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十三阶【完结】>第61章 落幕

  风罩来临后,一年有九个月都在下雨,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不见天日的生活。犯罪率和自杀率飙升,在极为岌岌可危的大环境下,冲突总是一触即发。

  贺安清就是生于这样的动荡社会。

  他没见过旧历时期的暖阳,也没见过那轮象征和睦团圆的明月,如今只能靠无规律的风罩缝隙,所施舍的一束暗淡的光,来分辨白天与黑夜。曾经日出日落稀松平常,谁都预料不到,理所当然的景象也会离人们远去,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奢望。

  温度一直是忽高忽低,四季也呈现出混乱的变化,对于贺安清来说,这是他赖以生存的故乡的样子。

  在丢尽皇族颜面,被抛弃于兵变的普元之前,贺安清从未预料过人生的终点是如此悲凉与不甘。

  叛逃的举动让他百口莫辩,可关键时刻又被丢下,沦为弃子,毫无价值。无论是生是死,尊严都碎成齑粉。

  他瘫倒在地,抬头看着乌云厚重的天空,连哭都做不到。

  雨点好像从一个地方散开下落,如果这场雨能浇灭一切就好了,没有东华联邦,没有圣地,没有皇族,没有……

  郑惑。

  几个小时前,他还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父皇和平晏,甚至收获了一份不寻常的爱情。而现在,他就算死了,也会被世人唾弃。

  只有感受过天堂的快乐,才更懂地狱的痛苦。

  他想不通丰帆为何要舍弃皇族,也想不出最后一刻郑惑丢下他的理由,而他只是一个被牵着走的躯壳,什么都决定不了。

  他救不了父皇,救不了平晏,连自己都救不了。

  身上一直湿乎乎的,斑驳与脏污浸湿了军绿色的防护服,他抬起手放在眼前,挡住肆无忌惮下落的雨点。

  手背的关节上有蹭破的伤口,混着地上的泥水。

  贺安清从未如此清醒地审视这十八年,烂泥一块,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是。

  他攥紧拳头,一个翻身爬了起来,转头看向后方追来的无人机,发梢甩出了一道泥点。再往前看,看守他的那队圣地军上了飞机,舱门关闭。周围全是慌忙撤离的学生,有军人引导他们上民用机。

  在视角平移三十度的地方,停有一排塔组织的战斗机,新机场启用之后,此地偶尔用来训练飞行员,所以会有几架培训用机停在这。

  贺安清跑向其中离得最近的,一路上多次被精神体撞倒,或是被学生撞倒,逃亡的路上没人在乎他是不是皇族。他在泥水里滚一圈,又爬起来继续跑,总算来到了那几架飞机下。

  他上过飞行课,虽然型号不同,但基本原理都差不多。

  见没人阻拦,他纵身一跃拉下内置登机梯,爬上驾驶位后,按下了引擎键。秘钥选项打开,他掏出兜里黄永利的工作证刷了一下,这是当时看完平板他以防万一收起来的,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天无绝人之路,飞机启动了。

  仪表盘和按键指示灯部分亮着,比他学的要复杂得多。但现在也只能抓重点,顾不得检查所有数值都正常,马力给到最大,推起操纵杆。

  载有郑惑的军用机已经在跑道上加速,他也顺势开了过去。

  贺安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郑惑不会抛下自己,一定是被迫的。

  而当下他能做的,就是救回爱人。

  他在那头鲲的脊背上脱下了衣服和防线,赤裸裸地交给了一个男人,他不信海誓山盟会在弹指间散尽,他也不信那双真诚的眼眸从对视那一刻起就藏着阴谋。

  天下人都可以误解他,但他认定的人不可以。

  军用机飞向天空,留下了几条精神碎片形成的尾烟,贺安清开足马力冲破精神碎片,也驶离了地面。

  等我,郑惑,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

  只见一架黑色训练用机在跑道上加速后腾空而起,在军用机的衬托下小得可怜。而在它身后,东华联邦的五架无人机低空掠过,撞碎了下坠的雨滴。

  无人机一到机场上空,就开始常规轰炸,不管下面有没有人,先扫射一阵。

  地上打出一个个弹坑,石屑飞溅,冒起了白烟。撤离的平民尖叫起来,队伍乱了,大家蜂拥挤上民用机。停靠在旁边的训练用机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毁坏,其中两架发生了爆炸,平民倒下一片。

