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界惯用阴历记日的。前两日,是一十五日时,宫曜等了一天,也没闻到香味,不过无碍,他活了不知多久,是否有香火奉承不甚重要。

  然后第二天宫曜无事就去问池保国投胎事宜。

  鬼差们:……

  等到如今,香味落在他身上,宫曜才恍然想起来,人间有人间记日,尤其是池星诺,在阳间念书学习,跟着阳历走的。

  不是忘了和他逢五的约定。

  “大人,你来啦!”池星诺看到大人到,满面欣喜。

  宫曜嗯了声,明知故问说:“今日五号了。”

  “是啊是啊,我都记着。”池星诺小鸡啄米点头,迫不及待跟大人分享近况,“大人,我最近赚了六千块钱!”

  破钱山上成千万百万。六千块钱……宫曜沉默了下,不知如何安慰池星诺,只是六千,池星诺便这么高兴,他也不好扫对方的兴致,只是未免有些寒酸了。

  “人间日子不好过,你很不错了。”宫曜赞了句。

  池星诺:嘿嘿嘿嘿,高兴的不得了。

  “这次也是运气好,大刘妈妈介绍的好工作。”池星诺跟大人闲聊,“大刘就是我舍友,他心肠很好的,家里有钱,帮我介绍的工作那家出手也很大方,按道理带家教不可能给这么多的,一天要给两千块呢。”

  宫曜看小孩满目欣喜还透着‘难得机会’,干一天才给两千块,这样还感激连连,由刚才的寒酸,成了心酸。

  “工作也不累人,我去了博物馆,看了画展,见到了好多漂亮精巧的藏品,。”池星诺掏出手机给大人看相册,“大人看,这是汉代白玉枕,这个是宋朝的莲花杯,好精致啊,还有这个,是唐朝的酒壶,跟电视里演的一样,一半毒酒一半清酒。”

  池星诺将大人当亲人,什么都想和大人说,不会觉得尴尬。

  “大人,我还买了新衣服,过两天就能到,下次见面我就换了花样。”池星诺说到这儿看大人,说:“大人,你喜欢什么款式,我做了烧给你。”

  宫曜闻言,微微怔了下,脸上表情略微不一样,多了些情绪,但还是冷冷清清的,他本说不用,却看池星诺很想要送给他,便改了口,说:“随你,都可以。”

  阴阳两界,天气如何,对他没什么影响的。

  池星诺都记下来了,跟大人说他现在过的很好,“大人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帮我给爷爷带句话?我给他烧纸衣元宝还有香,从未见过他,想问他日子好不好,我现在考上大学,钱也不缺了,什么都很好,请他放心。”

  “你爷爷之前做阴差,须得跟阳间亲人断了干净。”宫曜解释了句,并非池保国不露面见孙儿。

  池星诺笑了起来,说:“我就知道,要是爷爷能见我,肯定不会十年都不出现,他最疼爱我了。”

  “不过近日,他应该能上来见你一次。”

  “!!!”池星诺惊喜的瞪圆了眼,“

  我爷爷可以见我了吗?”

  宫曜点头,“投胎之日近,可见。”

  “谢谢大人。”池星诺高兴坏了,这对他来说都是好消息。

  香燃尽,宫曜抬步送池星诺回学校,路过果园时,闻到了熟悉的香味,偏头看了过去,原先吸香还温存的黄鼠狼僵硬的倒在地上装死,碎碎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他让你给他送香?”宫曜冷脸问。

  池星诺还处在高兴的氛围中,脸上带着笑,喜气洋洋说:“大人是说黄大仙吗?我不认识他,还不知道他名字,做的香做多了,顺路给他三支。”

  上次他不是故意告状的。

  “大人他用了吗?没浪费就好,不过浪费了也没什么。”三支香也不贵不麻烦的,若是有孤魂野鬼来吃,也是好事一桩。

  宫曜闻言,神色没刚才那般冷,点了头,“既是顺手,随你。”而后又说:“若是有东西威逼你,可以唤我。”

  “知道了大人!”池星诺高兴,他也是背后有人给他撑腰的。

  有家长真好啊真好。

  “谢谢大人。”

  池星诺到了学校,给大人挥手,等看不到大人身影才进门,保安大叔看他的神色,肯定觉得他神神叨叨——不过也没关系。

  一夜好眠。

  池星诺睡得香,却不知黄家一家三口都没休息好。

  黄辰早上精神萎靡,眼睛挂着浓厚的黑眼圈,脸颊都塌了些,黄女士见了,吓一跳,担忧问:“辰辰,你昨晚没睡好吗?是不是做了噩梦?”

