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十三阶【完结】>第87章 回到燕都

  “将军!郑将军!”辅佐官一路小跑递过来一个平板,说道,“已经查明,飞行器是登记在军机处的,受黄副官临时调用。”

  郑惑转身坐进车里,说道:“回府邸。”

  他面色晦暗,让辅佐官打了个冷颤。

  莲花街驻军部队的队长忙拉住辅佐官,问道:“这里怎么处置?”

  这桥上全是激战过的痕迹,一地尸体一地血,他扶着车门说道:

  “活的押走,死的清理。”

  一辆黑色军车飞驰在琉璃大道上,连闯三个红灯,一拐弯绝尘而去。

  郑惑回到将军府邸时,这里已经被军机处包围了,他们一行人疾步走进来,就看到穿着军装的黄钦被押解,军帽掉了下来,他双手绑在后背,脖子上戴着抑制脖圈,跪在大厅。

  一双锃亮的军靴出现在他眼前,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伤,看来抓捕的过程没有发生冲突。

  辅佐官上前一步,报告道:“半小时前,在您的书房,我们将黄副官控制。他在查阅您的资料,是否要将他移送到军机处进行调查,还是您要亲自审问他?

  郑惑没说话,绕过黄钦来到大厅中。

  正中立着一幅盖着黑色丝绒幕布的画,大概有一人多高,看大小应该就是余念的画像。

  正前方大理石地面上,散落了许多珍珠宝石,滚得哪都是,而幕布上挂着珠链串成的饰物,能大概看出是人形轮廓。

  一名负责府邸起居的信徒,哆哆嗦嗦上前来,说道:“这是今天刚刚改好的展颜服,贺、贺先生出门之前将它扯坏扔在这的。”

  郑惑上前一步,掀开了幕布。

  余念温婉的模样显露出来,好像无奈地看着这一地鸡毛。

  郑惑紧紧抓着幕布,手背上青筋凸起,周围人感到了精神力的压迫感,谁都不敢说话,整个府邸鸦雀无声。

  没有扔掉的画像,被毁掉的展颜服,无一不显示着贺安清的愤怒。

  他错了,错得太多了。

  贺安清在坛城过得很不好,甚至怨气冲天,他却没有发现,只沉浸在拥有爱人的幸福中。

  他太一厢情愿了,一厢情愿以为他是贺安清的唯一,一厢情愿觉得贺安清享受他的呵护。但其实,他的向导要的不是无微不至的保护,而是自由。

  贺安清不会甘于做一只笼中鸟,逃离这里是个必然,因为他从未对任何人低头,也不会对任何人妥协,他的哨兵也不行。

  郑惑追悔莫及,他被幸福冲昏了头脑,强迫贺安清委身于他,又随那些副官和僧人去做什么展颜服。

  贺安清不是余念,他不需要这些华丽的衣服,优渥的生活,和让人羡慕的名号,因为他早已拥有。

  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想做的又是什么?

  郑惑从未问过。

  他不是一个称职的配偶,贺安清离他而去就是对他自我感动最直白的回答。

  结合并不是一个终点,而是一个需要有明确觉悟的起点。

  他什么都没考虑好,像莽撞的笨蛋一样,再次失去了他最爱的人。

  郑惑转过身,垂眸看着跪在面前的黄钦。

  头发略有些凌乱的黄钦,眼中噙泪,他在书房看到了一份记录,上面写着郑惑的第一次任务,就是暗杀黄永利。

  这是他从高中就爱慕的人,在对方订婚并当上将军之后,这种爱慕又转变成了成全与敬仰。他认为这才是终极的爱,见证了他婚姻的幸福,看着他走向顶峰而闪闪发光,成为他最得力的助手,在充满荆棘的路上拓开一条坦途。

  为了守护这份爱,他甚至就地掩埋了青川那五万惨死于鲲的人们,又以损耗精神体为代价侵入了陆宗域的精神图景。

  这一切,都在看到这份记录之后,变得可笑又徒劳。

  这些牺牲究竟值得吗?

