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凶萌幼神成了现世团宠【完结】>第七十八章 从未觉得

  卓燦被撒迦利亚绑架来时, 是没有任何过渡的。

  上一秒还在办公室忙活,操心着新来的小助手到底能不能胜任工作,下一秒就扔进黑漆漆的落魄船舱, 世界出现了全新的纬度。

  他并没有像眠礼那样穿过大雾走进来的机会,所以不知道罪恶之海的外围是什么样子。

  现在他见到了。

  辛兹在酒窖里捧起他的动作有多么善解人意,被像袋垃圾一样随手扔到地上的卓燦就有多么狼狈。

  他顾不得疼,赶紧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打量着周围。

  到处杂草丛生,连棵树都没有,方圆百里见不到一户人家、一点儿现代社会的影子。

  再远处就是雾了,白茫茫的, 把与世隔绝的这里严密地掩盖起来。

  也不知道地图上能不能显示出这块的位置来。

  总之就是一个字,格外荒凉。

  他转过头, 就傻住了。

  他刚才站的地方,此刻出现了一个和辛兹差不多高的……玻璃球?

  凶兽与黑豹姐弟都站在旁边往里看,卓燦瞅见黑乎乎的一片,也凑过去。

  每当卓燦以为自己不能更震惊的时候,总有东西能够刷新他麻木的认知。

  玻璃球分为上下两层, 下面是花里胡哨的黑, 上面倒是湛蓝湛蓝的, 看着很清透。

  连接黑与蓝的, 是一艘船。

  卓燦把脸贴到外侧玻璃上试图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惊讶地发现黑色是翻滚的海洋,蓝色是平静的天空, 船……就还是船。

  眼前这个巨大的水晶球,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就是罪恶之海。

  他在这里面生活了多少天,见过船有多大,海有多大,很难相信其实自己就装在几米高的球里。

  那他们在里面的时候,又有多小?一粒米够不够衡量?

  爱丽儿和弥雅都还在愣神。

  说起来,是辛兹把他们扔出了结界,可实际上,无论是没有做出任何抵抗的自己,还是早就表明立场的主君大人——他们都已经不再属于这里。

  这么多年,第一次从这种视角看向赖以生存的罪恶之海,那种割裂与剥离感,是外人很难理解的。

  卓燦哆嗦了一下:“其实……这本来就只是个球吗?”

  果然这个世界是不能相信了。

  “那倒不是。”辛兹说,“你可以试试看把头钻进去。”

  卓燦:“?”

  辛兹没跟他废话,直接摁着他的后脑勺往硬邦邦的玻璃上撞——

  咦。

  并不痛。

  卓燦战战兢兢睁开眼,呼吸一滞。

  毫无阻碍地“钻”过玻璃层以后,他似乎回到了普通的视角,看见黑漆漆的广袤海洋与远处漂浮着的庞大船只,都是原始的比例。

  字面上的身临其境叫他后背发麻。

  那种地方可不想再回去了,卓燦又缩了回来。

  左右看看,还好,没被抛下。

  就在他又围着转了几圈、想凭借着严谨的工作态度研究一下玻璃球的构造时,另一件事发生了。

  下半球的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淡。

  罪恶之海……正在消失。

  卓燦吃惊地看了看辛兹,又看了看黑豹姐弟,然而他们同样眉头紧皱。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从外面看是看不出什么头绪的,卓燦眼一闭心一横,又钻了进去。

  耳边呼啸的风声和咆哮的海浪混杂成震耳欲聋的交响曲,卓燦颤颤巍巍睁开眼,悚然看见面前所有海水正以同样的速度向天空飞溅——几乎是下了一场逆向的大雨。

  天空需要落多久的雨才能形成海洋,他不知道。

  可按照目前的速度,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全部回到天空。

  如果说这辈子能看到什么壮丽的奇观,那么,亲眼见证一片黑色的、沸腾的汪洋蒸发到完全干涸,或许就是其中之一吧。

  看着任何一种生命渐渐消逝、且无力阻止,都是令人揪心的体验。

  哪怕是一片海。

  卓燦离开玻璃球。

  他想到一个问题。

  “他们……”卓燦本来想说一家三口,实在觉得别扭,又改口,“他们仨,不是还在里面么?难道也一起消失了?”

