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十三阶【完结】>第74章 审问

  “你在川南矿山被关押了多长时间?”

  “大概,几个小时。”

  “几个?”

  “什么?”

  “我是问具体几个小时?”

  “一两个,不,三五个,从天文馆出来的时候还是白天,后来我在屋子里,只有上面有个小窗户,那天晚上月亮特别亮……”

  负责调查的特勤人员生硬地打断了容麟,问道:“与贺安清最后一次见面说了什么?”

  “贺局说让我去天文馆找祭司,他明明说在边境等我,可为什么没在?放我去找贺局,不然等我被放了,我一个一个记着你们的声音,让触须插进你们的肚子拧断所有器官。”容麟整个人都被黑色塑胶带缠绕,脸也没有放过,这种塑胶袋是柔性青川矿压制而成,可以有效抑制强大的精神体。他白皙的脸上只留了一道缝隙,用以说话。

  特勤关上了电子笔录仪,拿起来走出房门,正好遇上同组的同事,他下意识揉揉肚子,吐槽道:

  “毫无进展。高阶哨兵都这样吗?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还是说因为他没怎么上过学。你那边怎么样?”

  “不怎么样。”另外那人叹了口气,说道,“应该说我这还没开始。”

  这时走过来两个男人,在前面的军衔很高,身形魁梧,除了头发以外其他地方都体毛略重,两个正在聊天的特勤马上立正给他行礼,道:

  “长官们好!”

  彭鼍点了点头,他身后是胳膊打着绷带的丰东宁。

  “我把他带来了。”彭鼍拍了拍丰东宁的肩膀。

  唱诵班归属国安部管理,此次负责审问的正是国安部情报局,这属于自查自纠。内阁为保证公平公正,便派了内阁成员——目前身为海事局局长的彭鼍——监督此次自查自纠。

  特勤马上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人带到侦讯室门口。

  彭鼍则走进旁边观察室里。单向玻璃的另一边,一个身穿黑色棉布服的女孩坐在桌前,头发披散,双手双脚都戴着抑制手环,手还被锁在了桌面上。

  丰东宁推门而入,那女孩顿时站了起来,喊道:“丰医生!”随即看到丰东宁受伤的手臂,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道,“伤得严重吗?都是为了救那个姓沈的废物。”

  “雨晴、雨晴。”丰东宁大手搭在她肩上拍了拍,让她坐下,将她额头的乱发捋到了一边,说道,“这点伤不重要,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你要事无巨细地告诉我,在青川都发生了什么,好吗?”

  从青川死里逃生后,她就被关了起来,此次深入敌方任务,指挥官没回来是重大失误。而且她还在皇帝面前跟同伴动了粗,这说明他们内部有不为人知的矛盾和秘密,调查小组在弄清事实前,是不会放了她的。

  不让睡觉不让洗澡,连日来的审问,使雨晴的精神在崩溃边缘,丰医生的出现就像一场及时雨,浇灌了她干涸的土地,也浇灭了即将燃烧的大火。

  面对丰东宁那双温柔的眼睛,雨晴孤独而坚强的壁垒碎裂一地,眼泪喷涌而出,她捂着脸大哭起来。

  丰东宁心酸地轻抚她的头,那卷曲的头发上还有泥和血,记录着在青川的惨烈经历。她还只是个孩子,丰东宁想。若不是那个人还生死未卜,他真不想来审问一个小女孩。

  等雨晴哭够了,丰东宁给她倒了杯果汁,还贴心地插上了吸管。

  “其实当时进青川前就出了些问题,剧团在外面徘徊了一个多月才入境。入境之后有一个叫‘甜仔’的导游接待我们,本身离演唱会开幕就还有一周时间,贺局说要去参加那个浑天祭,为了与祭司见面找出福音者。后来听贺局的安排,我进了竞技场,容麟去了拍卖会,而贺局自己去了赌场。”

  丰东宁从容麟的证词里大致了解了关于浑天祭的内容,他问道:“在这中间安清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表现。”

  “观光的第一天晚上,他独自去看了一个脱衣舞表演,第二天我发现他脸上有伤,但没细问。”

  “还有其他独自行动的时候吗?”