  无人机没有在此地盘旋,而是启用了生物追踪,锁定了贺安清那架飞机。

  被锁定后,贺安清的飞机监测系统被触发,绿灯一个个迅速变成红灯,报警声同时响起,一下一下震动着他的耳膜。

  说时迟那时快,一枚导弹从先头无人机发出,朝训练用机追去。

  贺安清从屏幕中看到了这枚足以致命的导弹,他握紧有泥也有血的拉杆,奋力向上一推,机身几乎垂直拉高,躲过了这一击。

  而导弹冲破他尾烟的痕迹,下一个目标就是郑惑那架运输机!

  贺安清在非常艰难的射击条件下对准导弹,打出了几枚拦截炮弹。可训练用机的炮弹速度远不及无人机,必须要在刁钻的角度一击必中才行,专业飞行员都难以做到,何况一个刚学了皮毛的学生。

  拦截失败,紧接着无人机又发出了多枚生物追踪导弹,贺安清已是自身难保。

  此时,军用机里,郑惑被一队士兵控制住,耿瑞拿出抑制器,说道:“小郑,多担待。”

  郑惑虽然心理上已被说服,但也不喜欢真的被人限制行动,他警惕地看着耿瑞,没有想要束手就擒。

  “不用,用猎鹰击落无人机。”韩律对耿瑞下达了命令,又看着郑惑,道,“我答应过你的事,不会食言。”

  座舱里的屏幕上显示着运输机后置探测仪的实时影像,郑惑看到伴飞的猎鹰调转方向,朝着无人机俯冲,无论是生物导弹,还是对空导弹,遭遇猎鹰的一刹那,都如同烟花一样炸开四散。

  随后遭殃的就是无人机,还没来得及躲避,就被猎鹰一口咬到机翼,像坠落的风筝一样头朝下掉落在地,引发了爆炸,危机即刻解除。

  郑惑看着暂时安全的贺安清,松了口气。

  普元本就不大,飞行十分钟就能出边界,如果贺安清还追着他们,那韩律肯定会出手阻挠,到那时也许就没有轻重了,那不如由他先动手。

  郑惑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盯着那架训练用机,酝酿了许久,主动说道:

  “我把他打下来。”

  韩律很满意,眼神示意可以。

  郑惑被带去驾驶舱,代替了副机长的位置,打开瞄准器,毫不犹豫对着训练用机左边的机翼就是一炮。

  由于距离太近,贺安清毫无悬念地中弹了。

  机身倾斜,冒着浓烟坠落下去,就在郑惑以为驾驶员会脱出时,那架飞机竟然单凭一侧引擎又飞了上来。

  连旁边的机长都不禁说道:“真够顽强的。”

  郑惑的心揪着疼,他知道贺安清依旧无条件地相信着他,到现在仍然希望他能给出一个交代。

  他如何替自己辩白?

  没有守约,是因为道义逼迫他选择了看上去更好的办法。

  可郑惑明白,爽约就是爽约,什么理由都是苍白的。

  贺安清的爱太孤注一掷,但他是个懦夫、人渣,不值得这样好的一个人对他死心塌地。

  忘了我吧,安清。

  未来会有人爱你、护你,但一定不是我。

  因为我配不上。

  郑惑再度锁定了另一边机翼,又是一炮,后方中弹。

  训练用机没了动力,坠落下去,机舱冒起了浓烟,温度陡然升高,热气让贺安清难以呼吸,而他同时还承受着失重带来的恶心。

  濒死的感觉原来是这样,无论身体上受到多少重创,都不及内心的千万分之一。

  颠倒的天空,来回倒转的仪表盘,在贺安清的眼里都变成了慢动作,让他有空去想一想,他真的了解郑惑吗?

