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贺祈看资料看得眼花，抬眼就看见许昉失魂落魄地走来，就他一个人，贺祈忙上前牵起他的手，“哥哥，你怎么样了？”
许昉的表情很呆滞，手也很冰，贺祈握上的那一刻，他像是冷极打了一个哆嗦，唇瓣止不住颤抖，然后将红肿的眼睛重重闭上。
“哥哥，我在。“
“别怕，别怕。”贺祈伸开双臂，踮脚将许昉抱进怀中，轻轻拍他的背，“哭出来就好了，哥哥。”
“都过去了，我们再也不见她了。”
…………………
回家的路上，贺祈让许昉靠在他的肩膀上，许昉直愣愣地睁着眼睛，过了很久才迟缓地眨一下，看得他心疼不已。
一直到回到家，贺祈扶着许昉坐下，许昉都还处在迷茫的状态中。
许昉想，完了。
离开的父亲，迟来的母亲。
让他崩了几天，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弦突然断了。
外面是有太阳还是在下雪，看不见了，窗外鸣叫一整天的，是云雀还是乌鸦，也听不到了。
他发现自己像是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只有当贺祈伸出手轻轻触碰他时，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是存在着的。
他内心有个声音不停叫嚣：这不是你该生活的地方。
那他去哪儿？
这种感觉又来了，跟七年前如出一辙。
许昉心里焦急，他现在很想像跟赵孟欣说话时一样大声嘶吼，哭泣，很想伸手抱住贺祈，跟他说：小七，我有点害怕。
可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让泪流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想说的话。
他努力将自己从漩涡中向上拽，试着跟贺祈说话，一张口却有大鼓酸水从胃部向上漫出。大脑意识尚且混沌，身体先做出反应，他迅速起身推开贺祈冲进浴室。
贺祈的脸唰地一下变白，抬脚追上去，“哥哥，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吐了？”
许昉将门带紧关上，贺祈没敢进去，他知道许昉是不想让他看见，狼狈的，脆弱的，他都不想。
所以他只是在外面一遍遍拍门，“许昉你说话，你怎么样了？”
“没事。”隔着一扇门，许昉的声音显得更加微弱。
“没事了。”许昉拉开门，笑着看向他，“别担心，可能是熬夜加上今天没吃东西，胃有点不舒服 ”
贺祈看了许昉两秒，伸手为他擦去脸上没擦干净的水珠，“我去做饭，你自己倒杯水喝。”
许昉摇头，“漱过口了，我好了，我去做饭。”说完便绕开贺祈从他身侧穿过。
“许昉。”贺祈叫他，听不出情绪，“你三天没合眼了，别让我担心。”
许昉顿住脚步，没回头。
良久，他轻声说:“好。”
然后他调转方向向楼上走，经过贺祈的时候没看他，只丢下一句，“那我去睡会儿，等等小七叫我。”
贺祈盯着他的背影看，心想，又瘦了，好不容易养胖了点，又瘦了。
许昉太久没进食，他没敢做太油腻的东西，只煮了一锅南瓜粥。
贺祈靠在岛台上，听着锅里咕噜咕噜的声音。
叮叮。
他拿起手机看，是他的导师。
【刘老师】：“贺祈同学，学院最近开了一个有关心理治疗的新课题，你是否有兴趣参与这个项目？同组的还有你的两位研究生师姐。另外，针对你之前跟我说的，我建议你还是先继续念书，临床心理学要学得东西很多，本科期间无法完全参透，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选择毕业后继续留在本校读研，依旧由我担任你的导师。”
“以上都是我的建议，具体如何还需你自己斟酌，如果你愿意留下来继续做研究，我会更高兴。”
继续念书，贺祈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多学一点，他就能变得厉害一点，然后他的机会也就更大一点。
可命运总是一次次捉弄他，时间的黑洞反反复复将他吞噬。看似稳妥有规划的人生，总被一次次打乱节奏。
七年前他没来得及长大，七年后他没来得及做好全面准备。他暗自计算时间，还有两年才能毕业正式工作，最后一年按照惯例应该就是四处实习，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在这一年里用功再用功，别人花两年三年学会的，他也要全部学会。
沸腾声越来越大，贺祈将手机反扣在台子上，去关火盛粥。
将粥放在桌子上后，他上楼去叫许昉。