  “第二天的中午,我们原本是去看竞技场,但中途贺局被一辆卡车带走了,容麟说那辆卡车属于川南矿山,甜仔就带我们开着车去追,也没追上,容麟一直碎碎念,烦死了。我们几个分头进去查看,我看到了很多很多矿洞,还有没见过的原矿石。”

  “没见过的原矿石?”

  “嗯,与之前坛城跟唱诵班交付的那些不一样,那个颜色更深。”

  丰东宁追问道:“他们私藏了开采量?”

  “是。”雨晴点点头,“而且坛城那些人并不知道。”

  先是没有联络上作为接头人的陆宗域,然后到达青川的第三天,他们就被引到了川南矿山。就好像在请君入瓮,有人故意放出情报,让他们去捅这个马蜂窝。

  “后来发生什么了?”

  “我们的行动被发现了,幸亏跑得快,没有发生正面冲突,甜仔把我们送回了富豪酒店。”雨晴继续道,“结果一回去就看到了贺局,他说让我们暂时跟郑惑合作,进入浑天祭。”

  怪不得他跟沈戎进入青川的时候,巡演团队已经出名了,他相信幕后推手就是郑惑:

  “所以是郑惑帮你们得到备选三席的?”

  “当然不。”说到这,雨晴颇为自豪道,“我杀了他的副官得到的竞技场那一席,才不需要他帮忙,我们都各自赢了自己那一场。”

  “陆宗域什么时候归队的?”

  “就是浑天祭进行的时候。”雨晴回忆道,“An在把赌场赢的钱送给容麟的路上遇袭,陆宗域才出现。后来我们拿到三席,还没到跟祭司见面,就被樊千九抓了。”

  也就是说,进天文馆之前,贺安清就见到了樊千九。丰东宁问道:

  “樊千九没有阻止你们去见袁眉生?”

  “郑惑也在,看样子他们都很忌惮祭司的规则,所以我们还是去了天文馆。”

  丰东宁皱着眉头,看来这些日子贺安清都与郑惑在一起,而且对方还利用了唱诵班造势,构成了圣地军收回青川的导火索。

  “你还能回忆起来,在天文馆里发生了什么吗?”他耐心地问。

  “对了,我之前的说的那个导游‘甜仔’,是天文馆的人,从入境他就盯上我们了。祭司来会客厅的时候,甜仔就在他身边。”雨晴极力在脑中组织语言,猛喝了好几口果汁,说道,“总之祭司选中了贺局,贺局就跟着他到了三层叫……叫天象斋的地方。”

  丰东宁点头,示意她不用着急。

  “他们两人在里面密谈,没过多久就打了起来,郑惑提前樊千九一步把贺局、我和容麟都带回到了川南矿山。”雨晴继续道,“我们这才发现,川南矿山已经全是圣地军了。”

  果然如丰东宁所想,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也许从坛城就开始了。至于袁眉生与贺安清的谈话内容,按照他们现有情报来看,大概率是月轮会先知的身份败露,牵扯到先皇的死,从而引发了争吵。

  “当时月轮石在谁的手上?”

  “祭司手里有一半,贺局手里有一半。”雨晴回想着他们在川南矿山分开前的交代,道,“就因为他手里拿着月轮石,才要跟郑惑去演唱会救An和陆宗域的。”

  但结果是安清和An他们,谁都没出来。丰东宁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贺安清是否确认袁眉生知晓福音者的身份?”

  如果仅仅是杀父仇人,让容麟和雨晴直接就地正法就好,没必要非把人带回燕都。

  “贺局给我同步了一些天象斋的记忆,祭司能看到未来,所以他什么都知道。贺局还说,他能帮到皇帝。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说到这,雨晴突然想到了什么,思绪飘回从天文馆出来的一刹那,她眼里闪着光,抓住了丰医生的手,说道:

  “是月亮。”

  丰东宁也对当晚的奇景记忆犹新,问道:“祭司预测到了会出现月亮?”

