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魔没想到刚飚了一句脏话, 就被对方抓个正着,当即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闷了一会儿, 突然发现手里有点空。

  花……花呢?

  他手背在身后, 冲小弟们做了个手势。

  小弟们训练有素,纷纷面面相觑, 不知道什么意思。

  有个机灵的想了想,get到老大的意思,立即跳出来, 指着那个清瘦男人喊道:“你瞎说什么呢, 我们老大怎么不是人了?”

  “!!!”大魔飞起一脚, 机灵小魔嚎叫一声, 飞出天际。

  其他小弟:“老……老大?”

  大魔怒道:“花!我说花!”

  “哦哦哦!”拿着花的小弟总算反应过来,赶紧一扬手,将花扔了过去。

  他天生神力, 扔得又快又准,男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抬眼就被黄色的小野花砸了满头。

  “挖槽!!!”扔花小魔自知犯错, 不等他老大抬脚,就挥拳打了自己一下, 自动飞了出去。

  男人顶着一头细碎的小黄花,抬眼, 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这场闹剧。

  “烛先生, 我……”大魔简直要疯了, 尴尬得十根脚趾都在用力抓地。

  男人突然慢慢笑了起来, 抬手, 从发梢拿下一朵小花,放在鼻下嗅了嗅,和气地说:“出去了?这是盘牙岭对面山坡上才会开的花。”

  大魔:“出……出门,去……荆山那边赶……赶了个集,看到山坡有花,好看,你会喜欢。”

  “啊!”陆行舟忽然一拍脑门,“原来是他!”

  阴天子:“谁?”

  石饮羽:“那个好心让我们搭顺风拖拉机进山的魔物,还送了我们两颗土豆呢。”

  “这么巧。”崔绝咋舌。

  “是啊,”陆行舟语气里充满了赏识,“是个优质好魔。”并且还顺手偷走了判官的越野车,感觉更棒了。

  那个叫烛先生的男人问大魔:“你又过来要做什么?”

  “想请先生吃晚饭。”大魔老老实实地回答。

  烛先生:“吃完晚饭呢?”

  “看星星,天气晴朗,荆山顶上能看到很好看的星星。”

  烛先生暧昧地眨眨眼睛:“只有看星星?”

  “还可以有?”大魔从他语气中听出可以更进一步的意思,登时大喜,雀跃道,“还可以兜风!我在山下捡到一辆车!可以开的!”

  烛先生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大魔的小弟在后面戳他健硕的腰,小声道:“老大,先生的意思好像不是这样,好像是还可以更不要脸一点……”

  “放你娘的屁,”大魔转头,板起脸来压低声音呵斥,“你懂还是我懂?再他妈瞎出馊主意脑袋给你拧了。”

  烛先生无声地笑笑,没有理会他们的争论,看向眼前这辆越野车:“这车是你捡的?”

  “是啊。”大魔兴奋地拉开车门,请他检验,“你看这里,还有很多好吃的,这个叫酸奶块,黄桃味的,现在城里人流行吃这个,洋气。”

  “哈?”烛先生摆摆手,婉拒他双手送过来的酸奶块,“这车应该是有主的,很干净。”

  大魔:“已经死了。”

  “???”此言一出,隐藏在不远处的众人齐齐露出惊愕的神情,陆行舟赞道:“铁口直断啊,这个魔物可真厉害,居然能算出来你已经死了。”

  后半句是对着崔绝说的。

  阴天子脸色一沉:“陆……”

  “陆组长说得没错,我确实已经死了。”崔绝笑眯眯地点头,“不然怎么做判官,对幽冥之人来说,死是另一种生,向生而死的乐趣,你们没有体会过,倒也是个遗憾。”

  “操!”陆行舟嘀咕了一句,“谁特么遗憾这个。”

  石饮羽是原生魔物,与其它生灵不同,魔物是不入轮回的,从入魔那一刻就自动放弃轮回转世的资格,只活一世,用最恣意的方式活,用最绚烂的方式死,痛快生,痛快死,不悔。

  这是所有与魔相恋之人的一个遗憾——只能爱一世,没有什么三生三世、生生世世的缠绵。

  不过陆行舟与常人不同,他和石饮羽都修为高深,寿元不是普通人可以比的,并不担心这个。

  只是难免有些遗憾,特别是从崔绝嘴里说出来,就格外讽刺。

  ——这个儿媳妇真是太讨厌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啊啊啊啊!