  他根本不了解郑惑,终极的爱成为了一个荒唐的笑话。

  “我父亲的遗体在哪?”黄钦抖着声音问道。

  郑惑一把抓起一旁军人从黄钦身上没收的手枪,打开保险栓,上了膛。

  枪口对准眉心的时候,黄钦悲哀地想,原来郑惑连真相都不会施舍给他。

  一声枪响,黄钦倒地,鲜红的血从头颅上的窟窿里涌出来,很快就积成一滩。

  辅佐官睁大了眼睛,惊讶得无以复加。怎么也没料到郑将军会直接杀了黄钦,这可是他的同学,也是他回到坛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最忠心耿耿的助手。

  居然未经调查,就地正法,都没给机会解释。

  军人们不敢言语,冷汗从鬓角流出,此时的郑惑让人恐惧。

  “降佛到!”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军人们相继松了口气,随后几名身着白袍的尊者走了进来,驱散了军人,依次站在两旁,让出一条路。

  袁印光拖着长长的下摆来到黄钦的尸体前停下,也不顾血会染脏衣服,他蹲下身将黄钦的双眼合上,又默念了一段经文,吩咐尊者道:

  “将他送往灵堂超度,厚葬。”

  两名尊者听令,指挥着几个军人将尸体抬走了。

  袁印光在尊者的搀扶下起身,又道:“你们都退下。”

  “降佛。”尊者敌视着郑惑,说道,“我留下陪您。”

  袁印光摆摆手,说道:“不用。”

  尊者一步三回头地驱赶着军人们往外走,又担忧地将门关上,守在了门口。

  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郑惑和袁印光二人。

  “我都听说了。”降佛蹙眉看着一地狼藉,血染红了那些散落在地的珍珠宝石,就连画像上余念那张白皙温柔的脸都溅了一串血点。

  “你把气撒在了黄钦这个可怜人的头上。”袁印光叹了口气,说道:

  “贺安清在坛城的日子,过得是好是坏,他有跟你倾诉过吗?隐瞒的理由是什么?你知道一个向导狠心离开自己的哨兵是多么艰难的选择吗?他宁愿背叛你都要出走,又是为何?”

  这一连串的问题,郑惑一个都答不上来,如果能知道哪怕一个答案,都不会是今天的局面。他已没了刚刚怒火中烧的焦躁,颓然地说:

  “降佛,请让我卸任。”

  袁印光不忍看他心灰意冷的模样,道:“你让我如何说?”

  “我是圣地的将军,却连自己的向导都留不住。”郑惑的眼神冰冷,与前些日子在轮圆殿信誓旦旦要守护贺安清的自信大相径庭,道:

  “我搞砸了一切,我的信仰,我爱的人,都让我无比痛苦。”

  “十三阶。”他讽刺地说道,“有什么用?”

  袁印光知道,一个失去向导的哨兵先是会自我怀疑,之后就会一蹶不振,甚至做出疯狂的事,就像在青川时那样,这后果不堪设想,他问道:“你想怎样?”

  “我要去找他,留在他身边,不再分开。”郑惑那细长的眼中,剩下的只有无望。

  袁印光用袖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说道:“这选择会让你进退两难。”

  “我知道我会身败名裂,也会被世人唾弃,甚至在史书上被写成罪人,但我不在乎。”郑惑下定了决心,什么圣地,什么易教,什么韩将军的嘱托,与贺安清比起来什么都不是,他沉声说道:

  “为了他,我什么都不在乎。”

  袁印光问道:“贺安清想要这样的结果?”