  辛兹倒不担心:“阿宵和小东西已经走啦。”

  “我怎么没看见?”

  爱丽儿用那种“你个人类懂个锤子”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为什么每天都要被这些魔怪们种族歧视啊。

  卓燦好想回家。

  不过他注意到,辛兹只说了眠礼和姜宵。

  “那……撒迦利亚呢?他没有出来?”

  弥雅捧着脸,一脸哀伤:“主君大人不会有事的。”

  行踪不定的恶魔的去向,又有谁能知晓呢。

  黑色只剩下一半了。

  辛兹打了个哈气:“我的任务都完成了,那我就回去睡觉啦。很高兴认识你们,没什么事的话,以后都不要见了。”

  被认识的几人:“……”

  辛兹晃了晃身躯,半透明的身体里装着的葡萄酒液看起来也减少了很多。

  看来这家伙走了一路喝了一路。

  卓燦真诚道:“谢谢你。”

  “谢我干啥?我也不是来帮你的。”

  “我知道。不过还是,嗯,谢啦。”

  辛兹很少和人类打交道,颇为惊奇。

  它低头看着对它来说很迷你的人类:“阿宵能把小东西交给你照顾,一定是非常信任了。好好对祂,有什么闪失,就算我不睡觉了也会去找你的,燦卓。”

  “……是卓燦。”

  辛兹摇头晃脑,似乎仍徜徉在微醺中。

  草莓味的粉红色大果冻一步步挪进雾气里,直到被吞没了身影。

  卓燦收回视线,看着海水快要见底的玻璃球:“那我们呢?我们要怎么回去?”

  这里看起来不像能叫到出租车的地方啊。他暗自想了个冷笑话。

  “往东一直走,穿过雾气就到了。”爱丽儿说,“没有什么‘我们’,你是你,各走各路。”

  “你们不去——”

  对哦,姐弟俩可是豹豹啊。

  爱丽儿回到兽身:“走了,弥雅。”

  “我……”

  小少年欲言又止。

  澄黄的眼睛时不时瞄向卓燦。

  这个眼神卓燦已经很熟悉了,在眠礼想吃什么、想要抱抱、又不想主动讲的时候,也是这样瞄他,要人类主动一点。

  怎么在哪儿都是奶爸的命啊,卑微小卓叹气。

  “有什么想法?”他冲弥雅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可以说的。”

  男孩的眼睛亮亮的,像个灯泡:“我想……看看‘嘉嘉’是什么样子的。”

  *

  骑着灵豹的速度比人类自己走路要快多了,卓燦甚至还没来记得多回头看一眼消融的大玻璃球,姐弟俩已然穿过了浓雾。

  他们彻底离开了罪恶之海。

  鸣笛、发动机、喇叭、交谈声……

  属于人间的声响一下子淹没了他们。

  卓燦从未觉得现世的喧嚣叫人如此怀念。

  他突然想起黑豹姐弟俩还是豹身,就算回到人形,过于异域风情的长相与几乎没什么布料的打扮也一定会引起围观——

  回头一看,爱丽儿已经换上了小裙子,戴着遮阳帽;弥雅的T恤则耀武扬威地画了个金钱豹,卡了个同样金灿灿的棒球帽。

  姐弟俩都卡着超大的墨镜,遮住过于鲜明的黄色眼镜。

  看起来倒是很潮流模特的样子。

  卓燦:“……”

  这个变装速度好像在哪里见过吧。

  想起弥雅在为他们找“漏洞”时曾经也想过和外界有关的东西,看来他们在这里几百年,并不是完全与世隔绝。

  卓燦想办法联系上了卢颂。

  蜚蜚已经通知过卢颂,卓燦要离开一段时间。

  然而爱人失联并不是“被通知”就可以解决的事。

  他急匆匆赶来时,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竟有点恍若隔世的酸楚。

  卢颂下了车,风衣吹得哗啦作响。

  一步步向卓燦走来,两边街道像电影一样成为了虚景,眼里只有对方。

  卓燦见到他,好像长久以来背负的重量终于有了地方依靠。

  膝盖一软,昏了过去。

  他知道有人会及时接住他。

  卢颂把男友打横抱起来,尽管并不清楚卓燦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但很明显瘦了不少。