  雨晴松开手,在空中比划着,说道:“圆的,金色的,我从没见过月亮,竟然会……竟然会那么大、那么……亮。”

  丰东宁心情复杂,转头看着单向玻璃,另一边的彭鼍显得心事重重。

  上一次出现月亮,是青川战役那晚。

  “三目印月”这是易教经文的一种说法,即三次月圆之时,风罩就会打开。

  如果经文的预测是有意义的,那么已经出现了两次真实的月亮,当第三轮月影降临,到底会发生什么?

  看来谜底还是在袁眉生的身上。

  丰东宁搓了搓脸,继续问道:“除了在边境制服容麟,安清还说什么了?”

  这不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但雨晴却迟迟没有开口。她的眼睛虽然在直视丰东宁,却没有聚焦,好像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

  “雨晴?”丰东宁发现了不对,又喊了一遍,“雨晴!”

  雨晴在回神的瞬间失去了意识,倒在了审讯桌上,丰东宁立马起身探她的脉搏和鼻息,所幸没消失。

  “叫修复向导!”丰东宁打开门命令道。

  彭鼍点点头,让特勤赶快去叫人,自己则走出观察室,站在审讯室门口,问道:“她还能继续吗?”

  “不能。”丰东宁拒绝得干脆,“等她醒了,带她和容麟去洗澡换衣服,好好睡一觉,他们是军人,不是犯人。”

  彭鼍也有些无奈,道:“你知道这不是我的意思,内阁和皇帝都下了死命令,让我尽快监督情报局查清楚青川行动的始末。”

  “那应该审问宋陨,而不是这两个孩子。”丰东宁气愤地离去。

  夜晚的皇宫安静而肃穆,摄像头隐藏在墙壁的阴影中。听说皇宫的守备是宋陨亲自牵头制定的,普元的学院进行设计与实施。所以即使没有守卫巡逻,这里也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能大摇大摆进皇宫的人,除了宋陨以外没有别人,连皇上的亲哥哥都要通过军委的批准。

  一支由五个军人组成的巡逻小队刚刚经过城墙下,此时外沿的柳树后,一个身着怪异的男人,拿着个显示屏不知在干什么。

  显示屏的红色亮光打在脸上,这才能看清,这人身上缠满了绷带,连手指上都是。

  晚风吹过,柳树的枝条乱摆,绷带人在昏暗中更显惊悚。

  这时,亮光变绿,男人将屏幕折叠塞进后裤兜,后退几米再助跑,一个箭步蹿上城墙,一手扒着冰盘檐,轻松翻了过去。

  一进皇宫,绷带人轻车熟路,躲开了好几支交叉巡逻的小队。就像是算好了时间,巡逻队走过,他便出现在后方,而他刚消失在转角,另一支巡逻队才过来。

  绷带人迅速通过了中左门,经过前亭和泉液池,小心翼翼地站在宫墙下,注视着前方一座护院大门,门上牌匾写着“斋合宫”三个字,门下站着两个魁梧的亲军。

  因为贺氏皇族人员稀少,皇宫里很多行宫和大殿都用来堆放旧历时的资料,或是为了保护建筑,暂时封存。

  这里之前还是封存的行宫之一,但现在大门敞开,有人站岗,里面还亮着灯,显然是启用了。

  “呕!咳咳……”一阵呕吐声传了出来。

  绷带人赶忙靠紧墙根,接着听到了亲军关大门的声音。他绕到斋合宫后门,用同样的手法翻墙进去。

  这里方方正正,只有四间房,中间是院子,可以将景致一览无余。

  只见穿着紫色华服的袁眉生,正抱着院子中央的菩提树哇哇呕吐。

  绷带人慢慢走到他身后,就这么等他吐了好几口,最后胃液都吐出来了。吐完喘了很久的气,才直起腰,手自然而然地一伸,一条丝质手帕被递了过去。

  他擦了擦嘴,随即汗毛竖起,怎么有人?!

  袁眉生猛地回头,绷带人一肘扼住他的喉咙顶在树干上,另一手捂住了他的嘴。

  “嘘。”绷带人低声说道,“不想让我掐断你的脖子,就别出声。”

  “唔……唔!”袁眉生挣扎了几下却动弹不得,绷带人露在缝隙中的眼眸,让他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故人。

  归……

  不,不是他。

  袁眉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大叫,那双大手渐渐松开,他叫着绷带人的名字:

  “戎儿。”

  两盏昏黄的落地宫灯照得房间有些暗,正中有一张硬榻,像是临时搬来的。榻上的帘布也只有一半,另一半在地上,这是沈戎粗暴地把袁眉生扛到屋里时拽破的。

  “戎儿……唔!”

