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靠边的位置落座后，宋衍的视线总是不经意在他身上扫过。“沈教授好，教授下午好...”学生陆陆续续走进教室，沈淮禾立于讲台后，温和回应着问候，从容带笑的模样令人看不出端倪。
大概不希望宋衍一直是心不在焉的状态，所以经过他课桌前时，沈淮禾低声吩咐了一句，“虽然是旁听，但也不准走神想其他的。”课堂上他是师长，小孩子自然会听话。
“开始上课。”沈淮禾重新站回讲台，打开课件。
知识点的讲解条理清晰，音色却有些低哑，似乎还忍着咳嗽，一节课时五十分钟，二节课就相当于，沈淮禾要在讲台上站将近两个小时，宋衍想集中注意力去听课，可随着时间流逝，只觉越发焦躁。
身子本就头重脚轻，久站之后更是强烈，沈淮禾撑手扶在讲台边沿，隐约能感觉到额间开始渗出冷汗，“咳咳…抱歉。”讲台上的人别过脑袋，缓了一会儿，“下面这个案例…”
授课还在继续，宋衍藏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进掌心，他却好似感受不到疼痛那般，面上依旧冷静听课。
两个小时的课程，像是硬生生熬了两年的压抑。
宋衍坐在位置上，等教室学生走得差不多了才过去帮忙整理课件，“沈教授还好吗？”怕小孩子担心，但又不想骗他，“有点不舒服。”沈淮禾模棱两可地回答道，只是他略显苍白的面色，使得这句话完全没有信服力。
回到办公室，“车钥匙给我，我们回家。”宋衍伸手去要东西，沈淮禾兀自看了眼时间后，觉得还早，“...再待半个小时。”年轻人没有说话，手继续伸着，沈淮禾拗不过，最终还是将车钥匙给了他。
授课的任务虽然已经完成，但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算了，问起来再说罢。这样想着，沈淮禾卸下一身疲惫，任由宋衍将自己扶进副驾驶，帮忙系好安全带，然后开车。
新买的平安扣和旧的藤编小球挂在一起，等红绿灯时，宋衍看着两个物件有些恍惚，脑中不自觉想起了很多与他的往事，一旁的沈淮禾眉间微蹙似乎很难受，此时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虚弱憔悴，是回忆里不曾见过的模样。
宋衍眸底闪过心疼，但仔细想来，沈淮禾在外即便多成熟稳重，也只是普通人，会生病难受，会委屈幼稚，也会和他一样，在信任的人面前展露柔软。
车子在地下车库停好，“到家了。”宋衍柔声开口唤他，对方没应声，“沈教授？”语气染上几分慌乱，宋衍伸手去摸他额头，比之前更烫了些，沈淮禾被动作惊醒，环顾了一圈四周。
“到家了。”宋衍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带着安抚意味。
“...别走，阿衍。”大概是烧糊涂了，说话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沈淮禾解开安全带，又缓了会儿，“我不走。”宋衍下车，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扶他出来。
厨房烧上热水，又翻了翻家用医药箱找出温度计，卧室的人已经躺在床上，但还穿着衬衫和西裤，外套倒是脱了挂在衣架上，“沈教授，先量个体温。”宋衍站在床边，用酒精棉擦拭过几遍体温计。
胸口因为喘息微微起伏，衬衫只解开了领口处的一颗，沈淮禾应该是不舒服了，半梦半清醒地伸手去解扣子，锁骨处的肌肤随着衣料拉扯逐渐暴露在空气中。
“先含着，我去看看水烧好没。”宋衍不自在地挪开视线，将体温计放进他舌底后，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卧室。
脸颊开始发烫，直到烧水壶自动跳闸时，才觉刚刚的行为有些莫名其妙，杯中兑了些凉水，让水温是刚好可以入口的程度，宋衍甩了甩了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都是男人，何况他还生着病。
38.2度，宋衍蹙眉看着温度计显示的度数，一时竟分不清是担心更多，还是恼他将工作看得比身体重要更多。
温度计擦拭完重新放进盒子，又扣了两粒退烧药倒在掌心，“把药吃了再睡。”宋衍在床边坐下，就着水给他喂药，“容易传染，自己也要注意预防。”沈淮禾半靠在床头，强撑着眼皮的沉重感抬眸想去看他。