  他心疼之余,看向方才站在卓燦后面的两个人。

  怎么看都和周遭格格不入。

  卢颂谨慎但礼貌:“请问你们是……”

  灵豹顾名思义,有通灵能力,类似于小主神的读心术。

  爱丽儿感知得到这个人和卓燦交情颇深(直白点说,他们身上有对方的味道),并且也知道眠礼的内幕,并不瞒着:“我弟弟要来见一个人。见完我们就走。”

  她说这话时摁着弥雅的肩膀,不仅是讲给卢颂听,更是对弟弟的警告。

  ‘别想在这里多留恋——人间可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

  卢颂皱眉:“谁?”

  弥雅清了清嗓子:“‘嘉嘉’。”

  卢颂有些惊讶。

  本以为是来见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没想到……是个小朋友。

  卓燦在车开到一半时就醒来了,本想直奔陶家,被卢颂劝了回去: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不修边幅且万分憔悴的样子,去了恐怕得把别人吓一跳。

  他听话地带着黑豹姐弟回家,住了一晚。

  夜里迷迷糊糊醒来去厕所路上,瞄见盘踞在冰箱和书柜顶上两只大豹子,差点没把柔弱的人类心脏病吓出来。

  ——这种事是卓燦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

  第二天,卓燦重新收拾了下自己,卢颂替姐弟俩买了套更加……呃,低调点的衣服,一行人按照弥雅的要求去了陶家。

  男孩也就五岁,却已经经历了好几次与小伙伴的别离,不可谓不折腾。

  他原本在客厅陪妹妹玩儿,陶绵会走路了,也会讲话了,指着客厅:“猫猫!”

  “哪里有猫……”男孩一扭头,看见来客。

  据说婴儿能看见许多不存在的东西,这种能力会随着年龄增长逐渐消失。

  比如陶绵还能依稀看出爱丽儿和弥雅的“真身”,陶映嘉已经做不到了。

  不过没关系,陶映嘉看见卓燦,眼里就只有卓燦。

  他兴冲冲跑过来,眼睛都亮了:“小卓哥哥!是礼礼回来了吗?”

  那种无比期待的眼神实在是很难让人讲出一个“不”字。

  然而事实无法更改,卓燦只能打碎小朋友的希望:“还没有。”

  孩子黯淡下去。

  卢颂摸摸他的头发:“不过很快就会回来了。”

  “真的吗?”

  “我保——不,小卓哥哥保证。”

  卓燦:“?”

  陶映嘉欲盖弥彰地揉了揉眼睛,恢复了往常的淡定:“小卓哥哥是不是见过祂了?”

  这句倒是可以大胆承认:“是的。”

  卓燦从口袋里拿出个小东西,放在陶映嘉的掌心:“小礼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哦。”

  男孩张开手,看见一个小小的兔耳朵胸针。

  那是他们在幼托班,闵老师给每个小朋友发了不同形状,为了在换下统一制服时不会混淆,有小动物,也有花朵和卡通形象。

  眠礼的是小兔子,而陶映嘉的是小熊。

  正好和陶妈妈给他们买的睡衣一样。

  这的确是只有眠礼才拥有的东西,是孩子们辨认彼此的记号。

  男孩确信了大人的话,吸了吸鼻子:“好,我等祂。”

  “你就是‘嘉嘉吗?”

  陶映嘉抬起头,看到个比自己高出一截的……黑皮肤的小少年。

  对方的眼睛藏在墨镜后,可陶映嘉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很不客气。

  陶映嘉自然而然有了戒心:“你是谁?”

  “我是……”他顿了顿,“你管我是谁。”

  陶映嘉:“?”

  少年撇撇嘴:“眠小礼成天就把你挂嘴上,我还以为多厉害呢。不就是个人类的小屁孩嘛。”

  陶映嘉:“……”

  这个人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可是。

  “你为什么叫祂眠小礼?”