  可是不对啊,昨晚她不放心辰辰,夜里推门看过,辰辰睡得很好,并没有惊醒的。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黄辰语句混乱精神也有些烦躁。

  黄女士立即不问了,她能看出来儿子很痛苦,努力挣扎克制情绪不想跟她吵架的。儿子就是这么乖,只是现在到底怎么了。

  “你先让他静静。”林先生扶着妻子的肩膀到了一旁,小声说:“今天我不出门了,留在家里。”

  黄女士无措嗯了声,“昨天医生开的药,我混进牛奶里了,夜里也看过,辰辰睡得很好,怎么会更严重了,像没休息好。”

  原先只是脾气不好,今天状态,让夫妻俩都深深担忧。

  “你看他眼圈黑的,不像睡了一晚,像是熬夜熬了好几天。”比他加班熬夜还要严重。林先生担心儿子,说:“一会早餐,我把药混进牛奶了,看他睡会,再给医生打个电话咨询咨询。”

  黄女士:“你说是不是池星诺的香?辰辰之前都好好的。”

  “婉瑜,我知道你很担心儿子,可凭良心说,辰辰之前真的好好的吗?你不放心香,我也不放心,昨天送去检查,我一会问问什么结果。”

  “你说得对。”黄婉瑜都有些烦躁了,“我没了理智,都有些胡搅蛮缠了,等结果出来再说,我不冤枉人。”

  一个早上,黄家人都是紧绷绷的,黄婉瑜怕刺激到儿子,不怎么说话

  交流,整个屋子很大却异常的安静。一通电话响了,林先生去阳台接电话,轻声说了几句,又进来了,跟老婆说:“是香的结果。”

  他开了免提。

  医生在电话里说了检查结果,包括什么成分都说了。

  “没什么致瘾的损坏身体健康的成分”黄婉瑜追问。

  医生说:“都是一些中药香料,我也打电话问过中医的朋友,安神静心的香,建议是焦虑忐忑不安失眠的时候点一点,睡得好的情况下就不用了。”

  结束完通话。

  黄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儿,黄婉瑜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黄辰很痛苦,眉头深深皱着,攥着拳头,显然在克制自己的边缘了,他说:“妈,香没有问题的话,你点给我吧,我太难受了。”

  “这——”香是没问题,但为什么儿子就跟瘾-君子一样,她觉得诡异。

  黄辰痛苦抱着头,嘶声力竭:“救救我,爸妈救救我,我好痛苦,好难受,想碰死想跳楼。”

  “别胡说。”

  黄婉瑜担心儿子占上风,此刻也顾不得理智想别的,连连说好,点就点。然后目光看向丈夫。

  “糟了,我昨天收起来全拿医生那了。”

  “我开车去取。”

  黄婉瑜说:“你别走,你看着儿子,我给池星诺打电话,请他来家里一趟。”儿子状态不对劲,丈夫一走,要是儿子有自残念头,她哪里拉得住。

  林经国显然也想到了,觉得妻子安排的妥,还叮嘱:“语气好一些。”

  “我知道的。”

  黄辰双手抱着头,隐忍边缘,夫妻俩一个没看好,已经在撕扯头发,额头青筋暴起。

  黄婉瑜看的双眼一软,泪掉了下来,顾不上擦眼泪先给池星诺打电话……

  福运路。

  池星诺正在买纸,昨晚答应给大人做衣裳,今天一大早就从学校出来,他逛的认真,跟佳佳福衣店老板聊天。

  “我想做一些年轻的款式。”

