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的清晨，宋衍躺在床上有些无力，嗓子不大舒服，眼眶也酸酸地睁不开，可能还是染上了风寒，但好在不严重，起身去厨房烧了壶热水，感冒药喝下后也缓解不少。
房间的书桌上还摊开着习题，宋衍起得早，便在桌前坐下开始晨读，日常的积累也在申论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可心急，亦不可懈怠，思绪集中后，似乎也能暂时性地忘记其他事情。
下午大扫除的时候，宋衍看着床上的熊玩偶沉默一会，最后还是将它收进了柜子。
“放进去了吗？”奶奶站在门口询问道。
“感觉有点占位置…”
床的大小躺下两人都绰绰有余，何况宋衍也不是睡觉会闹腾的人，“整理好出来拜年了。”老人并未多问什么，合上了房门。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想到曾经的某些瞬间时，仍觉酸涩，最后也只化作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城市的新年氛围很是喜庆，街道灯柱上也挂了红灯笼，饭店商场营业的也不在少数，老一辈都住乡下农村，近几年又是陆陆续续的离世，加上父母的原因，所以逢年过节的时候，沈淮禾都很少出门，偶尔会去趟郑珩或林旭家里做客，叨扰个小半天，便也回了。
门铃声突兀响起，沈淮禾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删消息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是一闪而过的光亮，片刻又恢复平静，房门打开，是陈晟和另外三名已经毕业的学生，提着礼物来登门拜访。
“沈老师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沈淮禾浅笑着回应他们，随后邀请几人进屋。
“也有段时间没来沈老师家里了。”“是啊，差不多大半年了。”几人聊着天正在换拖鞋，导师家里，研究室几个亲近些的学生都来过，但也仅限于客厅厨房和卫生间三个地方。
沈淮禾看着他们四人在客厅沙发坐下，有些恍惚，他不得不承认，刚刚门铃响起时，第一个期待想见到的人，是宋衍。
“喝点什么？”沈淮禾敛下思绪朝陈晟几人问道。
“我想喝热可可。”“橙汁。”…
“只有白开水。”沈淮禾淡淡说道，在众人略带幽怨的目光中，倒了四杯白水放在桌上，甚至都不是温热的。
“小宋在的话，想喝什么沈老师都会应。”陈晟唉声叹气道，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还吃醋呢哈哈哈。”另外几人调侃他几句，沈淮禾一直没有说话，听着四人聊起之前在研究室的生活，以及他的特殊对待。
那些无意中的偏爱和特许，差点酿成大错。
“说起来，小宋决定考沈老师的研了吗？”四人都认识宋衍，也对他入师门的事抱有很大期待，毕竟导师的态度众人都看在眼里，大一大二时就带着了身边，足可见对小学弟的喜欢。“他准备考公。”沈淮禾如实回答道，面上依旧从容，心口的波澜却逐渐无法压制。
“小陈你这段时间在公司还好吗？”沈淮禾换了话题，和四人聊起毕业后的发展。
各家走亲访友的拜年，年初七之后才得空闲，宋衍将之前过年落下的行测题补上，基本一坐就是一天，家里人都知道孩子的打算，也不会去打扰，就偶尔切盘水果，然后放在他的书桌上。
立春之后，随着天气回暖，日照和降水也逐渐增多，小雨淅沥沥地落在窗沿，宋衍停下手中黑笔朝外去，城市笼罩着一层薄雾，有些看不清远处的光景，简单地给眼睛放松过后，视线和思绪又重新回到习题测上。
元宵节当天，老人敲门喊他来吃汤圆，宋衍应过一句，起身朝门外走去，在餐桌前坐下。芝麻馅咬开之后流满整整一勺，有些烫，舀着汤圆又晾了一会儿才再次入口。
“多休息会儿，也别太累了。”奶奶关心道。
“嗯，我会安排好时间的。”宋衍点点头朝老人露出笑容，“今天看了个问题觉得有趣，问‘烂醉如泥’的泥指什么。”是行测题中的常识模块，总有几道让人意想不到的题目，看得人脑子一愣。
“泥巴吗？”奶奶有些疑惑，好奇看向宋衍似在等他给出答案。
