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灿烂涅槃【完结】>第十五章 阴暗劣根

  周泽楠站在房间门口,低着头发微信:“醒了没?”

  边泊寒:醒了。

  周泽楠:开门。

  边泊寒从床上一跃而起,光着脚就往门口跑,打开门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一大束洁白的百合。

  周泽楠把花移开,一张脸慢慢露了出来。他的脸上带着笑,眉眼弯弯的。

  边泊寒瞬间理解了人比花娇这个词,他一时分不清是花好看,还是人好看。

  周泽楠笑着解释道:“医院送的。”

  边泊寒“哦”一声,评价道:“好看,配你。”

  周泽楠推着边泊寒进去,顺手把门关了,边泊寒走在他前面,赤裸的白色的足踩在灰黑色的地毯上十分明显。

  周泽楠说:“下次开门不用着急。”

  边泊寒低头扫一眼,不当回事地说:“怕你久等。”

  周泽楠本想说就这么几步路,不用多长时间,可不知为什么,他什么也没说。

  他把花放在昨晚靠窗的茶几上,边泊寒站在一边,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有人敲门。

  边泊寒以为是前台,说:“我去开门。”

  边泊寒把门打开,看见眼前的人是那天在楼梯口撞到的那位,他皱着眉头,问:“有事吗?”

  习根生脸色青灰,冷笑着,斜着眼看向边泊寒身后,侧侧下巴:“我找他。”

  边泊寒对习根生印象不好,想起周泽楠说的医闹,紧皱着眉,走近了,遮住习根生的视线,没好气地问:“你要做什么?”

  习根生望向边泊寒,皮笑肉不笑地说:“只是说两句话。”

  周泽楠已经走了过来,他把手放在边泊寒背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

  周泽楠看着习根生,问:“有事吗?”

  习根生笑笑,眼神阴翳:“不请我进去坐一会?”

  周泽楠直接了当地说:“不方便,有什么直说,我们要出去。”

  习根生不当回事地笑着,拿着烟要往里挤,嘴里嚷着:“别这么见外,我还没住过这么好的宾馆,看看。”

  边泊寒想骂脏话,想让他出去,他身体里的警报一再叫嚣,提醒着不速之客不安全。

  习根生完全不在意他们两个人的眼光,他从侧边挤进去,上下左右地打量着。

  他进了卫生间,打开灯,咂巴着嘴啧啧称奇道:“这卫生间真他妈不错,拉个屎都能坐。”

  他随意地用手摸着浴袍,一只手夹着烟,看着门外跟过来的两个人:“呦,浴袍,高级玩意。”

  边泊寒忍耐着:“你到底要干嘛?”

  习根生两个手指夹着抽了口烟,无赖地嬉皮笑脸道:“别介呀,我不就看看。”

  周泽楠拉拉边泊寒的手腕,无声地安抚,他看着习根生:“有事你就说事。”

  “呦,还真有。”习根生把烟叼在嘴上,从洗手台上拿了瓶洗面奶,乳白色的膏体挤在手心里揉搓着。

  他没有开水,两只手黏腻地起了泡,他扯过浴袍,把烟吐在水池里,双手粗暴地擦在上面,笑着说:“不懂规矩,是拿这个擦手吧。”

  周泽楠以为是家属同意书的事,他皱着眉,声音已经冷了:“关于你没有签家属同意书,我就做手术的事,你要是有什么不满,你可以去法院起诉我。现在,请你出去,不然……我要报警了。”

  边泊寒震惊地扭头看周泽楠,他一瞬间反应过来,善富丽是他奶奶。

  习根生听到报警这两个字,冷冷地笑了,不当回事地轻蔑地把浴袍扔到水池里,打开水龙头,慢条斯理地洗着手。

  他抬起眼皮来,从镜子里看向周泽楠:“没事,你报。”

  带着泡沫的水往下留在浴袍上,水不断流淌,哗啦啦的,洗手池的盖子可能没打开,水渐渐地升高,快要溢出来。

  以前也遇到过医闹,最多就是堵在家门口,今天习根生的做法太过了,更何况边泊寒还在,周泽楠怕出什么意外:“看够了请你出去。”

  习根生转过来,走到门口,离着周泽楠半步的距离。他眼睛向上,露出抽烟太多黄黄的牙齿:“别急,房间还没看呢。”