  “年轻的?那你看看这几个颜色。”

  池星诺看到粉的黄的,觉得有些嫩了,大人穿着有点奇怪,“颜色还是暗一些,但又不想要黑色,老板,有没有更好的纸,价钱贵也没事。”

  “有啊,你等等,我去拿。”老板将好东西都收着。

  池星诺挑好了纸,黑色的纸有金色的暗纹,一点都不花哨,很好看,简单大方,说先要这些,问老板多钱,掏出手机付账。

  老板说不急,你先做,之后再给。

  “我还没想好款式,想做点不一样的。”池星诺打算带着纸回学校慢慢做,不着急。

  一看手机,竟是十多通电话。

  黄阿姨打来的。

  昨晚去烧香,池星诺特意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安安静静的,不会有人打扰,正想着给黄阿姨拨回去,电话又进来了。

  池星诺先给老板说我接个电话。

  “你先打,不着急。”

  老板说。

  黄婉瑜听到池星诺的一声你好,当即谢天谢地,终于打通了,张口便是哭音:“星诺阿姨给你道歉,求求你救救辰辰……”

  “阿姨你别急,我现在就过来,我没在学校,在市里,没事我打车过去快。香?我带了些,不过不多了。”

  也是黄辰运气好,前天刘俊恩说要香,今天池星诺就把最后剩的安息香带了出来,想着买完纸,顺路给刘俊恩送过去。

  池星诺结束通话,忙给老板结了账,急匆匆去香店又买了许多材料,大包小包的打了车,救人如救火也顾不得打车费贵了。

  四十多分钟后,池星诺到了小区,竟看到黄阿姨在门口等他。

  “阿姨。”

  黄婉瑜双眼通红,此时顾不得形象,忙上前询问:“星诺,香呢?”

  “在这里。”池星诺递过去,不到两天,黄阿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他忙说:“阿姨你别急,先进去,小辰没休息好吗?”

  黄婉瑜步履匆匆,一点仪态也顾不得,边走边说:“昨晚他明明睡好了,我开门看了他好几次,睡得不错的,早上起来更严重了,刚才要不是他爸拦着他,他能从阳台跳下去。”

  黄家在一十一楼。

  要真是从阳台跳下去,黄辰就没命了。池星诺吃了一惊,顾不得说话,最后两人跑了起来。

  进门时,黄家地上一片狼藉,保姆吓得战战兢兢慌乱的不知道说什么,黄辰倒在沙发上,身上是他妈妈的围巾,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东西。

  林经国差点就打急救电话了,一看老婆回来,后头还跟着池星诺,莫名的松了口气,“香呢?”

  “这里这里。”黄婉瑜慌乱递过去。

  保姆阿姨在黄家干了七八年了,算是看黄辰长大的,如今这副情景,夫妻俩如获至宝拿在手上是普通的香烛那个香,不然她真的以为小辰被什么人带坏,沾染了什么不能碰的了。

  要是吸-毒,那是犯罪,该报警的。阿姨看是寻常香,确认了好几遍,直到那香点起来,就是普通的香味——

  怪好闻的。

  “辰辰你要好好的,别吓妈妈。”

  林经国也头痛,刚才儿子往阳台冲要跳下去,吓得他一身冷汗,要不是手快拦住了——他想都不敢想。

  此刻夫妻俩慌乱又后怕,也处于焦虑紧绷状态。

  香幽幽的在客厅上空盘旋,四处飘散,味道清淡,像是在寺庙中,像是回到了最安全的地方,周身没有什么危险,没什么攻击,只需要放松、放松,回到最舒服的姿态……

  黄婉瑜原本担忧的神色,也慢慢的平静下来,她依偎在丈夫怀中,看着儿子渐渐入睡,她也好累好疲惫,昨晚没怎么睡,又折腾担忧到现在。

  不知不觉,慢慢的,黄婉瑜眼皮也开始打架。

  林经国还强撑着,只是看到妻儿都睡着了,不由轻轻呼出一口气,好一会,他才想到池星诺还在,小声说:“池老师,麻烦你留一下。”

