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里正在播放网课，宋衍却听不进一个字，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来来回回拉了三遍进度条，最后还是合上了平板。
周二下午的课，宋衍跟纪时安一起进的教室，沈淮禾如往常那样，正站于讲台后，向每一个进来跟他打招呼的同学们点头示意。
“沈教授好。”宋衍匆匆打过招呼后，在偏后排的位置落座，“今天不坐前面了？”纪时安有些不解地朝他看去，宋衍没有回话，只是点点头将教科书拿出放在桌上。
视线不可能一直停留在投影仪上，知识点拓展时，台下的听课学生自然看向台上讲话的教授，宋衍不知在心虚什么，别扭地挪开视线，自顾自低头看教科书。
耳边是他的授课声，那些莫名的心跳加快，似乎都有了答案。
宋衍仍旧不愿相信，他对沈淮禾，理应是只有尊敬和憧憬的。像是要证实自己的想法，宋衍抬头朝讲台上看去，男人一袭黑色西服端正从容，温润眉眼间透着几分师长的威严和成熟，宛如暗藏漩涡的平静湖面，稍一深入，便会沉溺其中。
握笔的手开始打颤，宋衍极力想要为自己开脱，证明他不可能喜欢沈淮禾，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怎么了？”纪时安察觉到异样，似有担忧地朝他看去，宋衍的眼眸不知何时已经氤氲上了一层水汽，眼尾也因为忍耐攀上浅淡的红色，纪实安微微蹙眉，伸手扶住他肩膀。
宋衍突然回忆起，刚为沈淮禾挑选完礼物那天，纪时安问他的话。
‘你觉得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感觉？’
如今仔细想来，这个问题从来不是纪时安真的想问什么，而是在暗示。
暗示他看出来了，就像大一那年他看出王祁的爱意那样。想到这里，宋衍心底最后那根名为侥幸的稻草也随之被压垮。
“没事，眼睛好像进东西了。”宋衍讷讷回答道，随后揉了一把眼睛，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听课，视线却也再不敢朝沈淮禾的方向看去。
纪时安并没有戳穿他，但或多或少猜到了什么。
冬日的寒风呼啸而过，寒意将身体透彻地侵蚀着，天空蔚蓝清澈，但阳光似乎失去了温暖的力量，苍白而疏远，无法穿透浓密的云层，只能勉强洒下些许微光。
手机响起消息的提示音，宋衍点击查看，是沈淮禾发来的，让他下午来一趟办公室帮忙。
站在行政楼下，宋衍看着楼梯口总觉有些压抑，每迈上一步台阶，脑海中就浮现出和沈淮禾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的记忆，此刻却化作无形的压力，让人逐渐无法喘息。
“沈教授。”宋衍敲门进去。
办公桌后的沈淮禾轻声应过一句，注意力依旧放在手头的工作上，“你先坐会儿。”
宋衍这次没有随意走动，或者翻零食柜，而是安静坐在办公桌旁的位置上，低着头沉默不语，键盘敲击的声响在室内清晰异常，沈淮禾抬眸朝一旁的小孩子看去。
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样，更像是做错了事，不敢面对老师。
“阿衍。”沈淮禾停下手头工作开口唤他。
温柔的昵称掀起宋衍一阵心潮，放在大腿上的手紧紧攥住衣摆，他的语气在尽力保持平缓，态度很是公事公办。
“沈教授需要我帮什么？”
“阿衍，抬头看我。”话语多了几分命令的意味。
像是做足了准备那样，宋衍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原本清澈的鹿眸蒙上迷雾，模糊之下的情绪被压制。
“发生什么了？告诉老师。”沈淮禾眉间微蹙，眼底的担忧溢于言表。
沈淮禾越是表现出关心，宋衍越是觉得愧疚与羞耻，尊敬爱戴的老师，教导解惑的师长，是那样的神圣不容亵渎。
若是让沈淮禾知道，他的学生，对他有了那种心思。
一定，会被厌恶的。
“没有，没发生什么。”宋衍摇摇头，似是为了让沈淮禾相信他的话，还扯出一个笑容，“这两天太冷了吧。”
理由很牵强，但沈淮禾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袋手拿式的暖宝宝，拆开后摇晃两下再递给他，“...沈教授，谢谢。”宋衍开口染上鼻音，沈淮禾的温柔，会因为这份不堪的爱意而被世俗诟病。
宋衍伸手将暖宝宝握在掌心里，刚拆开不久，铁粉与氧气的氧化反应尚未产生太多热量。
这份情感，不应该，也不允许。
