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凶萌幼神成了现世团宠【完结】>第五十六章 再难再难

  最后是眠礼得到了这个资格。

  陶妈妈帮祂穿上小围裙, 是儿童款的,肚肚位置上面绣着一只橘黄色的胖猫咪,鼻尖上停着蝴蝶。

  眠礼想起了齐瑞的布偶猫。

  芝芝虽然不是橘黄色的, 但也干过这种一风爪子抓蝴蝶却挠到自己鼻子的蠢事。

  小孩注意力从猫咪回到奶油。

  陶映嘉以前帮妈妈做过,从背后握住祂的手,教祂动作。

  更小的那一个神情专注,抱着比脸还大的碗,一圈一圈搅着奶油。

  材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奶油是用作装点,闻起来香甜无比。

  男孩尽量让自己专注于“工作”,以免忍不住偷吃一口。

  虽然祂表面看起来全神贯注,其实心里还是在想别的事儿。

  祂接触过的人类女性不多, 每个都很好。

  小慧也好,闵老师也罢, 还有陶妈妈。

  她们都很温柔,和风细雨,如春日暖阳。

  燦燦也很温柔,嘴上会有抱怨,对祂的悉心从来不少半分。

  眠礼想, 那他们有什么不一样呢?

  为什么陶妈妈抱祂的时候, 和别人不太相似?

  难道说, 因为她是“妈妈”, 而其他人都不是?

  有妈妈,是这种感觉吗?

  小主神自诞生起就只有父神,有和保姆差不多的奥利尔, 从来没有母神。

  当然也就没有妈妈。

  幼神从很小的时候就在许愿, 非常、非常想要一个妈妈。

  但一直落空, 祂也就不再把它当成愿望。

  小饼干前序工作完成,送进烤箱等待时,眠礼把这件重要的事情告诉了陶映嘉。

  嘉嘉正在帮祂去掉围裙,仔细地解着后腰上的蝴蝶扣:“唔,你要想的话,我妈妈也可以是你妈妈。不过,我要先问问她才可以。”

  他乐于和洋娃娃分享玩具和小点心,如果分享妈妈的话,好像也可以吧?

  嘉嘉一手攥着小围裙,一手牵着小眠礼,去找妈妈。

  陶妈妈听到这个请求,有些惊讶。

  不过很快明白过来。

  她并不知晓小神明的来历,甚至不清楚祂「非人」的内幕,只大概知道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跟着同样刚脱离“大孩子”这个范畴还不久的哥哥。

  做了母亲之后,对幼儿的恻隐会比其他人多上好多倍。

  家里的小兄妹向来是被放在手心里疼爱的,能得到全世界最好的蜜糖。相比之下,又可爱又孤单的小眠礼实在叫人心疼。

  她再次蹲下来,和孩子们视线平齐,看向眠礼,表情很认真:“小礼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哦。不过呢,这件事情还要跟卓先生商量,毕竟他才是你的监护人,需要得到他的认可才行。如果他觉得不合适的话……那,小礼就只在我们家喊我妈妈,好吗?”

  限定条件听起来有些复杂,不过这个年纪的孩子听什么本来也就只捕捉最后一句。

  陶映嘉率先欢呼:“那我妈妈也是你妈妈啦——!”

  眠礼眨了眨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陶妈妈正笑吟吟地望着祂。

  小神仙难得局促,张了张嘴,有一个音节堵在喉头,呼之欲出。

  “M……”

  可是,可是为什么喊不出来呢?

  祂是那么想喊一句妈妈,为什么会在这时,想起父神疏离的眼神?

  在那层层冰封的冷漠之下,还有什么?

  祂看不懂的,是什么?

  小男孩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字儿也没说出来。

  尽管愿望鲜明,克服心理障碍并不如想象中容易。

  陶妈妈料想到这种结果,捏了捏祂软乎乎的小脸蛋:“没关系的,小甜心,你才是这么小的小朋友,最大的事就是要开心。无论什么事儿都不要逼迫自己。等你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哦。”

  又是听起来很哲学的话。

  眠礼听懂了最后一句话,懵懂地点了点头。

  这茬就这么过去,饼干烤好之后,陶妈妈把不同口味分装在不同的盘子里,喊来在书房工作的陶爸爸一起吃,还打包了一些让眠礼回家带给卓燦。

  陶映嘉把所有焦糖味的都给了眠礼,再沾点奶油给陶绵尝一尝。

  陶映嘉总叫眠礼洋娃娃,可眠礼看来,小陶绵才是真正的大号娃娃。

  眠礼也想喂陶绵吃饼干,陶妈妈拿来婴儿专属的软饼,看着他们小孩照顾小小孩,觉得有意思极了,拿出手机拍照。

  “来,小家伙们,看镜头——”

  眠礼扭过脸,望见她的眸子,含着笑。

  她的眼睛是近黑的深棕色。

  和燦燦很像,是这个人种的人类最常见的瞳色。

  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时,怜惜又和煦。

  和父神完全不一样。

  父神的,是很浅很浅,看起来非常冷的蓝。

  终年不化的雪山或冰川,爱也好恨也好,世间万般情感冰封其中,永世得不到救赎。

  祂错失了一个喊妈妈的机会。

  为什么,眠礼想,即便是这么好的陶妈妈,乃至全世界最好最好、让祂愿意放弃神力留在身边的燦燦——为什么他们仍是都不能替代父神呢?