  选择相信郑惑,没有后悔吗?

  他不知道,反正他都要死了,想明白又能怎样?

  也好,大概能跟父皇和平晏在那边相见吧。

  至于死后世人如何再揣测皇族的叛逃,他已无所畏惧。

  贺安清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就在机体急速坠落云层后,地心引力好像突然不再起作用,飞机慢下了速度,周围风云变幻,雷电交加。片刻后,一头鲲冲破了云层,将那架小小的飞机残骸托在鱼鳍上。

  鲲划了几下鳍肢渐渐下降,最终落到沙滩上,直到军用机飞离了普元的海域,仍久久不愿散去。

  最后的时刻,我想陪伴你。

  郑惑走出驾驶室,神情恍惚地进了一间独立休息室。

  黎明时分,军用机降落在坛城机场,将军与降佛被护送回到府邸,军机处包围了飞机,从白天等到黑夜,许久许久后他才出来。

  耿瑞回想起那时的郑惑,在两小时的旅程里好像成长了十岁不止,眼神充满绝望与落寞,如同失去了灵魂中最重要的部分。

  四白落地的病房里,贺安清恢复了意识。

  没有窗户,也没有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闭上眼的那一刻,就没想着有机会能再睁开。

  他动了动手指,看到胳膊上插着几个管子,应该是在输液。身旁有一个正方形的压力给液机,药物标签上却什么都没贴,只能看见从管子里出来的是紫红色的液体。

  身上贴着一些检测用的电极片,除了没劲儿,四肢都还有知觉,也不像骨折的样子。

  这才回想起来,他坠机了,也没有跳伞,但不知为什么活了下来。

  这时玻璃门开了,他看到一个医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医生戴着口罩不能看到全貌,观察了一下心电图和其他身体指标,在平板上做了记录。

  “这是哪?”贺安清出声的同时,发现嗓子是哑的。

  医生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记录,完成后没有与他对视,就走出了病房。

  贺安清有些恍惚,他甚至还没有活下来的实感,就这样又睡了过去。

  “各部队统计俘获塔组织军人的人数,进行清点,所有人的背景资料、担任职务、在此次叛变中的行为轨迹,每个人都要详细报告。”一个坚毅的女声在部署任务,“皇帝被塔组织无人机轰炸殉国,希望你们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是国难,也是国耻。”

  普元军校的校委会办公室被征用成联邦军的临时议事厅,在镇压塔组织取得重大成功之后,军委主席丰帆亲自来到了普元,负责后续的指挥工作。

  能让丰帆出动,也多亏了亲卫队队长彭鼍率领的突击小组在危机之中深入敌阵,救出了丰主席的独孙——丰东宁。

  丰帆穿着一身利落的军装,虽然已是197岁高龄,但向导的身份让她没有显现出过多老态,身板依旧挺拔。她的语速也不拖拉,部署得井井有条:

  “战俘由彭鼍来负责,尤其是他们中间的异能人,会有精神体管理委员会辅助你的后续工作。还有,陆军汇报伤亡人数,进行复盘……”

  “咣啷”一声门响,打断了她的讲话,丰东宁推开站岗的士兵冲了进来,劈头盖脸地说道:

  “我要见贺安清!”

  士兵不敢阻拦,毕竟是丰主席的孙子,要是起什么冲突,谁都不好过。

  丰帆一脸沉着,公事公办道:“我们正在开会,警卫员维持一下秩序。”

  警卫员听到命令,礼貌道:“您请到会客厅等待。”

  “您把贺安清关在医院里,不让任何人接触,是什么用意?!”丰东宁大声质问。

  警卫员也算是得到了主席的许可,劝说不管用,只能生生拉他出去,可丰东宁不知怎的,力气大得出奇,推开了上来的几个士兵,继续说道:“丰主席,您没有权利囚禁他!”