  “好,我今天也没事,先让小辰睡会。”池星诺小声说。

  林经国揉了揉鼻梁骨,本来还想照顾下小池老师,可精力憔悴,只跟家里阿姨说:≈ldo;赵姐,你招待下小池老师,客房可以准备下,小池老师你自便。”

  “好哦。”

  池星诺跟阿姨到了客房,外面静悄悄的,他在客房坐了会,很是无聊,干脆看起了衣服款式,可他之前贫穷,是个土包子,搜出来的衣服他穿可以,一想到是给大人,觉得不好不好。

  过了会给刘俊恩发消息。

  【大刘,有没有好一些的男装品牌啊。】

  过了一会,刘俊恩才回消息:【才看到。】给发了几个不错的男装品牌,都是运动款。

  他以为池星诺想买,想着这几个品牌有点贵,也知道池星诺赚钱了,但不好全花在这方面。

  【你要买的话,我有商城会员卡打八折,你有空一起?】

  池星诺认真敲字,在网上搜了下大刘说的品牌,都很年轻,不适合大人,他想着大人容貌,大人看不出年纪,不老不小,反正不太适合这些品牌。

  【不是给我买,我想按照款式做几件纸衣烧给大人。】

  刘俊恩一看,默默松了口气,原来不是池星诺自己买,他没觉得池星诺不能穿贵价品牌衣服,只是现在不合适。

  【你早说啊,我问问我妈,等会。】

  刘俊恩想到小星说的,他爷爷给他认的大人,那大人年纪不小了,他爸爸经常穿的衣服品牌或许更合适,还是说小星的大人跟他爷爷差不多?

  都问上吧。

  没一会消息发来,池星诺道了谢,开始研究这几个品牌衣服,果然要成熟稳重许多,不过有些款式太老气了,大人没那么老气的——

  池星诺在黄家客房看了会服装款式,脑海有想法只是没剪刀和浆糊,手痒却做不了,后来干脆看书学习起来。一直到中午,阿姨请他出去吃饭。

  客厅外,黄辰被他爸爸抱回卧室睡了,夫妻俩也换了衣服,现在精神多了。黄婉瑜见到池星诺,又是道谢,比起早上慌乱没了理智,现在要冷静许多。

  “小池老师,我跟你说实话,之前我怀疑过你送辰辰的香不对劲。”黄婉瑜把前一晚的事情说了,“辰辰连着两晚做噩梦,不点香睡得很踏实,说没做过噩梦,可白日醒来截然相反。”

  第一晚点香,第一天儿子精神很好的,她还以为儿子状态好了。

  池星诺听完,对着黄阿姨怀疑他也是理解,确实好怪,“阿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懂这些。”

  他看夫妻俩头痛模样。

  “我买了安息香的材料,一会我新做一批,晾干就能用了。香我留下来,不过治标不治本,小辰为什么会做重复的噩梦,还有源头是什么,还是要找到。”

  林经国觉得池星诺说的有道理。

  “现在有香,辰辰能睡一睡,具体的什么情况,可以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婉瑜。”

  黄婉瑜点头,只要能安抚下儿子不做傻事就好。

  池星诺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早上点了香,小辰白天睡觉,做噩梦吗?”

  夫妻俩皆是一怔。

  “我去看看。”黄婉瑜吃不下饭,儿子卧室太安静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林经国也往坏处想,他忘了这茬,家里隔音又好,儿子千万不能有事。夫妻俩赶到黄辰卧室,推开门,黄辰就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睡得很香,眉宇平缓,不像是做噩梦的样子。

  两人见状,皆是松了口气。

  池星诺一看,倒是有些嘀咕,小辰这样不像是生病——生病要去医院看医生,而现在有点像沾染了什么阴祟脏东西。

  他没有说,想着之后问问大人。吃过饭,池星诺借地方做了安息香,黄婉瑜在旁看着,池星诺仔细交代怎么阴干。

  “可以用烤箱吗?烤箱有烘干功能。”

