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昉洗得很快，出来的时候见男孩儿还呆呆地坐在餐桌前，他抽了张纸擦手上的水，边走边说话，“怎么不去沙发上坐着？”
男孩儿看见他出来，忙起身点头，“奥，现在去。”
许昉失笑，“不是命令你，你在哪儿坐着都行。”想了想，他又问：“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男孩儿摇摇头。
“那你再待一会儿吧，等她回来了我送你回去。”
说完许昉去开电视，随机挑了个动画片，给男孩儿指了指，“这个怎么样？”
男孩儿看了几秒，点了点头，乖乖坐在沙发上。
“那你在这儿看，饿了就吃茶几上的东西，我上楼写会儿作业。”男孩儿又乖巧地点头。
许昉看了他几秒，临走时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和我一起上去吧，我有几本童话书，你可以看看。”
闻言，小孩儿的眼睛亮起来，重重点了下头，“谢谢哥哥。”
到书房的时候，男孩儿肉眼可见地情绪高涨起来，进门就东瞧瞧，西望望。这间书房是许朝荣特意准备的，是父子两人的书房，许朝荣虽然是商人，但是平时的爱好也就是看看书，练练字，许昉在他的熏陶下，平时没事的时候也会上来看书写字。
许昉去书架翻找自己小时候的童话书和漫画书，忽然瞥见最底层的角落里放着一个盒子，他蹲下身看，用手翻了翻，拿出了两个铅笔形状的壳子，打开一看，里面的彩色铅笔还都保存得很好。
许昉起身找了几张A4的白纸，放在桌子上，对着小男孩儿歪了歪头，“想画画吗？”
男孩儿看着两盒铅笔开心地点头，“想！”
“去玩儿吧。”
许昉坐下开始认真温习功课，时不时偏头看看旁边玩儿得开心的小朋友，见他很认真地在画什么，画一下就停下来思考一会儿，许昉有些好奇，微微向右边倚了倚。
男孩儿画得很抽象，上面的人物只有一个火柴人一样的形状，但是许昉看懂了，他画的是他们在桂花树下的画面，小一点儿的孩子蹲着，大一点儿的孩子站着，左上角画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月亮。
“一颗星星？”许昉指指他的画，“为什么？”
男孩儿看着画，好像有点羞涩，喃喃低语道：“月亮，哥哥是这个。”他伸手指了指画上那个巨大的月亮，又指指旁边那颗孤零零的星星，“这个，这个是我。”
忽然好像又想到什么，男孩儿拿起铅笔在图画上写下几个字，写完以后抬头看许昉，把画向他这边推。
许昉低头看了一眼，画上多了一个名字，歪歪扭扭的，写在蹲着的小人旁边，许昉轻轻念出：“贺祈。”
男孩儿点点头，又指了指旁边站着的小人，许昉了然，拿笔在旁边写下。
写完以后又推回给他，“许昉”，顿顿了，补充道：“昉，是明亮，开始的意思。”
日初明，昉，明也。
贺祈很认真地看着许昉，重重点了下头，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明亮，开始的意思。”
许昉笑笑，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准备侧回身子之前，发现桌上还有一幅画，许昉看了看，低声问：“这个可以看吗？”
贺祈回头看了一眼桌面，从下面抽出那张画，双手拿起递给许昉。
许昉接过，还是一样的抽象，这次是三个火柴人：小小的一个坐在桌子的一边，大大的两个坐在他的对面，桌子上放着一个蛋糕。
很简单的内容，但是许昉看了很久，他想问点什么，想问问他关于他的爸爸，可回想起之前许朝荣的话，说是死了。
许昉没有问出口，跟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确认这些事情，太残忍了。他可能还不知道爸爸是死了，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喜欢他了，只知道没有人要他了。
谁对他好他就依赖谁，于是他画下这两幅画。
许昉倏地想到贺祈第一次来他家的那天，贺祈一直盯着蛋糕看，也盯着许朝荣看，原来那个时候他不是馋，也不是好奇这个叔叔是谁，而是在想念记忆中温暖的家人。
贺祈见许昉半天没有说话，以为他是生气了，焦急地抓了抓自己的裤子，又去揉有些痒的眼睛。
“别揉”，许昉觉察到他的动作，回过神来，“听话，别用手揉。”
贺祈眨眨泛红的双眼，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许昉开口问他：“你的妈妈，对你好吗？”问完，许昉脑海中回忆起第一天见面时那个女人的样子，又想到孤零零的孩子一个人蹲着，一个人缩在家里。
又是废话，不该问的。
出乎意料的是，他听见贺祈说：“好的，”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想到了难过的事情，贺祈的肩膀有些轻微地发抖，“妈妈以前，对我很好的。”
空气中安静了很久，许昉抬手准备摸摸他的头，想了想，改成捏捏他的手。
然后很认真地看面前的小孩儿，一字一句道：“嗯，以后哥哥会对你好。”
少时的承诺总是真诚又坚定。一句话，一副画，就能换得一颗天真又热烈的心。
那个时候，许昉只是无数个瞬间在贺祈身上看见了孤寂的自己。
但或许贺祈比他还要孤独。
他没有家人的爱，没有朋友的陪伴，不能大声哭，也不敢放肆笑。
伤心和快乐，心事与烦恼，都只敢在夜晚悄悄说给月亮听。
回过神来，许昉看了看时间，忙起身拉开窗帘看了看对面，对面的房子已经有光亮了。
许昉冲贺祈勾手，“你妈妈回来了，我送你回去。”
贺祈点点头，任许昉拉着走下楼，穿过窄窄的石板路，走到自己家门口。
许昉抬手敲门，女人打开门瞟了他们一眼，全然不意外，只淡淡开口：“回来了啊，进来坐坐？”前半句是对贺祈说的，后半句是对许昉说的。
许昉皱了皱眉，心想无论如何好歹是亲妈，放心把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放家里就算了，回来发现孩子不在家也没有丝毫慌张。是猜到了贺祈唯一可能去的地方，还是压根不在乎他去了哪里？
不愿意再去想，许昉摆摆手，把贺祈往前面推了推，“去吧，早点休息。”
“哥哥。”许昉转身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听见这样一声，他回头看，女人已经进了屋子，穿着米黄色卫衣的小男孩儿静静站在门口，手还不住地挠着衣角。
许昉等他继续说话，贺祈却什么也没说。
这让他有些酸胀，他那个时候想，如果他们是亲兄弟就好了。
贺祈做他的亲弟弟，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他一个人送进这个冰冷，孤寂的房子。
如果贺祈是他的亲弟弟，他一定会给他最好，最多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