“嗯，我会尽早来的。”刚走到门外便听见房间里传来说话声，应该是许昉在跟谁打电话。
“跟之前差不多，可能严重了一点。”
贺祈停住脚步，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在门上，但房间里的人却突然压低了声音，贺祈能听见许昉还在说话，只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直到感觉里面安静下来，贺祈才轻轻转动门把手，推门走进。
“好了，吃点东西。”贺祈佯装不知，问，“睡醒了？”
“嗯。”许昉像是很紧张，眼睫乱颤，贺祈装没看见，走到他面前蹲下，牵起他的手。
“我可能得提前回学校，导师安排了一个新课题，机会难得，我想去试试。”
许昉微微张着嘴，回临城？
他盯着贺祈，试图从他的神情中分辨出他刚刚说的话是真是假，然后发现对方很坦然，很镇定。
贺祈确实没撒谎，只不过把时间稍微提前了一点，他现在回学校，也有事情做。
“哦，好的。”许昉点头，“那我跟你一起回。”
“好啊。”贺祈弯起眼睛笑，起身弯腰亲许昉的眼睛，然后又亲他眼角下的小痣，最后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轻快道：“吃饭啦，喝点粥。”
他们在许朝荣头七后的第二天离开了桂城。算下来，这次回家，又没待多久。
临城大学办公室内。
刘宁接过贺祈整理好的资料，在他即将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叫住了他。
“小贺。”
“还有事吗？老师。”贺祈回身站定。
“老师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还是想再跟你谈谈，之前我们说的，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刘宁心中忧愁不已，他任教多年，前几年也遇到过很优秀很努力的学生，但是这几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学生越来越心浮气躁，几节课上完就开溜，偶尔跟着他写报告做研究也心不在焉。
贺祈不一样，他从第一次跟这个学生相处的过程中就感觉到了，他很努力很勤奋，而且很聪明。跟之前带过的优秀学生比起来，贺祈一点也不比他们差，甚至更好。因此他格外重视这个学生。
但是总有一点他无法理解，就是贺祈总是很焦躁地学习，他不能从容地做研究，也不能平静地学习知识，简单来说，这个学生，在学习的过程中目的性非常强，强得让他心生疑惑。
后面得知他家里的一些情况，推测对方大概是因为从小缺少父母的关爱与帮扶，只能自己拼命完成一切。
“对不起，老师，我想好了。”贺祈垂眸看向桌面，视线落在他刚刚交上去的资料上面，“我还是想毕业直接工作。”
刘宁无奈地叹了口气，听贺祈这么说，以为他是因为家庭环境，急着赚钱。
“如果是想赚钱，有时候或许应该试着从长远来看，有何不行呢？况且，你很有天赋，很适合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一点。”
“我，更需要一些实践。”贺祈这次明确给出了一个理由，“我更想在实践中提升自己。”
刘宁不解，实践的机会以后多得是，何必急于一时。
贺祈是做好了决定和准备才来的，他也知道这个理由无法彻底说服对方，于是在沉默几秒以后，顺着刚刚的话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我不适合做学术研究。”贺祈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我不喜欢，也没办法沉下心做。我有更想做的事情。”
“这个机会，应该留给对学术真正热爱，更有需要的人。”
刘宁安静地看着贺祈，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的哥哥生病了。”贺祈说，“我想帮他。”
刘宁听糊涂了。
“之前拜托您帮我查询的有关焦虑症和抑郁心理的资料，我一直在看。”
贺祈只说了这么一句，刘宁就明白了
“我没想成为什么学术大家，或者高材生名医。”贺祈平静陈述着自他十六岁时，就扎根心底的唯一目标，“我只想帮他，他走不出去，我就要帮他走出去。”
“他害怕，我就不能怕。”
我知道我的力量一直很小，我从没想过做个普渡众生的救世主，也没想成为超尘拔俗的能人。
我只要我有能力，让我最爱的人健康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