  “安清不是一个好人,他杀了余念,杀了耿瑞,甚至还想杀我。就算他十恶不赦,他依旧是我的向导,如果他入地狱,那地狱也是我的归宿。我可以为他做尽伤天害理的事,也可以为他变成昏庸无道的刽子手。”郑惑抛下了道德、尊严以及所有世俗的执着,说道:

  “韩将军大概在青川战役幸存者的眼里是个挥之不去的梦魇,但今时今日我终于理解了他,那十几万人的性命,都不值一提,因为这世间,我能看到的只有一人。如果不是他,是谁都不行,没有替代者,仅此唯一。您说我是非不明也好,善恶不分也罢,只要我还活着,就不想再失去他。”

  袁印光心中悲凉,最深重的罪恶多半是在绝望中犯下的,而郑惑就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试图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

  他既心疼又忧虑,而同时也预料到了无力阻止的未来。

  “为什么爱一个人这么难?”郑惑“咣啷”一声推倒了余念的画像,踩着那些脏污的珠宝走向窗边,看着外面的毛毛细雨,问道:

  “所有人的爱情都像我一样,会伴随着生离死别吗?到底要我怎样,才能摆脱诅咒,得到神佛的祝福?降佛,您能不能告诉我……”

  袁印光看到郑惑宽阔的肩膀在抖动,即使幅度小得几乎看不到,但音色的异样还是出卖了他。

  能让一个硬汉在人前落泪,让他变成了强大的弱者,这是何种痛不欲生在折磨他。

  这是袁印光都没有参透的因果,孽缘比无缘更可怕,也许只能纠缠,至死方休,就像他与韩律一样。

  “你是圣地的将军尚且留不住他,卸任之后就能做到了?一个人有他的角色和职责,你要帮贺安清,而不是拖他的后腿。无谓的放弃,毫无意义……”

  只听“哗啦”一声,挑空客厅的落地窗在精神碎片的作用下全碎了,玻璃渣像暴雨一样落了一院子。冷风吹了进来,郑惑低吼道:

  “请不要再用这种说辞来阻止我了!”

  韩律让他顾全大局,他选择了离开贺安清;袁眉生劝他爬上高位,他选择了与其他向导结合。压抑、忍耐着自己的爱意,他得到了权力。

  而站在权力之上的他,就像一具空壳,曾经忍痛抛下的,才是最重要的。

  从今往后,他已不想再为什么圣地、什么联邦做出牺牲,他只愿为自己而活。

  袁印光的面前是一头绝望的困兽,无数次撞向牢笼,撞得头破血流,却不愿停下。他用袖子掸了掸身上的碎玻璃渣,道:

  “你想要贺安清脱离联邦,就是让他脱离贺平晏,那是他唯一的弟弟。正因他无法摆脱皇族的束缚,才会选择离开你。”

  郑惑转过身,脸上有两道浅浅的刮伤,他的眼眶还有些红,但眼里已没有了迷茫,道:

  “安清一直对贺平晏有错觉,以为那个人会像小时候一样听他的话。但您应该也早就看出来,联邦的皇帝昏庸无道,所以此次安清以我向导的身份回去,必然会惹来震怒。能救他的,只有我了。”

  袁印光蹙眉不语,两边的情况都在往失控的方向疾驰而去。

  “陛下!陛下!”七彩连跑带颠地来到了倦勤斋。

  门口的服务生拦住了他,面露难色:“陛下和宋主席在里面……诶?!”

  七彩完全没有理会,推开服务生就冲了进去,一把推开倦勤斋的木门,门震得咣啷咣啷直响。

  矮榻上,宋陨正趴在贺平晏的身上,手臂上搭着一条白皙的腿,七彩撞进来的一刹那,他抽了件袍子将贺平晏裹严实。

  然后精神碎片化成一道道锋利的尖锥,朝七彩射出。吓得他抱头蹲下,直接扑倒在地。

  “殿下、殿下回来了!”七彩大吼。

  贺平晏一脚踹开宋陨起身,问道:

  “你说谁?”