  池星诺呆了呆。黄婉瑜则是忙说:“不行也没事,我只是担心香用得快不够了,想着烘干更快些。”

  “不是的阿姨,我之前没用过烤箱,要不然先烘干一半,剩下的一半阴凉处晾干。”池星诺忙道。

  他做得多,不怕的。

  黄婉瑜也是担心香不够,儿子跳窗那一幕吓得她快晕过去了。一半的安息香进了黄家烤箱,低温烘干,此时窗外已经黑了。

  池星诺要告辞,黄婉瑜感动,“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小池老师,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让司机送你。”

  “谢谢阿姨。”池星诺没客气。

  黄婉瑜听了神色反倒缓和起来,小池老师没为之前她误会态度不好生气,一边亲自送人,“真的很谢谢。”

  “客气了阿姨,你别送我了,我可以的。”

  夫妻俩现在得一个人守着黄辰,另一个人才能安心一些。

  黄辰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像是十天半个月没睡过一样,把觉狠狠地补回来,夫妻一人守在儿子卧室,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怕吵醒儿子,后来发现,儿子睡得很沉,根本吵不醒。

  “送走小池老师了?”

  黄婉瑜点点头,问儿子醒来了吗。林经国摇头,不过面上带着笑意,“睡得可香了,你放心吧。”

  “今天幸亏小池老师带了香。”

  “也说明咱们儿子能逢凶化吉,平平安安。”

  黄婉瑜:“你说得对。”她打起精神来,还有些斗志,“明天送辰辰做全身检查,之前我一直担心是心理压力大,也许是其他的。”

  “对了,你别忘了给小池老师费用,多给一些。”

  黄婉瑜想了下,摇头说:“不能给太多。”自然不是她小气,她家还不缺这个钱,而是说:“小池老师看着不富裕,但不是胡乱收钱的,我给钱多了他肯定不要。”

  “就按之前谈好的,我再多给一些,今天临时叫他还有车费、香费。”

  池星诺到学校时,收到了黄阿姨给他转账三千,还有语音。

  【小池老师,今天临时叫你过来,真是打扰你放假休息,两千块是补习费用,耽误了你一天,多出的一千是车费、香费,不知道够不够,你千万别拒绝,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

  香费哪里有那么贵。池星诺没收,先是回了消息,说香自己搓的成本就两百三——还是算上今天新买的,车费只有不到一百。

  【阿姨钱我收下了,下次有需要我的喊我就好了。】

  池星诺和爷爷住村里时,村里奶奶、嬢嬢会为了一筐土豆来回推让,越说声音越高,甚至有点像吵架,还有给爷爷送东西,爷爷说不要,嬢嬢推着让爷爷收下,爷爷不会推来推去,只会下次变着法把人情还回去。

  这点,池星诺随着爷爷了。

  半夜,黄辰被睡梦吓醒,这次梦里更可怕,他吓得尖叫出声,守在屋里的黄婉瑜林经国听见动静纷纷到了床边。

  “辰辰别怕,爸爸妈妈在,是不是做噩梦了?”黄婉瑜轻声问。

  林经国开了灯,看到儿子一额头的汗,去拧了热毛巾,“别怕都是做梦,我们在这儿呢。”

  黄辰眼底还有恐惧,缓了会,额头是热乎乎的毛巾,爸妈在陪着他,把他拉回了现实里,咽了咽口水,“做、做噩梦了。”

  “还是那个噩梦。”

  “乖,喝口热水。”

  黄辰喝了水,说谢谢妈妈,又谢谢爸爸,语气温和情绪稳定平和,没那股暴躁戾气,黄婉瑜略略安心了。

  “池老师回去了吗?”

