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一科凌游:被投诉了,想要小杨医生安慰。
实习医生小杨:啊,好可怜,远程揉揉脑袋。因为什么呀?
精神一科凌游:前天出院的一个病人,家属觉得门诊存在误诊。一时说不清,你忙完再打电话吧。
实习医生小杨:好,一个小时之后给你打。
投诉的是许老师的爱人,许老师在精神一科住了一个多月,经历了几轮重复经颅磁刺激治疗和言语康复训练,再配合药物,症状已经显著缓解,但家属说,前两次来门诊看病,都诊断为心境障碍,只给了药,情绪问题好了一些,但是记忆力持续衰退,语言方面的障碍开始出现,没办法工作。
杨亚桐听后不解,问道:“那第二次门诊还是心境障碍?”
凌游说:“我看了一下,门诊记录上写的是情绪问题为主,记忆和语言症状比较轻,而且当时家属强调了她工作压力很大,就诊时也很紧张,所以讲话有点不太清晰。”
“所以他投诉的重点是在门诊没有做阿尔茨海默相关的检查?”
“其实仔细想想,这好像是个逻辑悖论,因为患者还没到50岁,初期的AD隐匿性很强,如果不是因为心境障碍用药效果不好,也不会发现这方面的问题。”
“可是她出院之后明显好很多了啊,这也要投诉么?他难道不知道阿尔茨海默只能缓解不能根治?”
“我看完了他描述的内容之后,突然觉得,他可能不是为了这个病有没有在初诊时发现而投诉。”
“那是因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生活已经被完完全全破坏掉’这件事而心生不满。”
“你这个被投诉的还挺同情他?”
“每个拥有精神病人的家庭都是悲剧,这没办法否认。”
“所以师兄还有一颗悲悯之心啊。”
“刚开始也是会有情绪的,见得多了,你就知道他们的惨,不是吃药和做心理疏导能解决的。就像这个人,家里起初风平浪静,自己是个高级工程师,妻子是个老师,孩子读重点高中,成绩好,以后也很有可能是个985、211的学生,可以说人生得此妻儿足矣。自从妻子生了病,开始对他猜忌,怀疑他外面有别人,怀疑他给自己下毒,怀疑孩子去住校是丈夫故意把他支走,更方便毒害自己,时间长了谁都受不了。你说她经过治疗,症状减轻了很多,但日后语言功能的长期康复,以及可以预见的生活不能自理的将来,都是压力。”
“嗯,想想也是很可怜。不过他就算是投诉也不该投诉你啊,门诊接诊的又不是你。”
“难道投诉孙奚更合适么?我无所谓,孙奚家女儿还不到一岁,普通投诉一次扣三百,就是一盒米粉钱,亏了谁都不能亏了我干女儿,更何况孙奚都不在这儿,还是我处理吧。”
“孙医生去哪了?”
“去上海签证,美国有个交流会,斯坦福医学院主办的,机会难得,他们的精神病研究院水平很高。”
然而去上海的孙医生惨遭拒签,分析原因最可能是因为他的护照是个大白本,他一回来便愤愤不平:“切,他们当我多想要去他们国家呢,这不是出差么,又不去玩,去玩我也想去大洋洲,从来没出过国又不是一件错事。”
“让你把带着老婆孩子拍的全家福给签证官看你没给啊?”
“他也没要啊,只问我了我去哪去干嘛,有几句话说得又快,我都没听清楚就被拒了。”
“那你再约呗。”
“约不到,最近的只能约到下个月。蓝主任说让你去,他说你之前签过十年的应该没过期。”
“我?倒是没过期,但我没想去啊。他为什么自己不去?”
“哎呀让你去你就去吧,少折腾。”
于是在恋爱开启三个月的时候,杨亚桐和凌游第一次拉开一个很长很长的物理距离。
夜半时分,他躺在床上瞪着眼睡不着,问李靖:“异地恋是什么感觉?”
“别跟这儿矫情!出个差而已。”
“可我就是觉得心都空了一块,有时差,他也忙,发个微信可能要隔好几个小时才能收到回复,等消息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想做,书都看不下去,整个人都废了。”
“你下午被大魔王提问不是还对答如流么?怎么就废了。”
“唉那些问题不需要思考。”
“真讨人厌,我睡觉了不想跟你说。”
“说说看嘛,你作为异地恋资深专家,到底是什么感受?”
李靖拿他没办法,翻了个身,语气里全是无奈:“想她,想得抓耳挠腮的。在每一个高兴的、不高兴的时刻特别想她,走在路上看见什么都想拍张照发给她,看到好东西就想买给她,吃到好吃的就记下来等她来了带她去吃……诸如此类的事儿吧。这些年,我感觉长沙南站的工作人员都快认识我了。”
“那你的身体会想她么?”
“滚蛋!”
杨亚桐抱着枕头坦然道:“我会。”
李靖笑道:“嗯,我知道。不过你跟我不一样,你就分开这么几天,我是长年累月的,跟网恋似的,好像我们俩都习惯了这样的方式。你知道么,有一年寒假之前,她说和父母一起出国玩,不回来了,我难受到没办法看书考试。”
“生气么?”