  眉生被丢向硬榻,沈戎将他按趴,钳着两手背在身后,用膝盖压住。抓着他的头发拧了个角度,使他受伤的那边侧脸露出来。

  沈戎单手扯开脸上和脖子上的绷带扔在一旁,他在青川受的伤已经痊愈。

  没了阻挡视线的绷带,这才能仔细打量袁眉生。他左眼周围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容貌,皮肤暗红,好似有血管在跳动,如果只看他这半边脸,很是狰狞。

  “好久不见,袁先生。”

  在青川营救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且因为毁了容,他一眼竟是没认出来。后来被青川军追杀,他只顾得上逃命,直到回到了燕都,他才得以确认——绝对不会错,就是这个妖媚,害得他家破人亡。

  “我知道你怪我,但事实并非如此,你听我说,你父亲他……”

  “你到底跟我父亲上过床没有?!”沈戎低吼道。

  “……”

  袁眉生以为沈戎会问为什么沈归尘要制造成人式惨案,或是问沈归尘怎么死的,甚至会问他有没有杀害联邦的先皇,谁知却问了这样一个让他无从解释的问题。

  沈戎想起了父亲的葬礼、母亲的葬礼,还有他离开普元时,车窗上挂着的鸡蛋液和烂菜叶,他众叛亲离,只因为眼前这个男人。

  “你要敢骗我,我现在就送你去见我父亲,让你在阴曹地府跟他叙叙旧。”

  “放松一点,别紧张。”袁眉生的指尖冒出了精神碎片,源源不断地通过肢体接触传导给沈戎。

  一股热流窜入沈戎的身体,他的手松了劲儿,撑在榻上,腿也放了下来,跨在袁眉生的腰侧。

  袁眉生转过身,平躺在榻上,头微微仰起,说出的话像是有魔力一般:

  “你想知道,那我给你看……”

  他说着将手伸向沈戎的额头,却在马上要触碰的那一刻,沈戎抖下胳膊上的绷带,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拉紧两头几乎让他窒息,吼道:

  “别让我做梦!说真相!”

  “我说了你信吗?!”袁眉生双手用力拍打着他的胳膊。

  “到底有还是没有!”

  “有!你满意了?!”

  沈戎张了半天嘴,什么也没说出来,气氛陡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两人粗重的呼吸交替起伏。

  无论内心多少猜测,但从当事人口中得到承认,去直面父亲的不忠,还是让沈戎深受打击,他揪着袁眉生衬衣的领子又狠狠推了一把,从床榻上爬下来。

  已经长成宽厚肩膀的他,背对着这个仇人,身体不住颤抖,他扔了绷带,沉沉地说道:

  “不是,不会的……父亲不会背叛我们,你骗我。”

  袁眉生理好衣襟,坐起来道:“你父亲没有背叛家人,他为了保护你和你母亲,倾尽了一切。戎儿,人是复杂的,你无需怀疑他对你们母子的爱,我只是一个过客,一个什么都算不上的人。”

  沈戎无数次想杀掉这个害死他父亲的“袁先生”,可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才知道他恨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自己。

  要不是因为他难以控制大王乌贼而犯下连环暴走案,父亲怎么可能为了保护他,与袁眉生为伍,最后被残忍杀害。

  袁眉生也许出于害怕被他寻仇的心理,不承认与父亲的种种情感,但他是知道的,因为他还清楚地记得父亲的眼神,那是信赖与致命的着迷。

  他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本以为会跟你父亲一起死,却有人在火海救了我。”袁眉生黯然道。

  沈戎颓然轻叹一声:“我父亲虽然死了,但他一定希望你能长长久久地活着。”

  眉生握紧了拳头,他不光想起了沈归尘,也想起了青川的樊千九,他利用过的人,却没一个怨他恨他。

  “是啊,因为我会让人做美梦。”他喃喃。

  “我从没怀疑过父亲滥杀无辜,或是被邪教蛊惑,他不是这样的人。”沈戎转过身,窗外映着那轮假月亮:

  “我只是想知道,父亲想建立的塔组织,还有他理想中的社会,到底是什么样的。”

  在普元的往事袁眉生一直记得,他与沈归尘每次的谈话,都记忆犹新,如今对那人的儿子娓娓道来。

  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关于沈归尘的理想,也关于那一年成人式上他们真正的目的。最后谈到了安悠瓷。

  “我被迫逃亡青川之后,月轮会的成员方艳,也就是安悠瓷的姨母,在边境的一间儿童收容所发现了他。她将人带到青川给我看,我指派她带着安悠瓷进入沈家,成人后与你结合,来抑制你的发狂症。”袁眉生的语气中饱含愧疚:

  “这是我答应你父亲的,即使他人已经故去,我也要兑现承诺。”

  听了这番话,沈戎胸口憋闷得喘不过气。原来安悠瓷是被袁先生送到他身边的,结果他们却阴差阳错被命运所戏弄。

  他虽然没有再发狂,却也没能与悠瓷结合。

  “我很惊讶你没有跟安悠瓷在一起。”袁眉生有些疑惑,“我明明透过梦貘看到了你们……”

  “你看得没错,我们做了。”沈戎神情黯然,“在他与别人结合之后。”

  这简短的一句话充斥着巨大的悲剧,让眉生不由自责。意想不到的结果,让他重新审视自己预知未来的能力。

  “让我看到,却又不让我看。”

  沈戎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果这个世界真有造物主,那他坏透了。”眉生若有所思道,“他让我看到一部分未来,却又不是全部,他在欺骗我。”

  “你本意想支持贺安清,但他现在生死不知。就如同当年你想让贺航觉醒,他却死在了普元。”沈戎意有所指道:

  “预知力让你一直弄巧成拙,你怎么会知道这一次不同?”

  这话没错,他的能力会再度让人们陷入无可避免的苦难,家破人亡、横尸遍野的场面他不想再看。

  “我现在没空管你这些什么修正历史的烂摊子。”沈戎对他的远大志向嗤之以鼻,只问:

  “你告诉我,悠瓷在哪?”

  他越过重重障碍,就是为悠瓷而来。

  他与悠瓷做过,能感应到对方并没有死,一定还在某个地方活着,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救人。他将一只手臂伸到眉生面前,说道:

  “透过我,能看到他。”

  眉生摇了摇头,说道:“我只能借助接触才能看到,除非你身上还有他的精神碎片,否则……”

  “还在的!”沈戎笃定地与他对视。

  虽然希望很渺茫,眉生还是伸出手,拆掉了沈戎胳膊上的绷带,然后轻抚上去。

  他闭着眼睛,沈戎周身出现了闪光的精神碎片,梦貘显出胖墩墩的身形。一些画面闪过,是几年前的悠远记忆。有安悠瓷,有大王乌贼,还有那座毁坏的剧场。

  眉生顺着剧场的碎片,虽然感应很微弱,但没有其他任何精神颗粒的干扰,他顺利地看到了安悠瓷。

  “在坛城。”眉生睁开眼睛。

  沈戎马上追问:“具体在哪?”

  “不知道,可能被关押了。”眉生比刚刚萎靡的样子精神了不少,说道:

  “贺安清也在那,救他出来。”

  “坛城……”沈戎心里着急,但又不能表现太明显,“坛城有我内应,但丰东宁要回去救人都被宋陨驳回了,恐怕我申请的结果也不乐观。”

  眉生的假眼珠子稍稍一挑,无数点子就冒了出来,他道:“这你不用担心,不出三日他们就会命你去救人了。”

  沈戎并不在意贺氏皇族的死活,但他可以利用救贺安清的机会,去救他真正想救的人。他思考片刻,问道:“这次我能相信你吗?”眼下,确实已别无他法。

  “你爱信不信。”袁眉生还是那个德行,贩卖希望,引诱对方自己上钩。

  沈戎没理他,转而问道:“我刚进来的时候你在吐,是得什么病了?”