  “傻儿子,这会都凌晨一点了。”黄婉瑜笑说。

  黄辰啊了声,“一点了吗?我睡了好久。”

  “是啊你睡了好久,现在精神怎么样?做噩梦的话,爸妈陪你聊聊天,说说话,饿不饿?吃个宵夜也行。”

  早上黄辰还是面颊略深陷眼底挂着黑眼圈,这会虽然受惊醒来,但精神头极好,甚至面色还有点红润,眼神也亮的,炯炯有神,一副活力满满样子。

  黄辰说好,吃宵夜。

  吃饭的时候,黄辰有些内疚说:“爸妈,这段时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让你们担心我。”

  “还有早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很难受想跳楼,可我不想的,我舍不得你们的很爱你们。”

  黄辰以前从来没有寻死的念头。

  白天时他浑浑噩噩,也是现在脑子清明起来,想到早上发生的事情,真的不可思议,觉得后怕。

  “不怪你,你是生病了,我和你爸都知道,你不会做傻事的。”

  黄婉瑜根本不会责怪儿子。

  虽然很晚了,夫妻熬夜担惊受怕,但此时一家子坐在一起吃宵夜,气氛融洽温馨,像是回到了之前那般。

  北安大的宿舍里。

  池星诺梦到爷爷先是愣了下,不可思议喊爷爷?

  “怎么了不认识爷爷了?”池保国面容慈爱,望着孙儿,小诺长大了,长得真好,真乖,有本事上了大学嘞。

  池星诺

  后知后觉才明白过来,爷爷再给他托梦,一把扑过去抱着爷爷,还未张口说话,眼眶先红了,呜呜的哭。

  池保国心酸难受,粗粝的手拍着孙儿肩头,就跟以前在村里时,哄孙儿睡觉那样,“我们小诺怎么这么大还爱哭鼻子啊。”

  池星诺掉眼泪,嘴硬说:“我没有,我不爱哭的。”

  “好好好,爷爷看错了。”池保国给孙儿面子,其实小诺打小就是,受了天大委屈在外人跟前不哭,在他跟前也不哭——这是怕他担心。

  是都跑出去偷偷哭。

  唉。没变。只是以后他见不得孙儿了。

  “爷爷,我都好,我念书上学,遇到了很多好人,还赚了钱,爷爷我给你烧的香,你收到了吗。”池星诺胡乱擦着眼泪,当没哭过。

  池保国点头,“你搓的香好,我在底下时,旁边鬼差闻到了,都羡慕我有你这么个好孙儿。”

  “小诺,好好吃饭,你现在太瘦了,没小时候好看。”

  池星诺说好,我现在天天都吃肉的爷爷。

  池保国笑了下,孙子不提,他不能装不知道,望着远处,叹了口气说:“我阳寿未尽跟池杰是父子,这是个混账东西,我死了跟他关系就断了,没吃过他的香,收过他的衣。”

  “我要投胎去了,只放心不下你,现在看你好着,我也就安心了。”

  “小诺你以后过好自己就成了。”

  “池杰那样,爷爷也不伤心难过,做了十年差事,见得多了,自己不积德行,都有报应的。”

  池星诺都点点头。

  池保国老脸沉思有些犹犹豫豫,池星诺问爷爷怎么了,池保国才开口,斟酌问:“大人跟你还联系吗?你们见的时间多吗?”

  “联系,不多。”

  池保国暗暗松了口气。

  池星诺紧跟着说:“大人忙,不能日日见,约好了每月逢五,前两天我和大人才见过面,大人也很关心我,爷爷你放心吧”

  池保国心里咯噔一下,这还不多?

  “小诺,大人要是忙,你要听话别打扰大人。”

  “我知道爷爷,我都很有分寸的。”池星诺保证。

  池保国见状,稍微安心了些,有些话他不能跟小诺说白了,也不好直说,这样不地道。当初他还活着,第一次见大人,是帮小诺赶走恶鬼,他才误会了,以为宫曜是哪位阴界的鬼差,喊大人。

  后来快死了,他怕小诺以后撞不干净的,厚脸皮单方面的让小诺认大人,给大人烧香,心想,这位鬼差心地不错,没准心软,不说天天守着小诺,只要小诺有一次危险,能帮一把就好了。