“气倒是不至于,就是有点委屈,冷了一阵子,不过开学之前还是灰溜溜地跑去学校找她,一见到面什么不高兴都没了,就只想挨着她,做什么都行,什么都不做也行。异地恋就是这种感觉,苦不苦?”
“嗯。”
凌游拒绝了会议的观光安排,提前三天回国,下飞机已近午夜。机场空旷,野风刮过,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但他不冷,满心欢喜跑去坐出租车,只是胸腔里的心跳声有些恼人。
出租车被拦在医院门口,司机师傅正准备跟保安交涉,他说算了,别麻烦就这儿下车,下车跑了两步,感觉自己的行李箱噪音太大,只能放慢脚步,慢也慢不下来,就这么隐忍克制着快走。
宿舍楼下,只有零星几盏暗灯,杨亚桐和胖大海就在这不太亮的光里玩球。
凌游远远看见他穿件白T恤,和一条与身高极不相符的短裤,或者已经不能称之为“短”裤了,显然是自己的。他弯腰捡球,露出一小截腰,在半明半暗的光里,白得发亮。
杨亚桐听到动静,抱起胖大海朝他跑过来,跑得双颊都有些泛红,嘴唇的颜色似乎也比印象中深一些,像是已被他吮吸了很久。
他明明应该立刻把这个想了很久的人揽进怀里,却站定了没动,只说:“这么晚还带她出来玩?”
杨亚桐把胖大海放在他手里,自己牵过行李箱:“她想你了。”
“她才不可能想我,明明是你想我。”
“我是想——”他凑近凌游的耳朵,“她玩累了,晚上就可以安静睡觉,不会打扰我们。”
看着这双眼睛,和眼角挑起的笑意,凌游深吸一口气,全身都涌上了一股湿热感,蒸腾着,水已经沸腾,烧得他毫无招架之力。
他把胖大海放在箱子上,转身抱起杨亚桐,把他困在自己的身体和墙壁之间的狭小空隙中,低头贪婪地吻。
渐渐的,他们都感觉到了空气稀薄,无法呼吸。
“别——师兄,走廊上……”
“想让我停下来?”
他用力摇头,又仰起头凑到凌游嘴边,正想继续吻下去,便听到单元门解锁的“咔哒”声,两人紧握着手逃进房间,急喘着气,相视而笑,像两个逃课翻墙出去约会的高中生。
恰好,这两个身体也像是青春期那会儿热烈而蓬勃。
见凌游的眼神茫然了一阵,杨亚桐正想问他“怎么了”,突然在他眼里看到一丝凶狠,和平日里那个斯文矜持的医生完全相反的,野性,甚至是兽性。
有一些蛮横和强硬在凌游脑子里爆炸开来,仿佛真的回到了孤独而混沌的青少年时期,体会着欲望的躁动和秘而不宣的本能,那些年他过得并不容易,他认为自己是怪诞的、偏执的、禁忌的、惶然的。
现在他不是了,他凝视杨亚桐的脸,像一只被锁了千百年的妖,放肆地吸收人类的元气。
杨亚桐累到失神,原本还硬撑着,无济于事地挣扎几下,到最后连蜷缩脚趾的力气都没有,两条小腿搭在他手臂上晃荡,直到情欲消耗殆尽的那一刻。
他的神志出现了十几秒钟的混乱或者说停滞,他感受到了自由的潮汐,海浪一波一波推着他,把他推到一个从未到达过的高度,在那里他看到了璀璨星河,然而实际上他什么都看不到,紧闭着眼在爱人怀里颤抖,耳边是醇厚如酒般诱人的低吟,听他一声一声叫“桐桐”。
凌游的身体和他一样潮热,这个黑暗却无比安全的空间让他体会到那些天的等待都是为了这一刻,甚至那些年的时光都是在期盼这个人。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幽幽地说:“我怀疑你根本不是去美国开会的,是去进修了一个神秘的高级课程。”
凌游笑起来的时候,趴在胸口的他也在跟着抖。
“我这算是一雪前耻么?”
“简直太棒了,说明我男朋友聪明,一学就会。”
“说明杨老师教得好。”
“哎呀不要叫‘杨老师’,听着好羞耻!”他想起刚才凌游一直在念叨自己的小名,又说,“不是不让你叫‘桐桐’的么,听起来这么幼稚。”
“怎么幼稚了!你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好听。”凌游用力搂了他一把,“你知道么,桐,是很多种植物,你看中药里面,桐木桐花桐叶,泡桐刺桐海桐,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么?你天生就是我家的人。”
杨亚桐嗤嗤笑,侧过脸,四下张望,最后盯着天花板。
“看什么?”凌游问。
“看这间屋,这可能是我此生住过的,最美好的房间。”
凌游侧过头,蜻蜓点水般轻吻他脸颊,纯情的仿佛刚才那场烈火灼烧的情欲发生在别人身上。
杨亚桐的手却沿着胸腹一路向下探去。
“哎,你干嘛?”
“你还想要。”
“我……没说我要啊,就算要,也得等会儿吧。”
“你的身体说了。”
“他……也没说啊……杨亚桐,你是不是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了?”
“没有,什么都没吃,我只是为了迎接你回来,足足睡了一整天,现在倍儿精神。”
“卧槽,大意了!我一路上都兴奋得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