  崔绝懂得见好就收,一句话把陆行舟给刺激得不轻,立即转移话题:“这个魔物为什么觉得我们已经死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已经死了?”烛先生的问题和崔绝同时问了出来。

  “必然死了!”大魔想好好给先生描述一下那个大场面,却发现自己拙于言辞,张了几下口,除了“卧槽”、“激烈”、“死了”之外都想不出什么词汇,火大地对小弟摆了下头:“你说。”

  “嘿嘿,是。”小弟搓着手上前,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描述起来。

  崔绝等人听得津津有味,发现这小魔讲的明明是他们自己的亲身经历,却精彩得像个全新的故事。

  “……老大送了他们两个土豆,回头一想,这俩人生地不熟的,也没锅子,拿着土豆怎么吃,难道生啃吗?所以我们就好心跟上去,准备教他们土豆的36种吃法,没想到这两个是神啊,一眨眼就消失了……

  “我们没找着人,却在路边看着这辆车了,好车,还装满了好吃的,旁边的老树妖说,也是俩人,骑了只狗,去魑魅狭隙那边了,我们找过去,好家伙,打成一锅粥了,死得噗噗的……”

  崔绝用力按住麒麟:“别急,别急,乡下妖没见过世面,不认识灵兽也是正常的……”

  “别让我找出来是哪棵树!”麒麟气得刨地,“骑了只……妈的!这说的是人……树话吗?树怎么会说话???”

  作为八百年才修炼出语言功能的灵兽,对随便一棵树都会说话的世界感到气愤。

  崔绝好心安慰他:“只说你是只狗,至少还是个活的,他还说我死了呢。”

  麒麟暴躁:“你本来就是死的!”

  崔绝:“……”

  麒麟:“可我怎么都不会是只狗!!!”

  阴天子掌心突然出现一颗橄榄形的果子,里面光华流转,隐约有累累金丝流动的样子。

  ——帝流浆。

  每六十年的七月十五庚申夜,月华中蕴含精纯的力量,对草木、灵体都大有助益。

  麒麟的尾巴疯狂摇了起来。

  阴天子:“你怎么都不会是只狗?”

  麒麟:“汪。”

  崔绝:“……”

  “哇。”陆行舟和石饮羽大开眼界。

  麒麟得到帝流浆,没舍得吃,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后知后觉地发现有点羞耻,哼哼两声,严肃地转移话题:“这帮魔物以为你们死在战场上,所以把车偷走了?”

  崔绝:“想必是如此。”

  那边,听完故事,烛先生问大魔:“你难道没有想过,车主可能是胜利者?”

  “不可能,”大魔道,“他们就两个人,打不过那边大批人马的,有巫师,还有个用双手剑的,很猛,会死而复生。”

  “哦?”烛先生怔了一下,“死而复生?怎样复生,你说给我听听。”

  大魔描述了一下剑灵借巫术不断复生的情况,烛先生听完,平静的脸上未置可否,只浅浅地点了下头:“着实厉害。”

  “所以车主肯定死了。”

  “这倒没有。”

  “什么?”大魔一愣。

  烛先生转头看向崔绝等人隐匿的位置,和气地说:“请来者现身吧,如果鄙人没有猜错,阁下应当是为了这辆车而来。”

  陆行舟撤去结界。

  大魔万万没想到这边看似一切如常的田垄里竟然还藏着人,不由得叫出一声“卧槽!”

  陆行舟大笑两声,赞道:“你的观察力十分敏锐。”

  “谬赞了。”烛先生颔首,看到小小的结界里硬生生走出了四人一兽,不由得笑容僵硬,“真是……让人讶异。”

  崔绝温声道:“先生猜得没错,我们确实是为了这辆车而来,也就是那对死了的车主。”

  “哈哈。”烛先生失笑,“孩子的快言快语,诸位见笑了,”

  麒麟惊讶地看看旁边肌肉虬结的大魔,又看了看清瘦斯文的烛先生,舌头不由得打结:“孩……孩子?”