  “嘿我想叫祂什么就叫什么,你管得着吗。祂对我也有专属称呼呢。”

  ……

  卓燦在旁边很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

  尽管小神仙本人并不在,围绕着祂展开的修罗场,大火却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了。

  小朋友之间的友谊,确实很神奇呢。

  *

  罪恶之海按照规划消散,地狱之主结束了“刑期”,拍拍屁..gu一走了之,继续去新世界浪荡。

  但姜宵不能像他那么潇洒。

  几百年前撒迦利亚留下的烂摊子是祂来收拾,几百年后,依旧没有改变。

  如果祂不是神,早就在叹气了。

  眠礼乖乖地在旁边观摩。

  父神怎样布施,怎样治理,怎样将一切重新打理得井井有条,怎样创造出崭新的、平和的时空来。

  原来小时候生气于父神不陪自己的时候,是在忙这些事情。

  千百年后,这些事情,也会交到祂的手中。

  这时候的幼神并不会想,自己到了那个时候还能不能分出时间陪自己的孩子玩儿。

  祂想的是,要是父神做完工作还能陪陪自己,就更好啦。

  一切结束以后,眠礼并没有立刻去人间,而是先跟着父神回了神域。

  事实上神并未执意要祂回来,可小孩儿似乎从这一次的“绑架”经历中体会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很想再多亲近一些父神。

  姜宵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抬起手碰了碰孩子柔软的头发。

  那对神而言,已经是最接近喜爱与亲昵的动作。

  对眠礼来说已经足够。

  就算是诸神之神也是要工作的,祂连休息时间都没有,立刻回到岗位上。

  眠礼也没有缠着父神,有大鹏带祂出去玩儿。

  不久前的场景再一次复刻,他们飞过了神域的许多地方,在眠礼抛开“成见”以后,小孩才发现,原来这里也很美丽。

  就算有一天不得不再次回来,要长久地待在父神的身边,祂也不会再感到抗拒。

  他们不知不觉来到冰霜森林附近。

  特大漩涡依旧在逆时针旋转,永不止息。

  “燦燦上次,是不是在这里?”

  “上次是什么时候?我不知道啊。”

  卡布卡别的不一定行,但装傻这套绝对玩得溜。

  眠礼也不纠结,抱着它的脖子蹭了蹭:“什么人,在海里?”

  这个问题问得很抽象。

  但卡布卡听懂了。

  眠礼想说的是,什么样的犯人是关进天牢里的,又是犯下怎样罪行的,才会被封印进罪恶之海。

  若想糊弄地回答也很简单:重罪在海里。

  但小殿下并不是一个可以在这个问题上糊弄的对象——毕竟海里关着的那位,是祂的亲生父亲。

  事实上,地狱之主是唯一一个被神明罚至罪海的存在。

  毕竟除了他,还有谁能这么狗胆包天,对神做出那种事来。

  如果对方可以学会苦中作乐,起码证明在这一点上,自己对陛下来说是独一无二的特别。

  不过,真想亲眼见一见小殿下的生父啊……

  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落在蜚蜚头上。

  卡布卡表示强烈嫉妒。

  它抖抖羽毛想问问看小殿下,地狱之主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却蓦地被打断。

  「卡布卡。」

  是神。

  白鸟仰起脖子,虔诚聆听。

  「带祂回来。」

  “……哦。”

  鹏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其实上次陛下讲过不可以随便带小殿下去奇怪的地方。

  又被抓了个正着……

  所以说为什么每次坏事就能不偏不倚摊到自己啊!

  *

  上一次小神明离开后,神殿开始有了时间变化。

  不再是永恒的白昼,也有了黄昏与夜晚,甚至有了冬雪与春花。

  神屏退了大殿上的所有人,独自在王座上等待。

  巨大的白鸟降落在天梯尽头,低下脖子,让上面的幼神爬下来。

  小孩同它挥了挥手。

  神望着幼神乘着云雾向自己“奔跑”而来,一时间有些恍惚,想起祂更小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眠礼还没有学会召唤出云雾,连走路都不稳。