  丰帆依旧没有搭理,见警卫员又扑了上来,丰东宁一边挣脱一边大喊:

  “奶奶!他是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

  “他是叛徒!”丰帆用力拍了下桌子,几张文件飞了起来,她理了理军服前襟站起身,说道,“彭鼍,带他去会客室等我。”

  彭鼍站起身敬了个军礼,走到丰东宁面前,放低姿态。形势所逼,他不能硬碰硬,只能来软的:

  “东宁,我们正在开善后会议,你的同学们死伤无数,多少军人殉国,连皇帝都……而且那些伤员还在等待我们与普元政府交涉安置,先等丰主席处理完最棘手的事情,可以吗?”

  丰东宁攥紧拳头,没再争辩,转身离开。

  会议室的大门关上,彭鼍见状追了上去,说道:“等等,别冲动,要处理贺安清也要走正当程序,你不要着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会客厅,彭鼍识相地支开了站岗的士兵,偌大的高顶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彭鼍示意丰东宁坐下说,他从旁边饮水机接了两杯热水放到茶几上,说道:“你奶奶对贺安清也是仁至义尽了,救了他不说,还没有公开皇族的叛逃。”

  “不然呢?”离从海滩上发现贺安清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夜,丰东宁过得有如行尸走肉,如果贺安清有个三长两短,他会痛恨自己一辈子。可如今近在咫尺,他却见不到人,火大道:

  “难道你们还想当场处决他吗?!”

  “话不能这么说……”

  丰东宁知道彭鼍是丰帆的心腹,都是被派去干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所以贺安清大概率在他手里,便道:“你们口口声声说贺安清是叛徒,证据呢?就凭圣地军发来的一条影像?”

  “我们在贺氏的身体里,的确发现了未注册哨兵的……”彭鼍想说体液,但终究没说出口。

  “你放肆!”丰东宁一把抓起桌上的热水泼了出去,吓了彭鼍一跳,赶忙说道:“这是例行身体检查,医生也是迫不得已……”

  丰东宁抖着烫红的手,极度恼火:

  “他是千金之躯,谁给你们的胆子!”

  彭鼍知道丰东宁不好糊弄,想套近乎先稳住他情绪:“这还不是丰主席想给你出口气么,全国都知道你跟他会在一起,谁知道那孩子不开眼,也不知道跟哪来的野鸡逾越了关系,不给点颜色,以后怎么能稳得住。”

  “皇帝刚刚驾崩,你们就这么对待皇子,扣上叛逃的罪名,你安的什么心?”丰东宁咬着牙根说道,“你们是不是要造反?”

  “可不敢这么说。”彭鼍假装惶恐,但实则有恃无恐。

  丰东宁冷眼看着,这些老狐狸的嘴脸他已经受够了。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警卫员推开候客厅的大门,丰帆走了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

  “你以为你是谁?彭鼍是军委授予的大校军衔,你一个学生有什么资格质问国家在职军人?”

  丰东宁也不甘示弱:“您不敢公示,毫无缘由囚禁贺安清,切断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络,您想干什么?”

  丰帆盯着自己的孙子,面前的男人已经不是那个被她带到军委,拿个无人机模型可以玩三天的孩子了。

  他站在平等的位置上,与她据理力争。

  但毕竟他们是亲祖孙,丰帆长叹一口气,说道:“东宁,贺安清让你丢尽颜面,你还要护着他?”

  “如果说他跟别人上床就让我丢脸,那我想您并不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丰东宁毫不躲闪,直面了难以接受的事实。

  “我不明白一个哨兵的占有欲怎么会那么淡薄。”丰帆问道,“因为他不是向导?”

