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疯心难救【完结】>第九十九章

  人和人的缘分,有时候就是戛然而止。

  所以当姜枫开始夜不归宿时,余远洲知道自己该走了。

  非亲非故的男女,甭管私底下处得多清白,什么蓝颜红颜,搁外人看那也不正经。他本就辜负过人家,万不能再把人家的新对象给搅黄了。

  从作出决定到搬走,余远洲只用了两天。姜枫留来留去的,临走还站门口撕巴半天。

  但余远洲到底还是走了。

  独惯了的人,都有一个特点。说好听点叫识趣,有边界感。说难听点,就是生分,冷。

  就像他离开Linda家一样。临走时千恩万谢,眼底含泪。可真转身了,头也不回。

  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房子租,余远洲先找了个便宜民宿住着。

  专门为了旅客而造的房子。大长趟的平房,全都是一居室。铁骨架构,石膏板墙,既不抗风也不抗冻。

  余远洲每天下班回来,开房门就跟开冰箱门似的。床,桌子,衣柜,墙上挂的画,都又薄又假,像橱窗里的样板间。

  这天半夜,他又被冻醒了。越睡脚越冷,在梆硬的被褥里发麻。

  想去泡个脚,又懒得整。强行睡,又睡不着。他在被子里缩来缩去,嘴里耍赖皮似地吭吭。

  余远洲这人,在外和在家两个劲儿。在外看着实诚可靠,在家就一懒蛋。

  因为懒得刷碗,所以从不做饭。因为懒得做家务,所以处处干净着使。

  因为懒得擦桌子,他买了一沓PP垫板,脏了就撇一张。微波炉门把手裹着厚厚的保鲜膜,油了就撕一层。

  就连养花,都是拿塑料瓶扎眼儿放土上,因为懒得总去浇水。

  就这么个懒法,别说打水泡脚,就连洗澡他都懒得打沐浴露,嫌冲着费劲。

  丁凯复跟他完全相反。可谓是生意场上的狗B,私生活里的精英。

  不仅用「雨后山林」的香氛沐浴露,还得用「仙气十足」的玫瑰浴球打泡。但他的精致也就停留在打泡这一步,打完泡往皮上猛劲儿搓,沙沙的,像用钢丝球刷锅。

  为啥他知道,因为丁凯复总要大个脸跟他一起洗澡。锁门也不好使,这不法之徒拿个小铁丝儿,捅咕两下就能开。趁着他满脸洗发水,从头摸到脚。这就算了,自从发现他不用沐浴露,丁凯复的每日任务就又多了一项——刷余远洲。

  先拿搓澡巾刷,然后拿浴球刷,最后拿梆硬的老毛巾刷。就这么被刷了一个来星期,余远洲胸脯都出血点子了。丁凯复还不承认是刷的,偏说他是海鲜过敏。

  这是洗澡,更闹心的还有刷牙。甭管在干啥,只要余远洲一拿牙刷,就得凑搭过来。

  挺大个体格子,占大半个洗脸池,跟牙刷干架。「哈!」「唰!唰!咔!咔!呕!」「啊噗,啊噗,咕噜噜噜···tui!!」。

  洗脸池旁边的三合板,被他tui得像旺旺雪饼。

  牙刷毛就跟烫了头似的,炸炸着往他牙缸里一插。他埋汰丁凯复嘴里烫,以后走投无路可以开个理发店。不用买烫头机,站椅子后边儿冲脑瓜顶哈气,一天能烫二十个老太太。

  丁凯复笑着抓他胳膊,冲他脸来回哈气,一边哈一边说我先烫死你。

  余远洲就这么走神儿着,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嘴僵了——他笑半天了。

  嘴角一点点耷拉下来,心也跟着一点点凉下来,比脚丫子还凉。

  丁凯复,算是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了。这一年别说见面,通电话,就连消息都听不着了。

  唯一知道点的零碎,还是黎英睿前阵子来美国出差,他拐弯抹角打听着的。

  说是去年年底回了国,看样子没被美国警察逮着。回国之后,也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锋芒收敛了很多。

  用黎英睿的话讲就是,「打疫苗了」。

  好事还是在做,夏天去参加了二中「余光林楼」的剪彩。这两年丁增岳身体不好,他把银实地产也接了过来,彻底成了丁氏集团的实际接班人。

  至于感情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办公室里挂着余远洲的照片,颈子上坠着水晶片护身符,丝巾也还是绣着密密麻麻的「洲」。但嘴上却不再提了,甚至有些讳莫如深。谁提一个字儿,都要大发雷霆。那架势,就好像余远洲这人已经死了。

  这样也好,余远洲想,既然他已死在了丁凯复的世界。那丁凯复,也该葬于他心上。

  是非错对,终有一日会物是人非。恩爱怨怼,皆化做对岁月的追悼会。

  哪个成年人的心上,没几个坟包呢。

  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是错爱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

