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黛塔非常守诺,答应了菲利希亚带汤姆去见她的老师,到霍格莫德周的时候,她就主动找到了汤姆,菲利希亚本是想要跟他们一起去,但是梅乐思教授希望她能去处理下周上课需要用到的地精。奥黛塔偏过头看了一眼表情平淡的汤姆:“是你让梅乐思教授把莉西亚支开的?”

  汤姆耸了耸肩:“我只是提供了一个合适的名单,没有想到梅乐思教授会刚好选到莉西亚。”

  这并不是什麽要紧的事情,但是偏偏一直显得很聪明点到即止的奥黛塔在这件事情上执拗了起来:“你只是在利用她,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对吗?”

  “怎麽会呢?”汤姆露出有些惊诧的表情:“奥黛塔学姐,我想你是莉西亚非常敬重的学姐,你觉得我们的莉西亚是这样会被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的笨蛋吗?”他黑曜石一样深黑的眸子里却带着截然不同的嘲讽的意味。在说着我们莉西亚的少年,语气里却称不上有任何温情。

  “不,她当然不是笨蛋。我只是觉得……我们莉西亚,应该值得被爱,值得很好的人喜欢。爱不应该当做某种趁手的武器,里德尔,那你迟早会划伤自己。”奥黛塔深深地看着汤姆,但是後者同样毫不动摇地微笑着看向她,她知道自己说什麽都只是徒劳。在无奈之下,她简单地给汤姆介绍了一下她的老师,也是他将奥黛塔引导上这一条有些剑走偏锋的道路上的。他一直在翻倒巷生活,外人看起来只是一个老酒鬼,但实际上是一名占卜师,很少为人做占卜,一般只倒卖一些黑魔法用具。

  一名穿着脏兮兮的黑袍子的男巫坐在汤姆的对面,一双手干瘦而小,布满皱纹和褶皱的皮。他乐嗬嗬地说:“哎呀,几个星期之前我也遇到了一个小孩子,他出手可很阔绰,希望你也能向他学习。”

  汤姆礼数周到地颔首,与他温和的举动截然不同的是他的冷质的嗓音:“这取决於您能告诉我什麽。”

  “你让奥黛塔带你过来,是想要占卜吗?我可跟那个老骗子不一样,他总是说一些疯疯癫癫的话,不管准不准都要人家掏钱。要我为你占卜的话……大概率是要倒霉的,别看我这样,我很少骗人的。”他往嘴里灌了一口脏兮兮的啤酒,咂了咂舌,脸上泛着一股红晕,看起来酒量不太行,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我丶我上一次为人占卜,还是在三十多年前,还是二十多年前?记不清了……”他压低了声音凑在汤姆耳侧说:“知道柯尔斯·埃弗里吗?就是他……他也是在这里,你坐着的地方,我告诉他,你会被你的儿子杀死。他像是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把我臭骂了一顿。那时候他还是出了名的正直的人,他看到了我怀里的光荣之手,大声地斥责我们这些黑耗子。你知道吗?前些年,我听说他死了,死在了埃弗里家的庭院里,被他的儿子亲手用恶咒咒杀。”

  “我并不是想要听这些。”汤姆不动声色地说。

  “当然,我就是知道你不想听才说给你听。”他乐嗬嗬地说:“奥黛塔要我讲,我还不会说给她听,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会往这方面去研究,这不太好,因为这不是什麽好东西,比起占卜,我觉得更像是一个诅咒,绵延许多代的诅咒,诅咒了柯尔斯,也诅咒了我,从那之後,我都不能再成功地做出任何占卜。”

  “从那之後的意思是,在此之前也有过灵验的占卜吧?”汤姆听到他这麽久无意义的胡说八道,就是为了等待他说出这一段话:“维尔斯·劳伦,你应该还记得他。”

  他的稀疏的眉毛抖了抖,像是很意外听到这个名字:“这可要比柯尔斯要更久远得多了,他不是很早就死了吗?”

  “但他留下来的东西可没有死。”汤姆似乎意有所指:“他在日记本里写过……卡尼伊厄·福玻斯,他最忠实的朋友……也是窃取了他的研究成果的叛徒,是吗?只要是做过的事情丶说过的话,就会被录刻下来,总有一天会听到回音。当初的你,也是这样对劳伦说的吧?”

