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忽至，淅淅沥沥落在校园的砖瓦上，教职工要比学生提前一周到校，会议任课部署，以及大扫除等各种事情要准备，沈淮禾将桌面上的教材书收好放进书柜，明知用不了几天还是会乱，但碍于检查不得不配合整理。
林旭坐在椅子上叹气，“等下的会你帮我去吧。”说着又往桌上一趴直接装死。
沈淮禾看着妨碍他整理的林旭嘴角微抽，“行啊，那你去我的。”
“别别别。”林旭立马起身摆手，看时间差不多了，才拖着步子同沈淮禾告别，“开会去了，晚上见。”
会议室郑珩正在讲述学院数据，沈淮禾看了看手头资料，得到示意后起身接过话筒，神色各异的视线纷纷朝他看去，沈淮禾在一众正级教授中最为年轻，总有几个不服气被后生夺了话语权的，但碍于郑珩的关系也不会多说什么。
才华是一回事，年纪轻轻就是正级教授，惹人眼红又是另一回事。
沈淮禾向来不喜欢跟他们打交道，不想着各自精进实力，偏爱搞小动作打压学生和同事，但在职场上，这些个人意志并不重要，总要互相维持着虚假体面。
在场都是明白人，沈淮禾是郑珩一手带起来的学生，师徒早就利益捆绑，何况郑珩能坐上院长位置，沈淮禾出力不少，如今的情形皆在意料之中罢了。
会议结束，后排讲师先行离开，留下几个教授还在寒暄，“沈教授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看似赞扬，实则剩下的半句‘浮事新人换旧人’就在提醒郑珩，沈淮禾今天能越过他们发言，明天也能越过他这个老师。
“哈哈哈，为人师者，我很期待淮禾能走更远。”郑珩笑得一脸慈祥，也表明了他并不建议自己的学生超越自己，反而希望沈淮禾能青出于蓝胜于蓝。
待到无人处，沈淮禾才喊住郑珩，想要解释方才的事情，“老师。”
“不必在意他们说什么。”郑珩惜才，同样也希望沈淮禾能更强大，强到哪怕没有自己，也无人敢去当面冷嘲热讽，“淮禾，我们都只是普通人。”知世故而不世故，太过理想主义。
“学生明白。”
郑珩依旧笑意满面，抬手拍了下沈淮禾肩膀，“你比以前稳重了不少，老师很欣慰。”
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却始终想在一片淤泥里洁身自好，到头来还是太过自以为是，看着郑珩逐渐走远的背影，沈淮禾微微颔首朝他行礼。
寒假即将结束，学生开始陆续返校，宿舍楼下签完到，搬着行李箱走到六楼，寝室打扫卫生开窗通风，宋衍弄完这些之后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整理，直接坐在位置上玩起手机。
纪时安推门进来，将行李箱往边上一放，瘫在椅子上大喘气，见宋衍也在，便开始抱怨六楼难爬。平常上下课也就算了，搬行李是真费劲，宋衍对此也深有所感，“晚上再整理。”纪时安说着从桌下拿出一瓶矿泉水喝掉大半。
二人都是这样想的，所以直到程宇凡和王祁回来时，箱子都还摆在那边没有动。
周四开始上课，早自习击败了百分之二十的大一学生，宋衍站在教室门口往里面看去，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他后，才连带着纪时安的学生证一起放上打卡机，头回干这种事，直到坐下后还有点心虚
早自习结束，程宇凡收拾好东西准备和王祁去吃早饭，“宋衍，你等下有课吗？”
“嗯，沈教授的选修课。”宋衍回到。
“那我们先走了，拜拜。”
一楼教室，宋衍从书包中拿出学生证打卡，滴声过后才意识到错拿成了纪时安的，教室不大，打卡机就在讲台旁，沈淮禾闻声看去，“早。”
拿卡的手一顿，宋衍默默收回想重新打卡的想法，从讲台旁经过，“...沈教授，早。”第一节 课就出这档子事，看来出勤率是拿不到满分了，宋衍这样想着边找位置坐下，在心底默默叹气。
教师系统的后台能清楚看到打卡签到人数，沈淮禾上课前看过一遍，只有两个名字是赤色未出席，其中一个俨然是坐在台下的宋衍。
授课未过十分钟，迟到的同学匆匆赶到教室，沈淮禾点头示意对方落座，视线却有意无意看向宋衍的方向，学生之间的小动作，做老师的自然一清二楚，虽然大学没人会去管这些，但沈淮禾课后还是将宋衍留了下来。
“三四节有课吗？”
宋衍摇摇头说道“没有。”不清楚沈淮禾将他留下的理由，但距离第三节 上课只剩十分钟，他还得把学生证还给纪时安，“沈教授找我有事吗？”
“嗯，的确有事。”沈淮禾坐于讲台后，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既不收拾整理，也不表明找宋衍是为什么。
宋衍站在讲台旁偷偷看了眼手机，微信七条消息都来自纪时安，“沈教授...”
