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神半晌,明颜突然回了魂儿,他攀上云羽寒的脖颈,一双桃花眼潋滟惑人,“皇后是想叫裴元将功折罪,侧面打击王爷的同时,也告诉陛下这渝国不仅王爷可以带兵,区区文官亦可。”

  云羽寒冷哼一声,“那下次叫他去冲锋陷阵好了。”

  明颜抵着他滚热的胸膛,“王爷别说气话,陛下这决策并不是针对王爷,而是为了百姓,论支援速度京都距离霍阳确实远了些,远水毕竟救不了近火。”

  明颜的分析很中肯,云羽寒气顺的同时手也开始不老实,“接着说。”

  “皇后一定很重视这次赈灾,若是差事办的妥当漂亮,想必王爷的兵权就要握不稳了。”明颜道:“今年多雨水,各地旱涝灾害频发,需要驻军支援乃是常事,王爷又远在京都,长此下去,对您不利。”

  云羽寒将明颜的腰封扔在案桌上,若无其事道:“接着说。”

  明颜声线微颤,脸暇浮上层红晕,“陛、陛下很重视民生,若是这次赈灾出了差子,陛下必定震怒。”

  云羽寒顿住,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扬,“如何?”

  明颜搭着他的肩膀,像在极力隐忍着,“要看、要看王爷舍不舍得。”

  云羽寒又迷惑起来,“舍不得谁?”

  明颜垂眸,薄唇微颤,“您的兵。”

  云羽寒半信半疑的附耳过去,听完明颜的计策后他怔怔愣住,甚至汗毛陡立,他发觉明颜柔弱的外表下心思着实阴毒可怕。

  云景很重视霍阳的灾情,叫裴元一日一道折子快马加鞭送至京都,最让云景意外的是云羽寒竟然没与自己抱怨过借兵的事,前朝说起他也垂眸不语,淡然若风,很识大体。

  赈灾过了十几日,霍阳递来的折子里提到水位终于降下了,他也派人粗略统计了,被浸泡过的田地尚且不论,被洪水损毁的房屋不计其数,百姓流离失所,云景朱笔一挥自国库拨了大笔金银赈灾。

  起初云景打算叫云羽寒前往霍阳护送赈灾物资,又怕云羽寒的性子到了那再与裴元起什么冲突,便做罢了。

  下朝后云祁天乐颠颠的跟了去,瞧那模样就是在邀功,云羽寒眸色深沉,暗暗攥紧拳头。

  见云羽寒下朝后心事重重,明颜为他揉捏着肩膀,如暴风前夕,云羽寒这几日总是心内不踏实,虽然明颜已经为他铺好每一步棋,但心还是悬着似的,终日都处在焦躁不耐的状态,连军营都没心思去了。

  又是个雨夜,这几日云羽寒燥郁不安,明颜也就识趣的回到那间陋室独眠,裹着潮湿的被子明颜不禁感叹,这里还真是冬冷夏潮啊,即便是下人也不至于住在这个地方。

  他起身又寻出小炉子,燃在门口处祛祛潮气,这雨淅淅沥沥的已经下了一夜,明颜披了件锦缎寝衣坐在窗前望着,雨滴落在梧桐树上的声音啪嗒啪嗒的,在这寂静的夜显得格外突兀。

  发了会呆,他自寝衣内里拿出张小纸条,小心翼翼的打开,借着昏暗的光,上面娟秀的字迹很熟悉,明颜凝了会,又重新叠好放回。

  这场绵绵细雨足足下了三天两夜才见着光亮,明颜站在院中望着湛蓝色的天际,不知不觉又出了神。

  应该快有动静了吧,明颜揉揉酸疼的眼睛,转身回了书房。

  如明颜所料,没几日前朝就传来,因为霍元疏忽大意,霍阳县内刚修葺好的大坝再次决堤,河水湍急不可挡,将在下游参与劳作的百姓和官兵淹死大半,待其余人赶到时只剩漫山遍野的尸首,霍元将余下的人全部派去善后,又因为天气炎热尸体腐烂滋生瘟疫,现在霍阳县内瘟疫蔓延,以有不可挡之趋势。

  云景气得突发旧疾,当即晕在王座之上。

  云羽寒见这阵势顿时慌了阵脚,忙将云景挪去寝宫叫来太医诊治,好在只是急火攻心导致气血上涌,暂时没有大碍,但太医叮嘱着近期万万不能再动气了。

  云祁天怯怯的站在旁边也不敢靠前,显然吓着了,如此一比云羽寒倒算得上稳重自持,他跪在床边,轻声道:“父皇安心养身体,霍阳的事暂且先放放吧。”

  云景嘴唇煞白,胸口不断起伏,“派、派太医前去,你亲自去。”

  云羽寒故作停顿,最后沉沉道:“儿臣留在京都侍疾,这事就交由季欣去办,他是儿臣一手带出的副将,父皇放心。”

  云景深沉的看他,似有话说,可思忖片刻,还是硬生生吞了回去,这时门外响起刺耳的声音,“皇后娘娘到。”

  云景瞥了眼站在角落的云祁天,对云羽寒使了个眼色,云羽寒弯腰起身,默默退了出去。

  一切似乎都按照明颜的设想,仿佛是他写好的剧本般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可凡事都怕万一,趁着云羽寒去郊外点兵的空档,皇后派人到颐和宫,不由分说将明颜带走了,李世才想拦却被掀了个大跟头,摔的他许久都未曾站起,路过的下人见着忙上前搀扶,李世才顾不得这些,焦灼道:“快去寻王爷!”