  “你是维尔斯的後裔吗?”他的眼神从迷离变得清醒了一些,看到汤姆否认,他笑了起来:“不是後裔啊,你早说嘛,你以为那些成就有什麽大不了的东西吗?不过是一些废纸丶废纸!我们十几年的钻研,根本就是一些废话!被骗了,我们一直被骗了!”从听到了劳伦和他自己的名字开始,他的情绪就变得激动了起来,眼睛发红,像是狂兽一样恶狠狠地盯着汤姆:“你要的话,就拿去吧。既然你能够说得出我们两个的名字,应该已经把我们的东西都看了一遍……我不介意成为你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这是古灵阁的钥匙,那些妖精们会带你去找它。”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汤姆难得好心情地对他展露了笑容,不过那绝对称不上是善意的:“他没有在日记里写过你的名字。”

  福玻斯愣住了。

  “卡尼伊厄·福玻斯。在劳伦家的地下室里,有一支钢笔上面写着这个名字。”

  只要是做过的事情丶说过的话,就会被录刻下来,总有一天会听到回音。

  “你会死。”在汤姆戴上兜帽,即将戴上兜帽之前,福玻斯语气平静地说:“你会两次死亡——除了蛇之外,没有人与你为伴。它会与你一同活丶一同死,一同成为灰烬,奔袭进无人的雪夜,被大雪和黑夜浸泡淹没。”

  恍惚之间,他回到了三十多年前,黑发蓝眼的青年高傲地瞥着他,那样轻蔑傲慢和怜悯的表情,让福玻斯受激地想起了自己离开时维尔斯的表情。无可抑制的愤怒充斥着他的头脑,他觉得好像某种庞大的恶魔正在占据他的身体,让他的声音毫无感情,钢铁一样冰冷坚硬毫不动摇:你的死会成为你们家族的死的开端,这是来自伟大的斯莱特林的惩罚——只要你仍有善念和爱留存,你就会因为软弱和爱而死,不会死於刀戟下,你会死於你幼子的复仇。这仇恨如同候鸟一般,一年生一次,一年长一次,下一个春天,又会重新飞回来。

  埃弗里家的诅咒,是因爱而疯丶也要因爱而死。柯尔斯·埃弗里一时失手杀死了自己的同事之後,再也无法回到正直的行列里去,也愧对自己的家族,不愿让自己三岁的儿子为自己蒙羞,失意地奔逃,而後的路像是从正直之中滑落之後,就彻底到达了深渊。越是信念坚定的人崩塌起来就越迅速,他在後面的几十年里一直过得浑浑噩噩,似乎已经把曾经正直的丶能够站在太阳下的自己隐藏在黑袍之下,除了活下去之外,找不到任何的路。

  在听闻自己的幼子已经成人,成为了跟他过去一样优秀的人时,即使在最深的寒夜里,他仍像是攥着最後一根火柴。他不点燃它,但只要握住它仍能知道,等划开它时,能看到一点虚幻的火光。这支撑着他苟活到如今。但是很快……他的儿子因为他臭名昭着的父亲被仇家报复,用恶咒彻底折断了双腿,柯尔斯毫不犹豫地进行着复仇——在翻倒巷杀死了仇家。在离开翻倒巷时,在女妖的酒馆旁的陋巷里倒着一名男巫,他血淋淋地手抓住埃弗里先生的黑袍袍角,他在向埃弗里求救,可他的嘴巴里喊的不是help,而是一直喃喃地叫着:La……Layla!

  埃弗里置若罔闻地踢开了他的手。在想要绕过他身体的时候,他踩到了一块怀表,表链紧紧缠绕在那名男巫的手腕上,怀表上是一名女婴正被怀抱在女郎的怀里嚎啕大哭。

  後来在报纸上,埃弗里才知道这名男巫的名字:艾德里安·弗里达。

  在意识到弗里达临死前也许是在叫着女儿的名字时,埃弗里早已经枯竭的爱忽然如同烈火一样重燃了,在一瞬间就席卷了他的身体,从脚底板开始燃烧。他想要回去!是的!现在他应该回去看他的孩子!至少远远地再看他一面!哪怕是一面也好!他必须这样做,在失手杀死自己的同事,被通缉将近二十年里,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去做这样一件事过。

  於是诅咒在此应验,命运的齿轮开始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