  有那么一次,幼神走过万众瞩目的神殿,对两旁或好奇或尊敬的目光视而不见,眼里从来都只有父神。

  祂看见了姜宵,伸着手想要抱,跌跌撞撞,啪叽摔倒在雾里。

  周围马上有使者焦躁起来,尽管云雾柔软,并不会真的伤害到祂,可那是尊贵的小殿下,怎么得了。

  然而神使之首做了个手势阻止他们。

  神在王座之上,静静地看着,并不迎接。

  眠礼摔倒之后娇气地掉了几颗眼泪,哼了一会儿,见没人来帮忙,也不哭了,继续倔强地迈动着小短腿,朝着对祂来说足够遥远的王座靠近。

  祂走了很久很久。

  几乎是四季轮替的时间,眠礼才蹒跚来到王座之下。

  神伸出手。

  小小的孩子用同样小小的手握住祂的手指,又用软软的脸颊蹭了蹭。

  小脸上依旧挂着泪痕,但见到了父神,还是扬起明媚的、毫无保留的笑容。

  神冰封湖底沉睡已久的心脏,好像被拨动了一下。

  三岁的眠礼认为父神冷漠,从来没有抱过祂。

  那不是真的。

  在祂不记事的小时候,姜宵也曾将祂无比珍惜地抱在怀中。

  和任何一个疼爱孩子的父亲没什么不同。

  眠礼是祂唯一的子嗣,是祂的心头至宝,祂怎么可能不爱祂。

  但祂的确不能。

  眠礼的真实身份不能叫任何人知晓。

  尽管那条恶魔尾巴扎眼得很,可神不开口,任谁也不能将它与恶魔联想到一块儿去——那是要掉脑袋的大不敬。

  可若是神承认、哪怕是默认,也都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同样,姜宵对撒迦利亚的情感也很复杂。

  无论是爱是恨——神不该有感情。

  但祂却对一个恶魔产生了。

  这无法不叫姜宵感到慌乱。

  随着眠礼越长越大,焦糖色的眼瞳与撒迦利亚愈发相似,以及用得越来越灵活的尾巴。

  姜宵每一次见到眠礼,都在狠狠地提醒祂,那是祂同魔鬼共同诞下的产物。

  是无法磨灭的「罪证」。

  现在。

  眠礼已经飞得很熟练了,云朵还能变化不同形状。

  祂欢欢喜喜来到王座下:“父神!”

  从“和好”以后,眠礼对姜宵就没以前那么畏惧了。

  尽管父神还是有距离感,却已经可以被男孩忽略掉、继续讲一些天真又快乐的话来。

  父神往日只是安静地听,今天却有些不一样。

  祂弯下腰,把眠礼抱到腿上。

  小孩子为难得的(对祂来说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亲近感到惊讶又欣喜。

  片刻的愣怔过后,眠礼大着胆子往父神怀里钻了钻,没有得到阻止后,亲亲热热贴在父神的臂弯。

  “如果你想,可以去人间了。”

  姜宵说。

  眠礼抬起头。

  祂好像还没用这个视角看过父神,近在咫尺,又好像渺远,精美如圣像。

  神的蓝眼睛很安然。

  幼神没有立刻回答,像是在揣摩这句话的意思。

  祂当然思念燦燦,可在这里也很好。

  “我希望我的孩子,可以快乐。”

  姜宵还是头一回说这样的话。

  不要走我一样的老路。

  不要杀死自我。

  不要被「神明」的身份封存「爱」。

  不要像我。

  也不要遗落我。

  眠礼眨了眨眼。

  祂还没有见过如此犹疑、生怯到了有些脆弱的父神。

  怎么看起来在……

  神阖上眼,搂住祂的小身体,轻声问:“会原谅我吗?”

  眠礼对父神的感情是多重的,有曾经的畏惧,有长久以来的渴望,也有过怨。

  但那从来称不上怪罪,又何谈原谅。

  “父神……”

  小手贴上祂冰凉的脸颊。

  眠礼也闭上眼睛。

  「礼礼最、最爱、最最爱父神了喔。」

  幼神在心中说。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顺着神的脸颊扑朔着坠下,雪花似的一闪而过,散进风中。

  神从不垂泪。

  神从不说谎。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