  季欣带兵支援霍阳可不是小事,其中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如此一来安全问题就需着重部署,云羽寒正在军营交代琐事,见他宫里的人忙不迭的跑来,瞧那神色便是出了大事,他转身迎过去,蹙眉道:“何事?”

  那小厮膝盖一弯跪在地上,“李管家叫小的来通知王爷,皇后差人将明公子带走了。”

  云羽寒俊美登时立了起来,语气也凌厉起来,“她凭什么?!”以他对明颜的了解,他性情软糯,不会主动与人起冲突,除了精通宫中勾心斗角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别的用处,哪里又能惹到久居深宫的皇后呢?

  “似乎、似乎是关于他习过武这件事。”

  云羽寒一愣,明颜会武这事只有他和几个亲信知晓,他既然都没追究,那几个人自然不会乱嚼舌根,正不得解,脑中忽的闯进个人。

  防御使。

  可他不是昏死一路吗?云羽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当时他们躲在破屋中,明明都能避开那些刺客了,但昏迷了的防御使偏偏那时出了声响又将刺客引来。

  云羽寒凤眼微眯,如此一来,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说到底,明颜会武这件事云羽寒心里也存着疑影,既然皇后要问,就让她问个够,别在这个节骨眼上让自己落得个里通外敌的嫌疑。

  “起来吧,本王将这面安排好就回去。”

  那小厮也不知道轻重缓急,起身就跑了,季欣自然不关心明颜如何,拿着名单交给云羽寒,二人一边走一边讨论,直将事情都安排妥当才罢休,云羽寒见天色已经晚了,索性就在军营住下了,等着明日送季欣他们出城后再回宫,全然将明颜抛在了脑后。

  次日天边还泛着鱼肚白,季欣一行人就已经整装待发了,云羽寒叮嘱一通后目送他们出了城,刚进宫门口就被云景身边的太监拦住了去路,到了勤政殿,云羽寒卸下佩剑和盔甲进了内殿,云景的气色好些了,正靠在软枕上看书,云羽寒跪下,“父皇。”

  云景见他来了,将书合上,摆摆手示意他过来。

  云羽寒自然起身,向前走了半步,“父皇可好些了?”

  “嗯,无恙。”云景微仰着下巴,开始打量这个他很少倾注目光的皇子。

  云羽寒的性子跟他很像,都是桀骜不驯的主,父子俩此前也有些小摩擦,云景一向认为他只有匹夫之勇,做得受疆土的将军,却做不得明堂上的帝王。

  “你的人出发了?”

  “是,共带了三名御医前往,良将八百余人。”

  云景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想起了葬身于霍阳的将士,“霍阳那里还是要派人查一查。”云景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太对,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

  云羽寒面不改色,“父皇觉得谁合适?”

  “你可以举荐。”

  “儿臣只懂带兵,其他的,怕父皇会失望。”云羽寒的回答很诚恳,云景看过去,眸中闪过赞赏之色。

  二人谈了许多,云景发现这段时间云羽寒似乎成长了不少,言语间没了从前的浮躁,沉淀了许多,他意味深长的看过去,这段时日他耳朵里也传了些风言风语,他这个儿子向来不近女色,在军中多年,接触的也都是男性,而明颜的确生来妖冶动人,性情也柔婉,倒也情有可原。

  当初也是被那张脸晃了下,云景不敢多看便将人安置在云羽寒身侧,连他来这的目的都没好好调查下,不过看云羽寒变化至此,那质子倒真是尽心尽力了,

  云景一言不发,想了许多。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云景有些疲了,他重重的靠在软枕上,“这两天堆积了许多奏折,你代朕批了吧。”

  云羽寒一惊,忙跪下,“儿臣不敢!”

  “朕叫你批你就批,无须多言。”云景摆摆手,侧身躺下去。

  直到走出内殿云羽寒都是懵的,事态确实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虽然他不明白这其中的深意,但也不妨碍他成了唯一一个可以代替皇帝在勤政殿批阅奏折的皇子。

  这在宫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在观望,虽说圣意无法揣摩,但他们还是不信拥有无上尊崇的皇后会任由别人抢走他嫡子的风头。

  云羽寒代政这几日可谓是步步维艰,小心谨慎对于他来说无异于被绳子捆住了手脚,拘谨的很,费神又费力。

  那日他回到书房,摆在案桌上的凉茶似乎在提醒他,这里好像少个人。

  “李世才!”

  闻声那个佝偻的身影缓慢走进来,看来那日着实摔的不轻,至今都还没恢复。

  “怎么了王爷?”

  “明颜还没回来?”

  时隔几日,他终于想起经常在他眼前晃悠的小跟班了。

  李世才叹口气,“还没,这都四五日了,人都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云羽寒皱眉,“不在?”

  “是啊,人在暴室,那里那么多酷刑,明公子身娇肉贵,哪里受得住。”

  “暴室?!”

  云羽寒显然没明白皇后将人带走就是要给他一个警示,况且她那么精明睿智的人,想必能猜出云羽寒最近突然开窍儿应该与明颜有关,这个敌国质子想与她过不去,那苦头是一定要吃的了。

  云羽寒怒气冲冲的去要人,李世才也未阻拦,只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可出了颐和宫云羽寒就停下脚步,回想起明颜对他的叮嘱,现在是非常时期,无论发什么事情,都不能与皇后和云祁天起冲突。

  明颜还加重了语气,于他来说,忍,便是当下最关键的。

  李世才低着头,差点撞在云羽寒身上,他疑惑着,“怎么了王爷?”

  云羽寒沉沉道:“你去吧,就说是本王的意思,明颜好歹是敌国质子,他们也不敢闹的太难堪。”

  李世才一愣,面上闪过失望,“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