“阿衍，你来坐。”沈淮禾将表格打开起身跟他交换位置，互相经过时，彼此皆是微微侧肩，没有任何触碰。
沈淮禾换成了笔记本继续工作，宋衍则是用着办公桌上那台，就跟曾经的很多次那样。
临近期末，宋衍将大部分时间放在了复习上，基本是待在图书馆一整天，行测习题也仍旧会每天挤出两个小时来完成和学习。
忙碌能暂时占据大脑，却无法永远占据思想。
空闲的时间里，那些思绪仿佛化成根根丝线，不动声色地将人缠绕，初时不觉，缠得多了，反应过来后竟已经挣扎不开。
宿舍这几天也是学习的氛围，有时宋衍就会在寝室复习，身边是熟悉的朋友，总能有些缓和。
沈淮禾期末不会找他，倒是给了宋衍很好的喘息时间。
社团活动也是避开了沈淮禾可能会来的周五，但毕竟是社长，还有责任在身上，宋衍当值的那两天，夏景川都没有出现。
那晚话，究竟是无心之言，还是刻意为之，宋衍不得而知。
但无论夏景川有没有说那些话，未来的日子里宋衍也会逐渐发觉，这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何况还有纪时安一而再的暗示，其实是有些好奇的，好奇他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发现端倪的，但也仅限于想想，宋衍不会真的去询问纪时安，因为只要开口了，便算承认了这段感情。
大寒那天，也是期末考试周的开始，寒冬腊月，天色灰蒙蒙的正飘着细雪，沈淮禾正在台上监考，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台下认真答题的宋衍，期末沈淮禾的确不会去打扰他，但这两天，却总有一种被小孩子躲着的错觉。
“考试结束，考生停止答题。”沈淮禾看着时间，在指针指向整点时宣布考试结束。
按照座位号依次上台交卷，然后离开教室，宋衍的学号在后面，等他交卷时，教室是同学已经走完大半，纪时安应该还在门口等他，宋衍想着交完卷就赶紧走，却被沈淮禾临时喊住。
“阿衍，全部考完之后，来趟办公室。”沈淮禾将试卷收好，又数了一遍张数，确认无误后才放进文件夹。
“嗯，我知道了。”宋衍轻声应过一句，视线偷偷窥了眼沈淮禾，随后立马敛下神色，小跑几步离开教室。
“走吧，去吃饭。”纪时安学号靠前，在门口等了会儿，宋衍出来后便跟他一起朝楼下走去，“程宇凡他们在哪个教室来着？”纪时安自顾自说着，又拿出手机查看之前的群聊消息。
“等一下他们吧。”宋衍也打开手机看了眼。
程宇凡和王祁在大教室，收试卷要比小教室慢些，宋衍和纪时安到时，台上老师还在清点试卷数量，确认之后才允许台下学生依次离开。
“明天还有两门，考完就结束咯。”程宇凡走出教室，伸了个懒腰，王祁还拿着试题卷在看题目。
“阿程，你这题选的什么？”王祁说着自然靠上程宇凡肩侧，将手中试卷递到他面前，“我也是这题没看懂，最后排除法选的A。”程宇凡手上不老实，揽上王祁腰身，指尖在画着圈圈在挠他痒，“收敛点。”王祁将卷子收起，小声嗔怪一句。
“是是是，都听你的。”
程宇凡嘴上这样说，手却依旧搭在他的腰上，王祁也没有拍开或是躲掉，反倒靠得更近了些，纪时安已经免疫了小情侣的各种行为，全程当作没看到，宋衍却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考试结束时是中午，晚上有集会，所以还得在学校待半天，沈淮禾昨天说的话宋衍并有没有忘记，估计也是需要帮忙做事什么的。
“下午出去玩儿吗？”程宇凡将掐掉肥肉的红烧肉放进王祁餐盘里，“行啊。”纪时安吃完嘴里的回答道，“宋衍怎么说？”隔壁良久没有回应，纪时安疑惑朝他看去。
“宋衍？”
“啊，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宋衍回过神，略带歉意地看向另外三人，“想什么呢这么认真。”程宇凡调侃一句，随后又问了一遍刚才话，“下午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儿。”
“不了，我还有其他事，你们去玩儿吧。”宋衍摇摇头，筷子拨弄着餐盘里的米饭似乎没什么胃口。
“都考完了，还能有什么事。”纪时安随口问道，他一向不过多好奇宋衍的去向，但这次莫名有些难安，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沈教授找我有事。”宋衍并未隐瞒。
程宇凡和王祁觉得没什么，毕竟宋衍跟沈淮禾亲近，总往他办公室跑，寝室几个都知道，“鸽了不行吗？”纪时安放下手中筷子。
“我答应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