  “是安清殿下!”七彩壮着胆子,说道,“丰医生把殿下从坛城救出来了,他们抵达边境后,边防部队进行了支援,现在正在飞往燕都机场。”

  贺平晏披上外袍随便系上绳子,让七彩平身,说道:

  “快!帮朕更衣!”

  宋陨不耐烦地将扣子扣上,他依旧衣着整齐,军装笔挺,站起身看着七彩忙前忙后,说道:

  “我随陛下一起去。”

  贺平晏没空应他的话,只追问着七彩:“他们没报告其他的?我哥有没有受伤?在坛城有没有被易教折磨?”

  七彩面露难色地摇摇头,军委上报的情况就这么一句话。

  贺平晏见他再说不出什么,催促道:“快点。”

  只要贺安清回来了,其他人无论是谁都不会得到贺平晏的一丁点关注,宋陨很恼火,使劲忍着才没有发作。

  几辆开道摩托车在前,紧跟着是一辆黑色氢能源车,正开往燕都机场的军事用地。

  贺平晏一语不发,他心里无数遍祈祷着能见到一个完好无损的皇兄。

  “那里还疼吗?”宋陨是故意这样问,刚刚他们没准备,过程也很粗暴,说不定擦伤了。

  贺平晏只焦急地盯着窗外,根本没搭理他。

  对方的无视更让宋陨怒火中烧,果然贺安清不该回来的,他就该死在外面。

  下午气压很低,昨夜刚下了一场大雨,周遭弥漫着湿气,云层比往日都要黑都要厚,大概这场雨晚上还要继续。

  皇宫的车到达了停机坪,贺平晏下车等待。他拖着华丽而沉重的黄袍站在陪同人员的前面,不让任何人陪伴,只抬头仰望着天空,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宋陨站在其侧后方,微微垂眸看着他的后脑勺,只要有贺安清的时候,他永远是被背对的那个人,贺平晏甚至不会正眼看他。

  天边出现了一个白点,接着逐渐变大,能看出是个军用运输机,这是边防的飞机。

  很快,飞机在不远处的跑道上降落了,当起落架因与地面摩擦冒起浓烟时,贺平晏的心早已飞到了皇兄的身边。

  他不住默念,他的哥哥一定要平安。

  飞机逐渐降速,绕了一圈开到停机坪的指定位置,停稳后升降梯接上,舱门打开,贺平晏几乎是用跑的来到跟前。

  先出来的是两名边防军,他们走出舱门向皇帝和宋主席行了军礼。

  紧接着是身着军装的沈戎,即使离得老远都能看出他模样颓丧,脸色铁青。

  他手上打着固定版,挂在脖子上,慢慢走了下来,连礼都没行。之后下来的是四个军人抬着担架,这让贺平晏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担架上还立着一个吊瓶,里面是红色的液体,应该是在输血。

  最先下来的两个军人走到了贺平晏的身边,说道:“丰东宁上校受了重伤,我们已经做了急救处理,但需要立刻手术,取出体内子弹。”

  贺平晏一听这不是贺安清便松了口气,他紧张得要命,抿着嘴一语不发。

  担架路过他的时候,边防军以为他会慰问两句,却什么都没有。还是宋陨走了过来,吩咐他们将人送往燕都医院。

  沈戎见丰东宁被抬走,来到宋陨的面前,此时他再也不像从前那名听令于上司的下属,只听那沙哑的声音道:

  “An死了,我申请退伍。”

  宋陨蹙眉,打量他一番,这个走时还意气风发的男人,像是换了一个人,浑身充斥着消沉与萎靡,除了还在喘气以外,没有一丝生气。

  “先回军委复命。”宋陨现在没空跟他掰扯。

  舱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影,军靴迈了出来,灰色的天气、灰色的军装也挡不住他的显眼。

  徐徐凉风吹来,让在场人又清醒了几分。

  “哥……”贺平晏低语出声,眼泪涌了出来。

  贺安清夹着军帽一节一节台阶走下来,到了贺平晏的面前,敬了个军礼,说道:

  “我回来了。”

  这句话,贺平晏等了几个月。

  最亲的皇兄被秘密派往青川,他亲自上阵营救未果,一度以为皇兄死在了那,后来峰回路转又得知人在坛城,疏通关系求宋陨,总算这些努力都没有白费。

  在这几个月中,贺平晏经历了各种变故,这比宋陨的折辱都让他煎熬。

  但好在,皇兄回来了。

  他一步上前,搂住了贺安清,头靠在那单薄的肩膀上,就像小时候对着哥哥撒娇,他哭着说道:

  “我想你了,哥。”

  两个互相帮助牵挂的灵魂紧紧撞击在一起。

  自贺安清从五〇一出来,他们就再也没有分开过那么久。

  贺安清拍了拍贺平晏的后背,激动难以言喻,他们终于见到了生命中最亲的人。

  可就在贺平晏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幸福中时,突然闻到了一股浓浓的令他极度厌恶的气味,随即放开了贺安清。

  “这是什么?”他盯着那双与自己相像的狐狸眼问道。

  宋陨也闻到了,他眯起眼睛,顿感异样。

  贺平晏上手扯掉了贺安清立领军装第一颗扣子,几个红印子在脖颈和锁骨。

  他愣了一秒,抖着声音问道:

  “是……郑惑?”

  贺安清后退一步,将领口合上,承认道:

  “是。”

  “你被、你被他强迫了?”贺平晏极力压着心中的暴戾。

  “不。”贺安清试图解释,“平晏,你听我说……”

  “什么?”贺平晏此时想听的并不是真相。

  “我与郑惑结合了。”

  在场人均是一愣,即便是宋陨也有些意外,静观皇帝反应。

  这句话就像按下了贺平晏内心深处的开关,他一把推开贺安清,抡圆胳膊给了他一个耳光,指着他大吼道:

  “你怎么敢?!”

  一边吼一边又连续给了数个巴掌,把贺安清打得站不稳脚,脸颊红肿嘴角出血,他像个发疯的精神病患者一样,早把皇族形象抛在脑后,喊着:“你到底……!你怎么敢!怎么敢背叛朕——?!”

  迎接的军人们均是被镇住了,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歇斯底里的皇帝。

  贺平晏拽着贺安清的衣服掼倒在地,骑在上面双手掐着他的脖子,嘶吼着: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对不起,平晏。”我本来是想一死了之的。这才是贺安清想说的话,但无论如何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贺平晏将浑身力气用在十个指尖上,抠进了贺安清的脖子,他摇着头说道:

  “不是,你骗我,你没有跟他结合,你不是自愿的。”

  指甲陷进了肉里,血渗了出来,贺安清感到无法呼吸,他断断续续说道:

  “平晏……你冷静点……”

  “叫我陛下!”贺平晏不断抠着那些皮肤上的红痕,好像这样就能改变贺安清与仇人结合的事实,他狠狠地吼道,“我是你的皇帝,是你弟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眼见贺安清就要血溅当场,宋陨不慌不忙地走过来,说道:

  “将叛国者贺安清先押入看守所。”

  他倒不是为贺安清解围,而是贺安清现在的身份就是圣地将军的向导,又落在了他手上,这不就是天赐的机会摆在面前?

  只要控制住贺安清,那头鲲便是掌中玩物。

  但贺平晏却没有撒手的意思,他几乎要将贺安清掐死,面目狰狞像是要将皇兄生吞活剥。他的表情扭曲泪流满面,泪水将贺安清的脸染湿,哀嚎声响彻整个停机坪:

  “我那么爱你!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怎么能成为郑惑的向导?!你是我的,哥,你永远是我的!”