  周泽楠厌恶地皱皱眉,往后躲开了。

  边泊寒强忍着不适,忍耐着不把拳头砸过去,他看着习根生就想起报纸上的字字句句。他紧蹙着眉,极力压着心里的暴躁。

  习根生一眼看到茶几上的花,他走过去,两根手指卷着百合的花瓣:“周医生,好雅兴,还有花。”他慢慢卷着又放开,百合花瓣柔嫩,经不住揉搓,断了。

  习根生低头瞥一眼,脸上并无任何歉意,他惺惺作态地说:“这可怎么办,坏掉了。”

  周泽楠虽然不明白他的来意,但也摸清了习根生的目的就是想恶心他,让他不舒服。

  周泽楠淡淡地看着习根生,把脑海中二十三年前的他翻出来作对照。

  时间很残忍,让孩童变老,让离别发生,让美好分崩离析,让诺言土崩瓦解。

  可现在让周泽楠觉得残忍的是时间里的人拥有着和当初一样的脸,可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人。

  记忆中的习根生很爱笑,总是露出两颗小虎牙,爬在树上扯果子,摇晃着小手,喊,元元,你快上来,这有好东西。

  又或者是跑到河边,捉了一网兜的鱼,全身上下糊的全是泥,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和白白的牙齿,站在院子里,叉着腰,神气地说,元元,我分你一条好了,我有好多呢。

  周泽楠无法把小时候爱笑、淘气的习根生与眼前脸色青灰、一身戾气的人相对应,他不用听说,仅从自己的遭遇与过往的心境也能推测出一二习根生的处境。

  周泽楠没有同情,他只是感觉到深深的悲哀。

  曾经的那场事故,世人都以为获得传统意义上的喜剧结局,正义不朽,坏人得到惩罚,走丢的女儿回到父母怀抱。可是他们忽略了被迫卷入其中的人,比如他,比如习根生,再比如善富丽……

  他们无辜,但却不得不承受他们的丈夫、父亲是坏人所带来的耻辱。

  这一切,就像是个无解的命题,也像是一个一不小心就会把人吞入的泥沼。

  周泽楠无疑是幸运的,周语鹤教他摆脱桎梏,排解不忿,只是这两样就已经让周泽楠的人生拥有了无限宽广的天地。

  可是习根生呢?

  周泽楠止不住地想,或许诺小的习根生要承受的不仅是来自外界的目光,更多的还有善富丽的抱怨与谩骂。

  日复一日,在润物细无声的循环中,活生生把人折磨成眼里无光的行尸走肉。

  周泽楠在心里很深很深地叹了口气,为这不知言说的悲剧。他看着习根生,眼里无波无澜:“你还想做什么……你做吧。”

  习根生冷笑两声,替周泽楠的大方,他抬起手轻轻一扬,鲜嫩的花顺势倒地:“这样呢?”

  边泊寒看着他发疯,心里的烦躁越堆越高,上前扯住习根生的衣领,眼里射出寒光:“你再动一下试试。”

  边泊寒的身体发出最高警报,习根生知道周泽楠是当初的小男孩。

  他的脑子在疯狂运转着,要是报警,警察来了怎么说?说二十三年前的旧人重逢,实则是仇家相聚,上一代的恩怨牵扯到下一代人。

  没有人会相信边泊寒的说辞,因为他没有证据。

  习根生笑笑,眼睛往上瞅着边泊寒:“怎么,你想打我,你来呀。”

  习根生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把脸凑近了,笑着用话激边泊寒:“来呀,你倒是打呀。”

  周泽楠在一边拽着边泊寒的手:“放手!”