  “不,您错了。无论贺安清爱不爱我,都不妨碍我爱他,而爱的形态并不仅仅是占有,更多的是成全。”丰东宁一开始得知贺安清与别人发生了关系时,受到的打击是巨大的,尤其是回忆起派出所那个充满敌意的圣地人,更是难以接受。

  他想见面问个清楚,才发现人已经被囚禁了,理由竟是叛国罪。

  比起儿女私情,贺安清的处境更让他坐立难安,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先救人。

  而丰帆只觉得丰东宁已经卑微到毫无原则,她摆了摆手,说道:“好,那先不说他的个人问题。”

  她踢开地上的铝杯,走了两步坐在沙发上,蹙眉说道:“我没有冤枉他,圣地军发出的那段视频中,很明显他当时在跟圣地军纠缠,还想驾驶训练机出逃。而且你看到了,韩律身边那只猎鹰击落了我们的无人机,我有理由怀疑他要跟圣地人一起叛逃。”

  “无人机为何设置生物追踪,并锁定贺安清发起攻击?进入普元的目的不就是来救皇族的吗?”丰东宁虽然温和,但从来不是傻瓜,他字字戳中要害,道,“塔组织为什么要绑架皇族?如果沈归尘用皇族威胁军委,怎么会在最后时刻启动无人机轰炸原色美术馆?他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

  “我无需回答你这些问题。”丰帆显然不想讨论这个。

  “除非皇族有什么秘密掌握在沈归尘手里,能威胁到军委政权的秘密。所以您赶跑圣地人,还必须要灭他的口。”丰东宁也不想再绕弯子了,不如直接进入正题。

  “你在指责我出兵?”丰帆打着官腔道,“沈归尘杀了皇帝,东华联邦颜面何存?”

  “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丰东宁愤怒于一手带大他的最亲的人,怎么竟然一句实话都没有,“皇族一直是联邦的牺牲品,贺安清已经失去了父亲,您还要让他背负害死父亲的罪名吗?!”

  “你想要我怎么样?在他做出这些事之后,还维护他皇族的名誉?”丰帆冷淡地说道:

  “那就殉国吧,他跟贺航一起殉国才能保住贺氏的名声。”

  丰东宁一下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丰帆竟然能这么狠绝,这不就是让贺安清死么!

  他的防线瞬间被击溃,话已至此,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学生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丰东宁毫不犹豫地跪在了丰帆面前,已经没了刚刚的咄咄逼人,他认输了,不再逞口舌之快,唯一的出路只有恳求,不要尊严地恳求。

  “奶奶,我求求您,别杀贺安清。”丰东宁抱住了丰帆的脚踝,埋首于鞋面上,说道:

  “如果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求求您。”

  丰帆面无表情平视着前方,丰东宁便这样一直不停地求,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从小到大,他从未在丰帆面前这样卑微。

  都是为了贺安清。

  她弯下腰,轻轻抚摸着丰东宁的头,还是心软了:“我不会杀他,也不会让他接受审判。”

  “您承诺我,绝不骗我。”丰东宁再次确认。

  丰帆不是铁石心肠,这是她最器重的孙儿,怎能看得他这个样子,点了点头,说道:“我承诺。”

  丰东宁总算抬起了头,眼里充满了不安与恐惧,试探性问道:“我可以见他吗?您想让我如何劝导,我都可以配合。”

  “不必,他的意愿已经不重要了。”

  丰东宁还想再说什么,丰帆竖起了食指,示意他不必多言:

  “答应过的事我不会反悔,贺安清会出来,但不是现在,多说无用。”

  说完抽出了脚,带着彭鼍大步离去,留下丰东宁瘫坐在地。

  贺安清第二次醒来,已经换了个地方,他无数次在抗议资料里见过,这似乎就是贺航口中的——

  五〇一疗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