  宋陨走上前来,试图将贺平晏拉起来,皇帝这般模样成何体统,他说道:“不必劳烦陛下费心,我会尽快调查他叛国的……”

  “滚!”贺平晏怒视着宋陨,骂道,“你懂什么?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命令我?!我要杀了郑惑,我要杀了他!我要让他死,让他万劫不复!”

  宋陨一怔,贺平晏一改往日委曲求全的隐忍,变成了一头愤怒的野兽,露出獠牙见到谁就会撕咬谁。

  很显然让他爱到心坎上,又恨到骨子里的人,从来都只有贺安清。

  宋陨气极,一把将他拽起,叫来几个军人将贺平晏拉开,吩咐道:“带陛下回皇宫。”

  贺平晏不知哪来的怪力,挣开钳制,抬起满是血的手掌又结结实实给了宋陨一耳光。

  “朕是一国之君!今天谁违抗朕的命令都要死!”他气势汹汹地指着宋陨的鼻子,道,“你也不例外。”

  宋陨一时被他震住了,他从贺平晏的眼中看到了癫狂与一场血雨腥风,那是一种要同归于尽的冲动,与无所畏惧的偏执。

  贺平晏扯下头上的皇冠扔到地上,说道:“押往皇宫敬事房。”

  他从登基那一天就任人摆布,此前任何一天都没有比此刻更像一个皇帝。

  说完他独自走上黑车,车辆缓缓开走。

  天色渐晚,宋陨看着那消失的尾灯明白了,他从未接近过贺平晏。即使每天见面,每天做最亲密的事,他们还是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半死不活的贺安清,让他丛生了一种扭曲的嫉妒,如果贺平晏能这样恨自己,也不枉此生。

  但贺平晏不恨他,亦如从没爱过他。

  燕都医院的手术室门口,雨晴在来回踱步,

  贺安清一行人回到燕都之后,她和容麟就被释放了,得到军委的最新信息就直奔这里,丰东宁运回来之后,很快医生会诊完就推进了手术室。

  她听边防军的负责人说,丰东宁中了狙击枪,而且位置是心脏,这一枪是奔着要命去的,情况十分危急。

  就在急得想直冲进手术室时,头顶的红灯灭了,大门打开,主刀医生走了出来。

  “丰医生怎么样?”雨晴跑过去问。

  主刀医生摘下手术帽,头上全是汗,说道:“子弹取出来了,也缝合了,伤及心脏,暂时用仪器维持心脏跳动,但不知道自愈能力能不能让他挺过去。”

  雨晴吼道:“那是脱离危险了没有?”

  “不知道。”

  她一把抓住医生脖领,说道:“什么叫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好好救他,如果我发现你没有尽心尽力,我让人鱼唱爆你的脑袋,你会有幸品尝一下自己脑浆是什么味儿。”

  “嘘!”医生使劲儿拍着她手背,“人还在里面躺着,你小点声!”

  雨晴松了手,医生知道她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也就没再追究,说道:

  “他的求生欲很强,不会辜负你的。”

  雨晴闻言,眼眶就红了。

  她跟着推病床的护士来到icu,护士把十几根管子插好挂好,七八个薄片状的全系屏幕悬在上空,每个数值都不正常。

  雨晴欲哭无泪。

  护士和医生都出去后,她后怕得无以复加,不光口干舌燥,手抖得连纸杯都拿不住。

  她红着眼睛,小心地坐在病床边,生怕动一下就碰到那些管子。轻轻抬起手,抚上了丰东宁的额头,集中精力进入了精神图景。

  她看到了那场激战,感受到丰东宁闻到贺安清身上气味之后的绝望,同时,借助大白熊的眼睛,她发现打出这致命一击的是——

  郑惑。

  丰医生付出生命去救了一个根本不值得救的人。

  雨晴将腰间的幸运小兔子拿下来,放在枕边,想了许久,她倾身吻上丰东宁苍白的脸颊,眼泪落下来:

  “丰医生,你一定会好起来,也一定会幸福。”

  她哽咽地重复道:

  “我会让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