  他吸了下鼻子,披着毛毯下地,给自己冲了杯热咖啡。踱到窗边,举目远望。

  郊区的地段,没什么灯光,显得夜很干净。天空是墨蓝色的,月亮清楚的一轮。云高高的,呈絮状,像培养皿里的白霉菌丝。

  余远洲忽然就思念起祖国的夜。祖国北方的,那雾雾昭昭的夜。在雾里闪烁的小招牌,窗上的冷霜,餐馆里混混沌沌的人气儿。

  他眼底有些潮。

  在美国这些年,他几乎是独来独往。和公司同事相处得不错,但也仅限于普通朋友。所幸姜枫和Linda都不是沉闷的人,他那颗心也没觉得孤单过。

  而如今,一个人在这冷清的房间里,望着这清森的夜,忽然就让他想家。

  没有小家,就想他的国家,想那片熟悉的土地。想吃热乎的炒菜,想说他的母语。

  想得辗转反侧,抓心挠肝。

  于是在这一晚,余远洲做出了个重大决定——回国。

  他向公司提交了申请,一个月就出了批准。调任到中国S城分公司,升为技术总监,独立带团队负责项目。

  余远洲拿到调令后,拎着个24寸的行李箱就回了国。分公司的总务部已经帮他租了房子,他很快就安顿了下来。

  回国后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乔季同。丁凯复出来后,他就再也没收到过乔季同的电话。还是从别处辗转着听说,乔季同去年夏天已经出狱。

  可无论是WX还是电话,乔季同统统不回不接。只在两周前,银行短信通知他到账一笔钱,十二万块整,汇款人姓名「Qiao Jitong」。

  监狱三年,每月500额度,总共一万八。知道乔季同出狱后,怕他日子困难,又汇过两次五万。总计11.8万。

  这份微不足道的弥补,乔季同到底是没要。为什么不要,余远洲不敢往深想。只能安慰自己,人和人的缘分,有时候就是戛然而止。

  既然乔季同不愿继续和他往来,他也该识趣,不去过多打扰。

  乔季同人间蒸发,姜枫投入进新的恋情,王俊豪参加工作,王妍再婚,段立轩和陈熙南也在年中官宣。曾经要好的朋友,同学,都结婚的结婚,生娃的生娃。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他还过着二十来岁的日子。

  上班,读书,看电影。

  他从来都不是个害怕孤独的人,甚至享受一个人的时光。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年他的心尤其得空。

  可能是因为已经年过三十。可能是冷不丁回国不适应。也可能是在见识过这世间最浓的红以后,看什么都显得寡淡。

  ———

  余远洲正准备去吃午饭,这时就听门口有人问道:“余总监在吗?”

  他起身往门口看,是人事部的部长助理。他抬手招呼了下:“我在。什么事?”

  助理小妹笑眯眯地问他:“杜部长问您下午三点到六点,能不能抽出半个小时。”

  余远洲弯腰点鼠标,把日程表调出来扫了一眼:“五点半有空。杜部长今天来公司了?”

  “下午两点过来。那我安排五点半,九楼多功能会议室。”

  助理小妹扭头走了,身后的汪组长蹬着椅子滑过来,用胳膊肘怼他:“哎,余儿,你猜是不是那事儿。”

  余远洲知道汪组长说的是什么事儿。公司在尼日利亚的项目,每隔三年都会派技术核心驻在。上一任马上要期满,下一任的人选却迟迟定不下来。

  尼日利亚,非洲人口最多的国家。又穷又乱,恐怖主义指数常年位居世界前列。

  工资虽然比在国内多些,不过谁也不是傻子。对于高端技术人员来说,用时间换钱是最不值当的。最好是换经验,资源,人脉。

  而30出头,正是核心资源积累的黄金年龄。这个时间,你不在国内,去穷乡僻壤吃苦遭罪。回国后你积累的用不上不说,国内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保不准回来就被断层了。

  谁都懂的道理,余远洲也不是傻子。

  但项目在,就总得有个人要去。剩下几个技术总监,都有家有口。就他一个有留洋经验,英语还好。

  所以不管他乐不乐意,这个烫山芋也八成塞他嘴里。

  “我猜是。”他干巴巴地道。

  汪组长往他桌上甩了个溜溜梅:“这帮老东西,欺负你岁数小呢。你呀,别总太老实。”

  余远洲苦笑着摇头。撕开包装,把梅子扔嘴里。一边嚼一边收拾着桌面:“估摸都定好了,不过就是通知我一声罢了。”

  作者有话说:

  周四啦!我来了!!2020年底,正是新冠疫情爆发严重的时候,按理说是回不来的。但太写实有诸多限制,咱就当平行时空看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