  结个善缘。

  等人死了去了阴界做了鬼差,才知道误会了,还是个大误会,宫曜不是精怪,也不是什么阴差,却比阴差更厉害——厉害许多许多。

  底下的鬼差,资历最长的,提起来也是顾忌诸多,口口声声尊称,有时候嘴里漏一两句,被他听个正着,原来宫曜是恶鬼是邪祟。

  这可不好,池保国担心孙儿,只是碍于差事不能通阳间亲人,一直到今天,他要投胎了,见孙儿最后一面。

  恶鬼池保国见过,却觉得宫曜和那些寻常恶鬼不一样,寻常的鬼差管事提起来不会那么讳莫如深,更像惧怕。

  “爷爷?”池星诺看爷爷皱着眉头担心问。

  池保国回过神,望着孙子,最后叮嘱说:“你要敬重大人,不能慢待。”以后多敬重远一些应该没事了吧?

  “我知道的爷爷。”池星诺肯定点头,他把大人当亲人。

  池保国点点头,想着那没什么事了,而后慈爱笑了,“小诺,爷爷走了,你以后别牵挂,爷爷好着,你也好着。”

  池星诺眼眶又红了起来,把眼泪忍住,他知道这是好事,爷爷投胎了,大人说爷爷会投个好胎,这是好事的,他不哭,不让爷爷挂心。

  “乖孩子。”池保国点点头,不敢耽误时间了,说了声走了。只是一转身,也是老泪纵横,伸着手抹了抹脸,赶去投胎。

  池星诺望着爷爷走远的背影,控制着自己不喊爷爷不流眼泪,不让爷爷有牵挂,好好地去投胎。

  直到从梦里醒来,池星诺满脸的眼泪,哭的枕头巾都湿了。

  阳台窗外,东方既白,一丝橘光。

  池星诺哭了好久,这一天他无精打采的,也提不起精神去看书——看不进去,连着做衣裳都没精神。

  他觉得这样不好,傍晚时去洗了个热水澡,想着回到宿舍换个衣服,晚上去图书馆学习,白天都浪费了一天。

  结果推开门,愣了下。

  “大人?”池星诺转成惊喜了,热水澡冲过脸红红的,很是高兴问:“今天六号,大人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一连串的询问。

  宫曜站在宿舍内,本来不大的空间,此时显得有些逼仄。池星诺请大人坐,“这是我的位置大人,这是我的床铺,桌子。”

  “嗯。”宫曜便坐下,说:“你爷爷清晨已经投胎了。”

  池星诺又低落起来,“我知道,爷爷昨晚给我托梦了,我早上醒来,那会刚六点。”

  “你哭了。”宫曜还补充:“你小时候就很爱哭。”

  池星诺没了低落,成了怪不好意思了,他第一次见大人确实是小哭包,呐呐说:“大人你怎么知道我哭了?”

  宫曜不答,而是从口袋掏出一本笔记本递过去,“你爷爷留下的。”

  池星诺接过,心想肯定是爷爷担心他哭鼻子,跟大人说的,大人和爷爷是同事,爷爷走了,留的东西请大人转交他。

  “想他就看看,别在哭了。”宫曜说。

  池星诺:……

  果然是他猜的那样。

  “我知道了。”

  宫曜站了起来,看着小孩,觉得自己太过苛刻了,毕竟池星诺才十八岁,便抬手摸了摸池星诺的头,就跟第一次见面时那般,说:“你还小,爱哭便哭,不是笑话你。”

  “大人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才不是嫌我。”

  池星诺高兴起来,大人还特地解释这个。

  宫曜走后,池星诺才想起来,糟了,忘了问大人,小辰的事情了。只能等下次再见面了,有他那些香,白天小辰睡觉不做噩梦,应该可以平安度过到十五号。

  阴界。

  两位鬼差管事。

  “池保国可算是送走了。”

  “宫曜今天还特意跑来一趟,去池保国住处干嘛?”

  “拿了池保国的本子。”

  “这玩意要烧的,不能流出去。”

  “你敢从宫曜手里抢东西?反正我不敢,不管了,宫曜拿这个,也没用,什么鬼怪见了他,恨不得跑的越远越好,谁敢犯他手里?只是一些池保国办事的经历而已……”

  这也是。于是两鬼差就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