  “男人到死都是少年嘛。”陆行舟信口开河,对麒麟道,“你这样的幼崽只能算是个受精卵。”

  麒麟:“呸!低俗!”

  烛先生没在意这边的吵吵闹闹,对崔绝微微躬身:“十分抱歉,我为小友的错误向几位道歉,希望你们能够原谅。”

  他姿态放得很低,自己道歉,又勒令大魔和那群小弟一起鞠躬道歉,崔绝也说不出什么,不管怎样,车算是找回了。

  一行人上了车,崔绝打开储物格,扒拉出几袋零食:“陆组长和石魁首吃一点?这酸奶块确实不错……”

  陆行舟兴致缺缺,咬了一口就放下。

  崔绝:“不合胃口?我家陛下很喜欢吃这个。”

  陆行舟长长探出一口气,感慨:“可怜见的,真是没吃过好东西啊。”

  冥界物资贫乏,是公认的美食荒漠,但……也不至于就到了这种地步吧。崔绝道:“只是一块酸奶块而已……”

  “等回去,让你妈手工做点,寄去冥府。”陆行舟怜悯地说,“多少也是一界之主,怎么连口好吃的都吃不上。”

  阴天子拧眉:“妈?”

  石饮羽乐呵呵地答应:“行,没问题。”

  崔绝:“……”他对这两口子的认知真是又攀上了新的高峰。

  阴天子差点一声脏话就要飚出来了,硬生生忍住,脚下用力踹一脚油门,问崔绝:“想回涿光城一趟吗?还是直接去丹顶云城?”

  “不急,”崔绝道,他扶了下眼镜,视线透过车窗望向外面整齐的田垄和溪池,“先在这附近转转吧。”

  阴天子:“嗯?”

  崔绝:“风光很不错,难得一见的田园时光,这个烛先生的归隐生活,实在是令人艳羡的惬意啊。”

  阴天子笑了笑,他了解崔绝,知道他一直都想挂印归田,远离烟硝,过惬意而又自由的田园生活。

  越野车缓缓在附近转悠,驶过草屋后的山坡的时候,崔绝打开车窗,傍晚清凉的山风吹进车中。

  阴天子疑了一声:“杀伐之气?消退了,但还是很明显。”

  崔绝:“去看一下吧。”

  几个人下车,沿着野径走进暮色四合的山坡中,一踏进去,周遭温度骤降,明显寒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寒气中还带着三分血气,浓烈到连崔绝都能感受到。

  “卧槽,怎么回事?”陆行舟惊道,“这个烛先生到底在后山干什么了,他该不会埋尸了吧……”

  话音未落,众人齐齐看向他。

  陆行舟:“呃……我平时并不乌鸦嘴,你们信吗?这应该算近朱者赤。”

  只见一片密密麻麻的墓碑排满山坡,或者说,整个这座山,就是一座巨大的坟茔。

  几个人对死亡都没有敬畏,坦然地在墓碑之间走过,端详碑上刻的铭文。

  崔绝和阴天子对视一眼,明白对方心里所想。

  陆行舟好奇地嘀咕:“这似乎是一大家子啊,给人灭门了?这是一家人整整齐齐啊……哎,你俩脸色不对,咋回事?这些姓尊卢的,你们认识?”

  “嗯。”阴天子应了一声。

  “陛下。”崔绝突然指着一个墓碑,叫道,“这一个。”

  阴天子视线扫过去,眼眸倏地一紧,只见窄窄的墓碑上赫然写着——黑渊鸦九之墓。

  -----------------------

  帝流浆出自袁枚《续新齐谐·帝流浆》:“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纍纍贯串,垂下人间,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

  ===================================================================================

  三大铸剑世家:黑渊、将邪、尊卢。

  崔绝的佩剑原料出自尊卢氏,工艺出自将邪氏,当然他没啥拔剑的机会,老公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