“过来。”话语透着凌厉，沈淮禾点开签到表。
三十七人，一个黄色迟到，一个赤色未出席，宋衍屏息凝神看着电脑上的名字，思考要不要坦白从宽时，纪时安慌忙出现门口喊道，“宋衍。”见到沈淮禾时微微一愣，随后又朝宋衍投去疑惑的目光。
课前打卡是沈淮禾亲眼看到的，签到表显示的却是未出席，两张学生证都在衣服口袋里，纪时安一来，宋衍此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哈哈，沈教授早上好啊。”纪时安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走到宋衍身旁戳了一下对方，用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声，“卡呢？”
沈淮禾似乎真的没有听到，只是正襟危坐于电脑前在修改出勤表，宋衍从口袋里摸出学生卡，确认一眼后才将纪时安的卡偷偷递还给对方。
“那你们忙，我还有课，就先走了。”上课只剩几分钟，纪时安拿到卡后立马离开。
教室安静良久，宋衍站在讲台旁小心看向沈淮禾。
“帮你改成出席了，下次注意。”沈淮禾合上电脑，起身开始整理教案，“回去吧。”点到为止，并未戳破其他。
宋衍无意识攥紧衣摆，嗫嚅着开口，“沈教授再见。”
小孩子走后，教室只剩收拾东西的声响，手机里是研究室发来的消息，询问下课了没，什么时候到。
沈淮禾回复完之后朝教室外走去，转角处宋衍没有走，而是在等他，见沈淮禾出来开口说道，“沈教授，我知道错了。”
上课时间，走廊并没有其他人，大概是有些生气的，恼他为什么违反校规帮别人打卡，但仔细一想，这种事在学生之间其实屡见不鲜，只不过无人在意，更不会有老师特意去抓，宋衍主动认错，总归是认识到了不对，沈淮禾放缓语气开口说道，“你们现在是学生，可能觉得有些事无所谓，因为大家都在做。但错事，并不会因为做的人多，而变成对，今天我不会怎么样你，但出了学校，做人做事都要自己想清楚。”
学校有老师教你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但社会没那么仁慈，凡错事就要付出代价，说得有些重，但还是希望宋衍能明白这个道理。
“是。”
沈淮禾抬手揉了一下小孩子脑袋，正要离开，却见宋衍还站在原地看着他，“还不走，想跟我回办公室写检讨？”
只是随口一说，但宋衍真就那么做了。
忙完，回到办公室已经下午一点，桌上摆着份手写检讨，落款署名宋衍，末尾加了一句解释，说是下午有课，所以只能先行离开。沈淮禾拿起纸张阅读起来，看了那么多学生的论文和报告，但还是头一回看学生的检讨书。
高数是同一节，纪时安讪笑两声在宋衍身旁坐下，“可给我害惨了。”宋衍没好气说道。
“什么情况，他没把你怎么样吧。”纪时安竖起教科书询问。
简单讲起事情经过，过程美化掉了写检讨，虽然被发现了，但好在沈淮禾没有打算计较，不过在此之后，纪时安估计也不会喊宋衍帮忙打卡了。
有时候越不想见到谁，就更容易见到谁，宋衍吃完晚饭回寝室的路上，就迎面遇到了沈淮禾和陈晟，想装没看见，但陈晟已经眼尖喊住了他。
“小学弟好久不见啊，沈老师说请客喝奶茶，一起？”陈晟热情邀请到，好像付钱那个是他一样。
“不用了。”宋衍低头没有去看沈淮禾，明显在躲他。
“不差你一杯。”
沈淮禾开口，宋衍没再拒绝，于是乖巧跟在两人身后不说话，检讨书历历在目，措辞总觉得太过幼稚，可错事本身就幼稚，也没什么好辩解。
奶茶店门口，陈晟拿着导师手机在点单，宋衍看过菜单，最后只要了杯普通的奶茶，沈淮禾避开陈晟，走到宋衍身旁，小孩子心思比较敏感，何况一看就是没怎么被批评过的优等生，估计心里多少会不舒服，“觉得委屈？”
“没有，就是觉得不好意思，对不起沈教授...”
支付完订单，沈淮禾低笑一声岔开话题，“检讨写得还可以，但是格式不对。”
宋衍一噎没有回话，写检讨的确没经验，毕竟从小学开始就是三好学生，所以在发生这种事后，才更觉没脸见老师。
奶茶做好，沈淮禾接过袋子，从里头拿出一杯奶茶和吸管递到小孩子跟前，“给，拿着。”宋衍接过之后，剩下的一大袋就直接丢给陈晟拿。
季节限定的春和乌龙奶绿，宋衍拿着饮品看向沈淮禾有些惊讶，半天才小声嘀咕了一声谢谢。
“批评不是指责，是希望你能更好。”
“是，我明白了。”宋衍走在沈淮禾身旁点头应下，‘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放在沈淮禾身上这从来不是一句空话。
春日的梨花在枝头含苞待放，年轻人看向师长时，眸光中带着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