“嗯，我会注意的。”宋衍轻轻应声，安顿好沈淮禾便离开了卧室。
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会儿，情绪不高，白果就一直在身边陪他，“小白，替我照看他一会儿。”宋衍站起身，笑着去揉猫咪脑袋，“我出门买点东西，很快回来。”
烧水时看了眼冰箱，库存不多，也没有肉类。
窗外的天黑沉寂寥，连带房间内也莫名充斥着一股与世隔绝的孤独感，沈淮禾扶着额头从床上坐起，幽暗的环境将人包围，手机除了广告推送和几条工作消息外，没有来自他的消息，本该习惯的无力与孑然，在得到关爱之后变得无法承受。
下床换了身睡衣，因为没有多余的力气，所以衬衫和西裤只随意放在床尾，卧室房门打开，入眼是客厅一片亮堂，猫咪埋头在吃碗里猫粮，“沈教授醒了？”听到动静的宋衍从厨房出来，眉眼间笑意温和，“我煮了姜丝鸡肉粥。”
空气中夹杂的几缕香气，惹得他眼眶逐渐发酸，沈淮禾站在原地愣了许久，“...阿衍。”嗓音沙哑带着哽咽。
“怎么了？”宋衍担忧上前，伸出去的手还未触碰他额头，就被沈淮禾紧紧搂在了怀里。
身子有些烫，宋衍轻轻拍他的背脊安抚，“抱太紧，要喘不过气了。”嘴上这么说，却并未真的挣脱或将人推开。
生病之后的情绪脆弱敏感，“我以为你走了。”沈淮禾在心底自嘲胆小的同时，又十分安心地将他不坚强的一面展露给对方，“没走，以后也不会走。”宋衍回抱住他，信誓旦旦地承诺道。
除了鸡肉粥外，还有两道清淡小菜，沈淮禾没什么胃口，但也听话吃完了自己碗里的份，宋衍鬼使神差地伸手揉上他发顶，“...好乖。”哄孩子的话听得沈淮禾一愣，看他的目光都多了几分疑惑和不可置信。
“咳咳。”宋衍不自然地干咳两声，反应过来后立马收回手，仰头将碗里的粥喝完，“沈教授去休息吧，我来收拾就好。”不等对方说什么，他已经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见沈淮禾依旧盯着，没有想要移开视线的意思，“你揉我脑袋那么多次，我回一次怎么了嘛！”宋衍突然理直气壮起来，可对上他带着病气的眸子时，又很快软了声音，“你不喜欢的话，我下次不这样就是了。”
“阿衍。”沈淮禾坐在椅子上，微微仰头的模样顺从又乖觉，“只要是阿衍，我都喜欢。”他的神色不似作假，宋衍一下子红了脸，低头嗫嚅半天说不出话。
“你，你去休息。”
生病了还有力气说乱七八糟的胡话！宋衍站在水槽前碎碎念，就连洗碗的力道都增加不少。
卧室，沈淮禾靠在床头看书，白果枕在一旁，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手背，房门半掩着能听到些许外面的动静，“都收拾完了。”宋衍在门口敲了两下，“沈教授好好休息，我先回家了。”说着又走进房间，将刚倒好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沈淮禾垂眼嗯了声气音，语气满是不舍。
“不舒服就给我发消息，过来很快的。”宋衍看他黏人的模样有些想笑，“钥匙拿着。”沈淮禾从床头柜的抽屉中拿出备用钥匙，“你可以随时进来。”
物品被放进掌心，宋衍思索片刻后没有拒绝。
“回来啦，晚饭吃过了吗？”奶奶见他回来，关心问道，“吃过了，爸妈呢？”宋衍在门口换好鞋，走进客厅扶着老人在沙发坐下。
“他们还没回来，估计忙吧。”
聊过几句家常话，宋衍又陪奶奶看了会儿电视。
夜里发烧的症状可能加剧，微信虽没有收到他不舒服的消息，但也莫名心慌，洗漱完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还是给沈淮禾发了条消息询问身体状况，良久没有收到回信，宋衍关上了手机，提示音响起的那一瞬，又立马拿起查看。
广告推送。
兴许是睡了吧，别总一惊一乍地吓唬自己，宋衍在心底安慰道，随后翻身埋进被子里，房间安静了五分钟后，他又一个挺立坐起。
会不会是病情太严重，根本没有力气回消息？应该不至于，又不是40度以上。万一真烧到40度了怎么办！…
心里碎碎念着，根本没有困意。
起身披了件外套出门，夜里的风夹杂几缕寒意，兜里的钥匙却被握得温热。
开门的声音很轻，生怕动静会将他吵醒，棉签沾水润过双唇，毛巾也换了条新的，沈淮禾睡得并不踏实，身体一直忽冷忽热，额间也不停冒出虚汗。
点滴温柔汇聚，也逐渐抚平了紧蹙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