  “我有金身护体,寿命远远高于你们,病痛怎么会……”

  “行了行了。”沈戎捂着一边耳朵,说道:“那你是怎么了?厌食了?”

  袁眉生气得打了他后脑勺一下,讲述了这几天的遭遇。

  刚被带进来时,贺平晏对他很客气,居然没翻贺航的旧账,也没把他当弑君犯人对待,只问他既然是先知,能不能找到贺安清。他那时候当然不能,所有能预知的介质都在青川消失殆尽了,他只能实话实说。贺平晏倒是没有为难他,让他有头绪的时候再说。

  接下来,宫人们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一日三餐丰盛非常,他浅尝几口就让人收走了——他可不是来吃饭的,但贺平晏却迟迟没有露面。

  直到今天傍晚,贺平晏才来,脸上带着笑意,问他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几个宫人就把他五花大绑起来。从门口进来一队人,端着前几天的剩菜剩饭,来到他面前。他这才知道,这些人根本没扔,就是等的这一刻。

  果不其然,来了一个哨兵模样的壮汉,在他嘴里塞了个漏斗,把发霉发臭的剩菜剩饭全倒进了他嘴里,差点儿没呛死他。

  而且最可气的是,因为精神高度紧张,他的梦貘蹦了出来,无需吹灰之力就让他暴露了精神体。

  灌满之后他就吐了,来了几个宫人在他的呕吐物里一顿找,总算找到了月轮石,交到了贺平晏手上。

  贺平晏玩够就回去了,他又在树坑里吐了两小时,气道:

  “也不知道哪个王八犊子告诉他,我把月轮石给吞了。”

  大概是还被关着的雨晴和容麟交代的,沈戎毫不同情,说道:“你不是精神力很厉害吗?刚刚我差点被你侵入了。”

  “梦貘只能造梦,又不是靠武斗,碰上一群大汉就是废物一个。”袁眉生回想起来还犯恶心,说道:

  “第一次与贺平晏面对面,但我看不出他想干什么,也许他认为贺安清没回来就是因为我,所以他恨我。”

  “这就是你想救贺安清回来的原因,你以为救回人,他就不会给你灌泔水了?”沈戎挤兑道,“有句俗语叫,天下乌鸦一般黑。”

  “问完了就滚吧。”袁眉生懒得理他,“你不理解我为什么要救贺安清,我不理解你为了结合过的向导掏心掏肺。”

  “祝你明天有个好食欲。”沈戎推开门,消失在了夜色中。

  在押人员看守所里,雨晴终于洗了个热水澡,还换了干净衣服,就是衣服款式她很不喜欢,黑色的衬袍,难看死了。

  距丰医生上次来看她,已经过去两天了,她躺在双人铁床上慢慢回忆在青川的事。这样下次丰医生来,她就能表现得更好,说话更有条理,不会再晕倒给丰医生添麻烦了。

  要不下次说说竞技场?那可是她在青川的高光时刻。

  还杀了一个圣地的军人呢!

  那人叫什么来的?

  耿瑞,对了,叫耿瑞。

  她怎么能忘掉这个名字呢,这可是她的战利品。

  其实原本她是打算打到第三轮的,也没想杀人,幸亏贺局给她出了主意,她才赢得那么轻松。

  雨晴记得部署任务的那天晚上,容麟去洗漱了,就她跟贺安清两人在房间。

  “郑惑如果派人进竞技场要怎么办?”

  “妨碍公务,格杀勿论。”

  “那要没妨碍呢?”雨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问道。

  贺安清停下整理入场券的手,抬起眼皮,面无表情地问道:“是打机甲难,还是杀人难?”

  “当然杀人更容易。”她脱口而出。

  贺安清“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雨晴一下就严肃起来,没有了之前玩味的表情,低沉地说道:“我是怕他死得太难看,弄脏我的衣服。”

  “明天注意安全。”贺安清淡淡道。

  雨晴闭上了眼睛,心想还是不要跟丰医生说这细节了,不然功劳就都是贺局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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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常看到读者说,看了我的文,攻妈逼成了受妈or受妈逼成了攻妈,看来我对哪个角色都不好,我就是一后妈。第三卷 ,我会好好做一名合格的后妈,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