点去劝导他,不要再让他一个人待着,晚上睡觉也得确认他睡着了才离开,但最好的办法还是在一间房里睡,避免他再尝试这种方法,一旦行为过激,幻觉不但不会消失,而且会更严重。”

  “知道了,谢谢医生。”

  唐一羽挂断电话,回头在李言洲床边坐下,姜随去和他父亲的朋友打招呼去了,病房里非常安静,很适合一个人发散思绪。

  ——就想知道对李言洲来说,大学时光有没有一点点值钱。

  唐一羽难受地闭上眼睛,李言洲是什么时候打造了一间与大学出租屋相似度高达八成的卧室?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一羽在黑暗的视线里兀自想了很久,久到睁开眼时,李言洲已经醒了,而他正好对上那双无措通红的眼。

  唐一羽很肯定自己的表情很平静,可躺在病床上的李言洲却好似因为他的这幅平静产生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回忆起医生说的话,唐一羽想去拍李言洲的肩膀让他冷静些,没想到刚一伸手就被李言洲攥住手腕,一个用力,唐一羽扑到李言洲身上,被身下的人颤抖地紧紧拥着,耳廓忽然湿润温热,是李言洲眼角的泪滑落了。

  “你怎么,还没有消失......”李言洲声音难受沙哑,眼神混沌不清,“你不消失,我要怎么让他相信,他最重要......怎么让他原谅我......”

  李言洲不停地颤抖,唐一羽狠狠皱紧眉,五官用力地压下李言洲这句话带给他的情绪,就这样伏在他耳侧,控制着声调说:“李言洲,你看清楚这是在哪儿,我又是谁。”

  大概这道声音太冷冽克制,幻觉里的人从来不会有这种语气,李言洲一瞬间就愣了神,抱紧人的手臂渐渐松了,唐一羽一挣扎就顺利起身。

  他用手背擦了擦耳廓上李言洲的泪,然后在李言洲慌乱的目光下握住了那条被白纱布包扎得一点皮肤都不可见的手臂,问道:“这就是你说的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吗?”

  ----

  晚上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