“是指虫子。”宋衍轻笑出声，随后又解释道“明朝作家张岱在《夜航船》中写道‘南海有虫，无骨，名曰泥。在水中则活，失水则醉，如一滩泥。’所以是虫子的意思。”老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跟着宋衍一起笑了起来。
吃完之后，二人正在收拾碗筷，“你等下给小沈也送袋汤圆过去。”奶奶朝他说道，闻言宋衍的眸光逐渐黯淡下去，嘴角却依旧挂着笑容。
“沈教授可能已经上班了。”宋衍故作为难的样子，随后又点开微信，给文件传输助手发送了一条消息，手机没有静音，能听到键盘敲击的声响。“下次吧，他们教职员都要提前到校。”屏幕摁灭放进口袋，好似他真的在跟沈淮禾聊天那样。
“这样啊，那下次好了。”奶奶并未多疑。
回到房间，宋衍再次拿出手机，看着文件传输助手中那条消息，只觉得有些滑稽，随后又莫名鼻尖一酸，无端地生出几分委屈。
有时仍抱着侥幸的心态，期待沈淮禾对那天的事已经忘却，寒假结束后，他们依旧能像以前那样，维持着亲近的师生关系，只是老师和学生那种。
但有些事，想想也便罢了，总不能真的将人当成傻子。
月底开始返校，宋衍拎着行李站在宿舍楼下有些为难，寒假前落荒而逃是何原因，想必程宇凡和王祁应该也知道了，喜欢一个人并没什么，性别或是年龄差距都能看得开，偏偏那个人是沈淮禾，是他们的老师。
恍惚想起大二那年，何欣瑶和陈丞在打麻将时说的话。
师生不伦。
四个字不断在脑海中回放，心口突然一阵绞痛，宋衍尽力表现出没事人的模样，打开了寝室的门，寒假期间群里也聊过天，虽然大家都很默契的避开了那件事，但真正见面时，宋衍还是觉得有些说不明的尴尬，程宇凡和王祁不在，位置上的纪时安转头看向他，一时相对无言。
“他俩去买东西了。”纪时安率先打破寂静，宋衍轻声应了句，然后到他的位置前坐下。
寒假前走得匆忙，桌面还放着两本书没有收进柜子，其中一本是沈淮禾课时的教材书，宋衍鬼使神差地翻开了书封，第一页的空白纸页上，除了名字外，还一朵小花贴纸。
这是大一时候的书，仍旧放着，便是因为这张贴纸的缘故，两年多的光景，如今看来只觉讽刺，纪时安手快，直接从他手里抽走了教材书，宋衍像是泄气一般，任由纪时安将书拿走，看上去并没有要回来的打算。
纪时安应该很早就发现了，只是顾及的他的感受一直没说。
宋衍朝他微微一笑，眼底的苦涩与落寞并未隐瞒，“大一的书还留着干嘛。”纪时安别过脑袋没好气地说道，随后又将手中的教科书丢回宋衍桌上。
“时安，吃饭去吗？”宋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纪时安也不继续追问，只是点点头拿上手机和校园卡。
周一有节沈淮禾的必修课躲不掉，但新学期是周二开始上课，算起来也能避一阵子。
生活变得四点一线，教学楼、图书馆、食堂还有寝室，宋衍还跟以前一样，学习之外，他会跟朋友玩闹，会遇到好吃的嘴馋多吃两个，会在买季节限定或新品时踩雷。棋社也差不多，夏景川表现得像是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事情，宋衍想着这样挺好，毕竟他也无法确定，那天到底是无意还是刻意。
寝室另外三人虽然没问过，但也心里明白，周一都和宋衍掐着点，一同从后门进的教室，沈淮禾站在讲台上，只扫了他们一眼便将视线挪回电脑上。
三月初的天还着丝丝寒意，宋衍在后排的位置坐下，“吃糖吗？”王祁将一颗草莓牛奶糖递到他跟前，宋衍接过道了声谢，但因为快上课了便没有吃，只是放进了口袋，纪时安朝讲台上看去，沈淮禾眉眼依旧带着笑意，温和从容的样子一成不变。
课后一行人在食堂吃饭，程宇凡看着宋衍发呆，思索片刻后还是决定开口，“其实，单纯谈个恋爱也没什么，只要不涉及其他也无可厚非。”刚说完，王祁就在桌底下掐了他一把，示意他赶紧闭嘴。
“喜欢一个人挺难说，就像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这个呆子。”王祁尴尬地轻笑两声，试图把程宇凡的话圆回来。
二人算是表明对师生恋的态度，但世俗偏见可不会那么仁慈，沈淮禾会因为这份喜欢而被人诟病，对学生温柔耐心也会因此染上误解。
纪时安都没有说话，大概是因为能明白宋衍在想什么的缘故，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对谁都是温和有礼，总是会下意识为别人着想，会礼貌把握分寸和人情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