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摇晃,震得秦上胃疼,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药瓶,吃了几颗药。还有大半瓶,足够他撑一段时间。秦上把药干咽下去,余光瞥见杨碧香回完消息,把老旧的诺基亚塞回口袋。:“当年方家不是给了你们一笔钱么,怎么会连治病的钱都没有?’杨碧香口袋里的手一颤,低声解释道:“你爸被捅伤那会,花了不少钱,之后又落下老毛病,没法出去工作,家里只靠我一个人赚钱。”

  秦上瞥了眼杨碧香粗糙的双手,没再问下去。

  一路上,两人极少交谈。秦上对这个时隔二二十年才出现的母亲没有多少感情,他鬼使神差逃出来,不过是为了见病危的父亲-一面。也许是同病相怜,也许是那点不甘心在作崇。

  他不想以后死了才后悔。

  这辆大巴车好似没有尽头,不停地开,窗外大雨瓢泼,天色陷入了黑暗。一盏昏黄车灯,乘客们昏昏欲睡,车厢里静悄悄的,无人交谈。秦上微微蜷着身体,舟车劳顿实在难受,他忍不住问:“还有多久才到?”

  杨碧香见秦上脸色不好,赶紧关怀问:“你不舒服?秦上摇头,“我没事。杨碧香看着秦上消瘦的小脸,眼里满是心疼,安慰道:“你忍忍,再个把小时就到了。”

  秦上望向窗外,从隧道出来后,大巴车拐进了盘山公路,四周全是黑漆漆的树木。

  看起来是个偏僻村落。车上陆陆续续有人下车,秦上不经意间注意到,他母亲开始抠起手指。

  将近凌晨,终于到了目的地。大巴车停在站牌前,秦上跟着杨碧香下车,看了看四周,只有寥寥几户人家。他父母离开方家后,居然搬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居住。雨夜难行,两人撑着伞来到村口,一块一米高的石头伫立在地上,上面刻着字,在雨水的冲刷下难以辨认。

  村里全是高高低低的毛坯房,年久失修的路灯一-闪一闪,将这条无人的小路衬得诡异的安静。接着,不远处传来动静。

  毛坯房的木门骤然打开,有个女人从屋里跑出来,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在夜色下惨白得像只鬼。那女人抬头时,正好和秦上四目相对。屋里骂骂咧咧跑出来,扯着女人头发往回拽,女人死死抓着门框,干裂的嘴唇朝秦上说了什么。秦上还没辨认出口型,女人就被拖了回去,木屋门重重关上。秦上看向杨碧香,问道:“怎么回事?”杨碧香避开秦上视线,嗫嚅道:“那女人精神不太正常,你不用理会。”秦上望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心里浮起一层迷雾。走了段路,秦上忽然想起什么,“我们不去医院?杨碧香一顿,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干笑道:“你爸已经从医院接回来了。”秦上想起,上次杨碧香告诉他没钱给父亲医治,点点头,继续往前走。阶,破旧的瓦房进入视线,围墙前的牵牛花已枯萎,倒在湿润的泥土中。

  杨碧香说:“这就是我们家。秦上走进院子,四处张望了下,接着来到木门前,抬手敲门。就在这时,杨碧香忽然在身后喊了句:“小上。秦上停下动作,回头,一脸茫然看着杨碧香。夜色下,杨碧香漆黑的眼眸蕴含着复杂的情绪,她抿紧了嘴唇,似乎欲言又止。秦上皱眉:“怎么了?杨碧香两手紧紧绞着,她没看秦上,忽而摇了两下头,挤出难看的笑容,“没事。"秦上困惑,转回头时,发现木门没关稳,于是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内家具简陋,木桌上放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角落几个生灰的酒瓶东歪西倒。杨碧香说:“你父亲在房间,你去看看吧。秦上点头,没注意到杨碧香收伞时颤抖的手,他放下行李,朝房间走去。走进房间的那一刻,身后传来『咔哒』一声。秦上回头,看见杨碧香把门上了锁。

  杨碧香背对着秦上,瘦弱的身躯弯曲着,剧烈颤抖,喃喃道:“对不起,儿子,妈妈也不想的。”等秦上意识过来不对劲时,为时已晚,房间里冲出一个男人,狠狠将酒瓶砸向他的后脑勺。身体一软,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闭上眼睛的前一刻,他看到一张眉眼和他才下成像的中年男人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