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瑜回到画室的时候,屋里漆黑一片,只有月亮投射进来的模糊光亮,他以为顾忱槊已经睡下了,结果走进房间隐隐看见有人坐在地上,吓了一大跳。
“顾忱槊?”他迅速开灯走至床边,顾忱槊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刺眼的光。
傅瑜这才看清,他是仰躺在床边的,面前还丢了七八个烟蒂。
傅瑜想伸手去扶他,被避开了。
“怎么了?喝多了?”
顾忱槊睁眼抬头看面前的人,怔怔看了一会儿,视线定格在门口的鲜花上面。
“几点了?”大概是因为吸了太多烟,顾忱槊的嗓子又闷又哑,似是没指望听到回答,他自顾自地抬手看时间,喃喃道:“两点了啊……”
“你怎么了?起来,去床上躺着。”傅瑜伸手去拉他,这次顾忱槊没躲,他用力将傅瑜往下拽,对方没站稳跌跪下来。
两人隔得很近,傅瑜还能闻到顾忱槊身上浓烈的烟草味和酒味。
顾忱槊迟缓地看向傅瑜的脖子,良久,他伸出另一只手绕着缠在脖颈上的黑线划了一个圈,然后,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顾忱槊紧紧握着白色的小石头,愈来愈用力,像要把它捏碎,手上的青筋也愈发明显。
“花呢?”顾忱槊忽然出声。
傅瑜:“什么?”
“他送你的花,怎么没带回来?”顾忱槊抬眼直直看向傅瑜,“你送给他的,他也没收吗?”
“才两点,回来这么早?”
傅瑜如遭雷击被定在原地,连眨眼都忘记。
顾忱槊突然扯着绳子继续向下拽,傅瑜反应不及,后颈被绳子勒得生疼。
“说啊!”就两秒,顾忱槊很快松手,转而双手掐着他的肩膀,眼底猩红一片,大声怒吼,“这就是你说的有事?”
“去见别人戴着我送的东西干什么!?”
“你回来又是干什么?你不是应该跟着他走吗?不是应该跟他睡上一晚吗?”
一连串的质问,逼得傅瑜胸口闷痛,他说不出话,所有的情绪都化作泪水滚滚而下。
“哭什么啊?”顾忱槊扯起嘴角笑,用力擦去他的泪水,“这不是你一直在等的吗?”
傅瑜猛地摇头,抓起他的手,“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他想用力抓住对方的手,却因为一直在发抖使不上力气,“我可以解释,你听我说好不好?”
“我在花店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他说他离婚了,明天就要出国,不会再回来了,只想最后再见我一面,我们什么也没有做,我已经不爱他了,他说他只是想最后再见我一面,最后再……”
“傅瑜。”顾忱槊抽出手,那双总是饱含笑意的眼睛第一次盛满浓烈的委屈与难过,“他想最后再见你一面,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去见他,不是因为你也想见他最后一面吗?”
傅瑜微微张着嘴,迟钝地摇头,否认道:“不是的。”
顾忱槊撩起眼皮看向门口的玫瑰,傅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急急开口,“我就是在花店接到电话的,那不是给他的,是我原本想送给你的——”
“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顾忱槊皱眉看他,心痛得不能自已,“到现在,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我们在一起纠缠这么些年,你最后跟我说一句实话!都不愿意吗?”
“你心里有放不下的人,我认了!”
“好!那我不再缠着你了行吗?你现在又说这花是给我的?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傅瑜?”
“不是…”傅瑜的肩膀剧烈颤抖着,“我没有骗你。”
顾忱槊不再说话,只有傅瑜重复着的话语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
“我没有骗你,我跟他早就没有关系了。”
“好,那你回答我。”
“你为什么去见他?”
“我们不是早就约好了吗?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过中秋,为什么你推了我们的约会也要去见他?”
“为了你们所谓的最后一面?”
傅瑜答不上来。
房间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顾忱槊的眼神逐渐暗沉下来,他悲怆地望着面前哭得伤心的人,果然,最后的最后,他还是得不到一个回答。
按照他的性格,他现在应该说,傅瑜,你可以滚蛋了,我不陪你玩儿了。
可他说不出口。
他内心有截然不同的想说出口的话。
他想说我看过你十几岁的心愿了。
他很想问问,那你也可以爱我吗?
多可笑啊,他现在在这儿讲爱,过回以前的日子不好吗?如果爱上一个人,需要他失去自我,以这样卑微的姿态,有什么必要?
所以他只是愈加平静地看着傅瑜,将他的手推开,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缓慢地说:“无论是因为什么,不重要了。”
顾忱槊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人,眼神再次扫过他洁白无瑕的脖颈,最终定格在他胸口的平安扣上,良久,才轻声开口,“傅瑜,太晚了。”
“算了吧,我们。”
“我累了。”
傅瑜已经不再哭了,他身上的一切仿佛都凝滞,感受不到心跳,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他看不清离他越来越远的人,他的大脑空白一片,越来越沉,只在最后一秒,依稀听见那人破碎的话语。
“我走了,你当我没来过这里。”
没来过这里,也没来过你的生命里。
“我也当你没有回来过。”
天光乍明,顾忱槊推开门的一瞬间,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便打在他毫无生机的脸上,他迟缓地眨眼,眼眶干涩发酸,走出几步又回身抬头看,独独刻了一个月亮形状的牌匾比阳光还刺眼。
也好,新的一天来了。
以后谁也不欠谁。
站定几分钟后,顾忱槊拉开车门猛踩油门绝尘而去。
一路飞驰到柳池门口,他踩急刹停下。
关门了。
他侧眼看向门口,突然变得很暴躁,开始猛砸方向盘,拳头已经红肿一片,他还是没有停下。
终于,在余光扫到挡风玻璃前的小柴犬摆件时,他疲惫地趴在方向盘上崩溃大哭。
顾忱槊:“你放这玩意儿干什么?”
傅瑜:“省得你每次出个门都要抓着我陪你。”
“让小家伙代替一下我,我不在的时候,就让他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