  *

  把祂送来之前,燦燦说了,今晚要去找卢卢。

  大人们要做什么,眠礼不清楚,也不是很感兴趣。

  反正,大人们总有大人们的正事要做,小朋友就留宿在别的小朋友家里。

  这段时间两边跑得多了,陶妈妈给两个男孩在卓家和陶家各准备了一套可爱的连体睡衣。

  在卓家是小兔子和小熊,在陶家则是小猫和小狗。

  兔兔和熊熊的有耳朵,猫猫和狗狗的有尾巴,一晃一晃的,好玩儿极了。

  现在猫猫礼和狗狗嘉正一起趴在床头看绘本。

  儿童床是单人床,不过小朋友们个子都小,还算宽敞。

  也不止他俩,陶绵躺在前面的枕头上,仰脸挥舞着小拳头,咿咿呀呀也不知想跟哥哥们讨论什么。

  陶映嘉对充满表达欲的妹妹的心声好奇很久了,问猫猫礼:“你不是能听懂小动物说话吗?那你能不能听出来小妹在说什么?”

  众所周知,卡密酱是有读心术的。

  只是祂还从来没在人类幼幼幼崽这儿用过。

  祂伸出小手指,被婴儿更小更小的拳头握住。

  几秒种后,小神仙睁开眼,遗憾地摇了摇头:“听不懂。”

  祂能读人类的心,也能听懂动物的语言,前提是他们言之有物。

  而婴儿?连婴儿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过是些对陌生世界好奇的质询罢了。

  无论是三五岁的幼年期,还是往后的上学、上班,看书就犯困,或许是人类通用体质。

  绘本还没翻过半,眠礼已经眯着眼睛、头一点一点了。

  旁边的陶绵呢,把拇指当奶嘴,早就睡着了。

  陶映嘉作为这里唯一的“大”孩子,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照顾这两个小的弟弟妹妹。

  收起眠礼手里拿着的绘本,很简单。

  把小被子拖来给眠礼盖上,也很简单。

  把妹妹从枕头上移走、还不惊醒她,就是个大工程了。

  男孩跪在床边踌躇片刻,还是下床去找外援。

  陶先生跟着他进来房间,看见小床上横七竖八睡着的俩小孩,笑着悄声问:“你以前一直想要弟弟的,这样算不算有一个?”

  陶映嘉看看眠礼熟睡的脸蛋,红苹果似的:“可祂从来没喊过我哥哥。”

  不会说话的陶绵也没有。

  这么看来,他其实根本没有当哥哥的感觉嘛。

  陶先生问:“那祂都叫你什么?”

  陶映嘉:“……”

  男孩思来想去,怎么最多的,是“笨嘉嘉”。

  陶先生哈哈笑,想起孩子们还在睡觉,又赶紧捂住嘴,并且好好揉了一把儿子的头发:“也许以后是要树立点儿威风呢。你看,我就不怕你妈。”

  陶映嘉想,事实真的如此吗?好像完全不吧。

  他又想起在幼托班过家家时,陶绵当小宝宝,而眠礼和他则分别是爸爸妈妈。

  好奇怪哦。

  可是,又好像是很不错的感觉。

  陶先生抱起婴儿离开房间,顺便关了主灯。

  陶映嘉脱掉鞋子,把被子掀开一角钻进去,躺在眠礼旁边。

  床头有一盏小夜灯,是眠礼之前送的,陶映嘉很珍惜,每天晚上都要盯着发会儿呆,想一想洋娃娃,才能睡个好觉。

  现在洋娃娃就在自己身边。

  陶映嘉想像往常午休时把眠礼当真·娃娃一样抱着睡觉,娃娃睁开了眼。

  眼神看起来很清明,并无多少睡意。

  祂问的很突然:“要是有一天,我走了,怎么办?”

  嘉嘉实在没想到上来就是这么个难题,下意识重复:“怎么办?”

  眠礼目不转睛望着他。

  洋娃娃的瞳孔在夜灯的照射下更浅,像颗价值连城的宝石。

  往常那里多是欢愉,此刻,却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悲伤。

  明珠蒙尘,是世间之憾事。

  五岁的嘉嘉还不懂深奥的道理,他只是希望好朋友不要伤心。

  他转过头,对上洋娃娃的目光,给出了回答,模样很认真:“那当然是去找你啦。”

  眠礼并未因这个笃定而多云转晴,接着问:“如果很难、很难找到呢?”

  嘉嘉还是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提问,可这回他没多犹豫,格外坚定:“再难、再难,我也会去找你的。”

  眠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突然钻到他怀里,紧紧地搂着男孩,声音隐隐有了哭腔:“一定——一定要喔!!”

