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疯心难救【完结】>第三十六章

  下午三点。

  朝西的窗户,没拉窗帘。阳光辣得像酸,滚滚地灼着余远洲的脸。

  他刚被烤醒,就看到了被子上搭的手臂。迷迷糊糊地扭过头,望进一双直勾勾的眼睛。

  他叫了一声,像受惊的猫,在床上胡乱弹着。

  丁凯复一个猛虎扑食,把他压到身下。捏住他的下巴低斥:“你见鬼了?”

  “你怎么在这儿?!”

  “为什么挂我电话?!”

  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一个惊惧万分,一个咄咄逼人。

  丁凯复生气时眼皮薄得像刃,视线是扎上来的。余远洲被迫与他对视,脑门上像是被来了针麻药。

  那晚的记忆席卷而来,他忽然怕了。抖着嘴唇吃力地问:“你···又要给我教训了吗。”

  丁凯复愣了下。随后松开钳制他的手,翻身下来坐到床边。

  “去洗个澡,回家了。”他声音很轻,像烟。

  余远洲深呼吸了两口气,起身进了浴室。等冲完澡,人也彻底冷静了。他站在镜子前慢腾腾地吹头发,在这个没有丁凯复的狭小空间里,思考后面的路要怎么走。

  目前最重要的问题,就是那个杀马特黄喜,到底是不是傻强。如果真如他所想,那他该如何面对丁凯复,又该如何自处。

  这时候门被拉开,丁凯复倚在门框上,抱着手看他。

  余远洲关掉吹风机,从镜子里和他对视。半湿的头发,朦胧性感。三七分的刘海微鬈,像是毛笔在宣纸上挑出来的兰叶。

  “你头发多久一烫?”丁凯复没话找话。

  余远洲冷淡地道:“没烫过。”

  丁凯复抿了下嘴,干巴巴地聊骚:“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余远洲没搭理他,低头用香皂泡搓眼镜片。

  丁凯复没撩明白,脸有点发红。生硬地道:“从明天开始,你到银拓安保来上班。我跟老头打过招呼了。”

  余远洲反应了两秒,眉毛吊起来了。凭什么他们爷俩上下嘴唇一碰,就能决定他的命运?他是个人,不是个玩意儿!

  余远洲冷声道:“我没同意。你当自己是皇帝还是土匪?”

  丁凯复歪嘴一笑:“要二选一,我选土匪。”他大步过来,一把搂住余远洲的腰贴到自己身上,嘴唇贴着他的耳朵:“把你抢回去,做压寨夫人。”

  说罢还故意用下身顶了他一下。

  余远洲皱眉。丁凯复这都从哪儿学来的油招,挨个往他身上试。

  他强压住搡开这个油井的冲动。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这场战役必须速战速决。他可没有时间再躺个十天半月。

  余远洲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用手指轻叩丁凯复的胸膛:“我累了。回家再说。”

  这小动作给丁凯复整愣了。他瞳孔里跳起火苗,手在余远洲屁股上来回揉面,哑着嗓子道:“累了就明天回。”

  余远洲暗骂一句,这什么招人烦的狗东西。来硬的发疯,来软的发倩。

  他摁住丁凯复的手腕,硬着头皮道:“丁哥,今天就放过我吧。我真累了。”

  丁凯复沉默半晌,试探着谈判:“就在腿底下蹭蹭,不进去。”

  余远洲撩起眼皮看他。那眼神很简单,总结起来只有两个字:放屁。

  丁凯复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只好又妥协一步:“击剑也不行?”

  “我没兴致。”

  丁凯复舌头在嘴里怼了一圈儿,而后叹了口气:“真他妈玻璃花。行吧,你亲我一口,今天算了。”

  余远洲仍旧不肯:“走吧,回家。”

  丁凯复脸登时沉了:“余远洲。我给你脸的时候,你最好也有点自觉。”

  这句话把余远洲膈应得心脏直突突。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呼之欲出的国骂强咽回去。

  “过来吧。”他不情不愿道。

  丁凯复主业经营公司,副业川剧变脸。一听到自己想听的,脸上的阴霾马上一扫而空。他笑呵呵地张开双臂调情:“你亲我,怎么还得我过去。你过来,够不着垫脚。”

  余远洲忍着恶心踮起脚,拿嘴唇在他下巴边飞快地碰了一下。好似那下巴上长的不是胡茬,而是毒针。

  丁凯复咂么了一下嘴,没尝出来味儿。就像那吃人参果的猪八戒,期待了老半天,没想到就换了这么一下子。他啧了一声,不满道:“你小孩儿啊。亲嘴。”

  余远洲指甲掐着掌心,逼着自己在他唇角又碰了下。丁凯复咧嘴一笑,托着他的屁股抱到洗手台上,狂风骤雨地吻了起来。

  吊顶的玻璃灯亮着雪白的光,又冷又糊涂。余远洲看着丁凯复近在咫尺的浓黑睫毛,心如刀绞。

  如果丁凯复是害死他父母的源头,那这段关系,是多么屈辱。这个吻,又是何其恶心。

  他真想砸碎他自己。

  ——

  余远洲在回程的车里接到了丁增岳的来电。

  果然是说让他去丁凯复公司的事,并且再三保证只是短期出差,过三个月就把他要回来。余远洲不想跟他虚与委蛇,答应两句就匆匆挂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丁凯复把他当玩意儿,丁增岳把他当筹码。他兢兢业业地做君子,想着恪守四年之约。可人家把君子当傻B,转头就卖了个更高价。他心里对丁增岳的那点感恩,随着这个电话烟消云散。

  这两天,余远洲想明白了一件事。关于人心的事。

  他原来总以为,做人是有底线和原则的。大多数的人有责任维持那条底线,是以才能区分善恶,判断好坏。

  可实际上,这条线的位置根本无从规定。每个人的底线都不一样,也没法根据这个来判断好坏。

  比如刘晓雯,她对自己父亲的底线极低,而对于早已不再联系的前男友黄喜,她的底线又恢复了正常水准。

  比如丁增岳,他的底线都是摆设。他想给你看哪条,就让你看着哪条。但你永远不知道哪条才是真的。

  再比如说段立轩,他看起来是个有恻隐之心的好人,却也在包庇他哥段立宏的犯罪上无所不用其极。

  至于丁凯复,他估计是没什么底线的。可就是这么一个混蛋,也有柔软和可爱之处,让人总是没办法完全狠下心。

  丁凯复想利用肖磊手里的证据搬倒段立宏,无疑不是为了声张正义,只是想借机打压圆春股价,收割一波好处。

  而他余远洲和段立轩联手,表面看是无奈之举,实则也不过是为了自身利益。

  对于段立宏之案的受害者,他没问过一个字。他不敢知道那个人是谁,叫什么,从事什么工作。他怕这个人在他心里脱离了符号,生出血肉。

  他的鸵鸟行径,对于这个受害者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低底线。就这一点来说,他和刘晓雯没什么不同。

  余远洲靠在椅枕上,偏头去看窗外倒退的树。明暗相间的影子盖在他的脸上,像是恶魔的手掌。

  世人皆是恶魔的孩子。他也一样。

  何人无罪,又何人无辜。

  作者有话说:

  第一刀「陈年旧怨」砍完。开始第二刀「替身之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