  边泊寒的拳头握紧了,手背上的青筋因为愤怒暴起,理智的小人在头脑里勒紧绳索,打人对整件事不会有任何帮助。

  周泽楠怕边泊寒真的打下去,更怕他受伤的那只手伤口裂开,紧紧皱着眉:“边泊寒,没事,你放开。”

  边泊寒第一次觉得深思熟虑做个成熟的人就是狗屁,他不爽地放开习根生,朝着沙发猛地一蹬。

  习根生笑着看边泊寒气急败坏,心里奇异地觉得满足,他就是想看他们备受折磨的样子。

  他不好过了二十多年,凭什么他要背负那些骂名,凭什么他要死了爹没了娘……一桩桩,一件件,他都想问。

  他知道是自己的爷爷对不起周泽楠的母亲,可她已经逃出去了不是嘛,她为什么就不能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他知道这个逻辑说不通,可他在无数个夜深人静,辗转反侧的时候,他都会想,要是当初警察没来,那么或许,他就不用那么辛苦地长大。

  习根生把一切的矛头指向周语鹤,连同着周泽楠都一并怨恨。

  都怪周语鹤,都怪那个贱女人,都是她让爸爸去坐牢,妈妈才会走,他才会被人耻笑。

  青春期的他在纸上写满“你去死你去死”,怨恨和怪罪成为他唯一的寄托,习根生扭曲着自己的思想。

  而后每一次,他都把自己人生中的不顺、糟糕全都归咎于他人。中学辍学、家暴酗酒、吸毒被抓,他都会想,这个世界真不公平,凭什么作弊只有我被抓?凭什么打老婆的人这么多,我就要被抛弃?凭什么吸毒的人这么多,只抓我一个?

  凭什么凭什么,好多个凭什么淹没了习根生,烧毁了他的理智,把他变成一个可悲可叹的畸形的人,整个世界都对不起他。

  习根生苦笑两声,含着不甘与愤懑,激烈地说:“凭什么你这么好命,我就是烂命,要是没有你,我现在一定过得很好,凭什么?!”

  周泽楠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他无法界定好命与坏命的区别。以前,他也曾听人说过,周泽楠,你真是好命,生在这样的家庭。

  可周泽楠总是在脑海里发出疑问,好命吗?并不。

  周泽楠不信天地神鬼那一说,自然也不信命。他看着习根生:“都是选择,不要怪给命运。”

  习根生没料想到他的回答,嗤笑着问:“是吗?”

  然后一秒过后,他愤怒地睁大了双眼,冲上前来抓着周泽楠的衣领,大声质问道:“你知道被人摁在厕所地板上打的感觉吗?还有一群人跟在你后面,在你课本上写强奸犯、拐卖犯的儿子的感觉吗?你知道吗?”

  边泊寒在他扑向周泽楠的一瞬间反应过来,上前去要扯开习根生的手:“给我放开。”

  习根生没放,瘦弱的两只手像灌了铅,抓得沉重:“你他妈说的好听,交给选择,我他妈的倒是想选,可是我有选择吗?我没有。我连个朋友都没有,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瘟疫,恨不得离我八百米远。”

  “你知道那是什么感受吗?你知道吗?”

  习根生愤怒地嘶吼着,把这些年心底的委屈全都抛了出来:“你不知道,你也不会知道。”

  他脸上的肌肉抖动着,充满狰狞,他的笑有些落寞和萧瑟,像秋天稀疏的树叶:“你看看你周围拥有的一切,干净的宾馆,簇拥的鲜花,体面的工作,可是我呢?我有什么!”

  习根生一只手奋力挥着:“我什么都没有,我没有。”

  周泽楠看向他的眼底,所有陈年旧事都是笔烂账,牵涉其中的人都无法幸免。

  周泽楠保持着冷静,抽丝剥茧严肃地问:“所以别人嘲笑你、欺辱你,你就要把拳头砸回去,然后毁掉自己去吸毒吗?”

  习根生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一直傻笑个不停,笑得眼睛里仿佛都带了泪。他说:“我还能怎么办呢,我知道吸毒不对,可是那能让我快乐呀。”

  “因为快乐,你就要毁掉自己?”

  习根生像是不愿意想,拼命摇着头:“不会的不会的。”

  他像是彻底陷入癫狂里,流着泪,双眼赤红。他放开了周泽楠,扯过床上的被子、枕头,疯狂地砸到墙上、地上,用脚踩着。

  边泊寒把周泽楠扯回身后,他的头皮发麻,他想制止,可周泽楠拉住他,摇了摇头。

  一场风暴很快结束,习根生走之前,眼底露出深深的疲态,他强撑着,身上的衣服破了个口。

  他看着周泽楠,说:“你会有报应的,我不会放过你。”

  作者有话说:

  不要做超出底线的事情,禁止黄赌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