  就像他们每天放学时拉钩“明天也要见面”。

  在这个只有小夜灯照亮的晚上,许下了“一定会找到你”的承诺。

  那是年幼的孩子们之间,宝贵如珍珠一般的约定。

  *

  孩子有孩子的烦恼,成年人的烦心事儿只多不少。

  蜚蜚的攻击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做得更加巧妙。没有任何人能看出是他使的绊子,公司仍每况愈下。

  卢颂撑着压力,没有裁员,仅是暂时停发奖金,承诺撑过这段时期的难关,会给大家补偿双倍。

  虽然员工们很信任这个总裁,但这样风雨飘摇的时刻,人人自顾不暇,又怎样去体谅他人的难处。

  卢颂想了很多方法,包括向总公司,也就是新岳集团的主体调动资源。

  然而神魔控制的能力远远超出人类范围之外,小公司的指标依旧下滑,没多久,连员工的工资都快发不起了。

  与此同时,高层董事们拒绝让渡利益。

  卢颂四面楚歌。

  他没办法,周末的晚上到卓燦家里,夜深人静,共商生计之大事。

  字面意义上,全公司上上下下员工的,生计。

  卢颂在卓燦家已经有了自己专属的杯子,靠在慵懒的沙发上,倒了点快乐水,却怎么也快乐不起来。

  他捏了捏鼻梁:“要不然……我卖一点车和房子,把这俩月大家的工资先垫上?”

  他是从贫困家庭长大的孩子,不会像出生在富贵人家的纨绔一样大手大脚。

  除了必要的,很少会购置多余奢侈品。

  眼下打算开仓赈灾,竟然找不出多少能出手的东西,只有最基本的房和车。

  卓燦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能听见老板为员工考虑至此。

  他坐直,瞪圆眼睛:“房子卖了,你怎么办?要是卖了也填不上窟窿,又怎么办?”

  男朋友看着比当事人自己还着急,卢颂心里还挺甜蜜的。

  他安慰道:“没事儿啊,我有地方住。”

  他又开玩笑地问:“要是真破产了,卓主管能不能收留我?”

  卓燦却笑不出来。

  卢颂也好,公司上上下下的其他人也好,都是无辜的。

  是谁的错呢?

  小神明无辜,想要保护祂的自己应该也没错吧。

  要是怪罪蜚蜚,可蜚蜚也是听命于姜宵。

  且不说是不是姜宵的命令还不一定,就算是,一个父亲想让流落他乡的孩子回家,又何错之有呢?

  或许这世间就是有这样的难题,错误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起点,却能让所有在链条上牵连到的人们,陷入孤苦的深渊。

  明明是自己的公司出了危机,卓燦看起来却更加慌乱。

  卢颂把他的头发揉得一团乱:“好啦,你看你这个苦瓜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最先被裁了呢。”

  明明卢颂才是那个需要振作的人,却反过来安慰自己,卓燦搓了搓脸,调整自己的状态,拿起可乐跟他干杯:“裁了我,然后我来当老板吗?”

  卢颂哈哈大笑:“我看啊,你这辈子是只能当老板娘啦……”

  他们话题说换就换,从沉闷的工作,转向轻松的游戏、娱乐、吃喝、比赛,很快心情重新灿烂起来。

  现实里的确有数不尽的苦涩,然而人生的甜份终究是要从琐事中汲取的。

  成年人的生活就是这样。

  会反复陷入坎坷之中,必须自给自足重新灌进希望,或者互相打气,才能支撑着在艹/蛋的人生中继续走下去。

  这边客厅里两个人暂时把烦恼抛之脑后,已经为了下周的球赛在谁家看掷起了骰子。

  隔壁房间本该早就睡着的眠礼,却完整地听见了所有。

  祂在被子底下抱住膝盖,把自己蜷成很小很小的一团。

  上一次是整个人被掳走的卓燦。

  这一次是蔓延着公司受损的卢颂。

  那么,下一次呢?

  是事业蒸蒸日上的齐瑞吗?

  是刚新婚不久、近期打算备孕的小慧吗?

  是和相亲对象聊得很好、说不定能修成正果的闵老师吗?

  是被挑中拍广告在网上火了一波的小陶绵吗?

  还是已经被精英小学提前录取了的陶映嘉呢。

  祂一天不回去,身边的人就活在可能受到波折的阴影下。

  先是奥利尔的警告,再是父神亲自降世,再然后蜚蜚的入侵。

  是不是父神的指派,又或者擅自主张,总之他们的目的明确。

  要祂折返,不要贪恋人间。

  眠礼原本的拒绝想都不用想,祂怎么可能愿意回到又冷又寂寞的神殿。

  那时候要多坚定有多坚定,毕竟需要考虑的只有自己。

  如今,想到周围人,却动摇了。

  小孩想,或者,先前的固执是不是错的呢?

  祂是不是,真的应该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