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十三阶【完结】>第36章 演出开始

  东华联邦的军服是铁灰色,象征着风罩降临以来天空的颜色。军人们身着与天同色的军装,守护着风罩下的一方天地。

  贺安清的腰间系着腰带,肩上还有斜挎的皮质肩带,紧紧绑在军服上面。肩膀上的三道肩章,彰显着他上校的职级。

  两个警卫员蹲在他脚边帮他整理军靴,他额头上的冷汗还未褪去,面色依旧惨白。那间小小的审讯室,让他想起了被关在五一疗养院时地狱般的六个月,他在绝望中诞生出无法具象化的精神体。被爱人抛弃,甚至被皇位抛弃,那是他一辈子的耻辱烙印。

  “我带你走”,又是这四个字。

  当初在普元,这是郑惑跟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没有兑现的承诺,让他的身体和心灵都受到了不可消弭的重创。

  郑惑换好正装,走进更衣用的休息室,他挥挥手屏退了两名警卫员,从托盘上捡起一枚勋章,上面印着“独立和平奖章”,这正是当年东华联邦和圣地在青川签署休战协议时颁发的。

  贺安清理理袖口,军装极为合身,他适时掐灭了回忆的火苗,问道:“你从哪偷来的我国军装?”

  郑惑走近他,偏头向下看他,然后不声不响地把勋章别在他胸前,拍抚平整。

  “你让我穿成这样是去砸樊千九的场子吗?”一个东华联邦唱诵班的局长,上校级别,大摇大摆穿着备战军装出现在青川,用外交辞令来解释,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郑惑答非所问道:“你的两个下属在隔壁关着,我们去赴宴的同时,他们会由一队突击军人护送出青川,至于之后怎么回到东华联邦,就要自己想办法了。”

  青川离两国边界不到五十公里,等能放出精神体,很容易就能回去。

  贺安清的气色好了许多,看着也没有那么虚弱了。他转身走向镜前,再次检视仪容仪表,拿起桌上的军帽戴上,说道:“走之前我要跟容麟和雨晴交代一些事。”

  郑惑没细问,东华联邦在青川大势已去,这会儿再交代什么都不可能翻盘了。他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十分钟后出发,我在基地门口的车上等你。”

  贺安清被警卫员带进另一间审讯室,跟刚刚他待过的差不多。开门的时候,容麟正坐在小床上发呆,雨晴站在墙角整理着被弄得乱糟糟的头发。

  容麟一见到贺安清,立马冲上去把他抱住了,问道:“你没被怎么样吧?那王八蛋居然敢打你,让我看看你的脸。”说罢便开始摆弄贺安清那张秀气的脸。

  若是平时,贺安清肯定会不耐烦地推开他,但这次却没有,他抬头看着容麟稚嫩又直白的反应,任其蹭着自己的脸颊,不再责备。

  过了片刻,他故意压低声音,说道:“我与郑惑做了个交易,会将月轮石交还,以后联邦不再插手青川事务,他答应把我们送出青川,圣地军这就护送你跟雨晴出境。”

  “那你呢?”容麟发现他换了正装,穿得这么扎眼,哪像要走小路逃亡的样子?

  “An和陆宗域还在樊千九的手里,我必须去带他们一起走。”贺安清知道容麟绝不会同意,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在容麟反驳前,便进入了精神图景,说道:

  「你跟雨晴另有任务。」

  容麟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看看门外,有两名警卫员在把守,他没有说话,蹙眉盯着贺安清。

  一旁的雨晴显然也接收到了声音,停下了理头发的手。

  贺安清用精神图景传送了一部分信息,即祭司的真实身份,以及月轮石的情报,没时间等这两个孩子细细消化,道:

  「听我说,带你们出去的军人只有三个,干掉他们,然后回到天文馆找祭司,他会跟你们回到燕都。午夜12点,也就是演唱会开始四小时后,唱诵班全员在边境汇合,地点我同步给你们。」

  “你怎么确定樊千九会放了你们?”容麟怎么都想不出他们能全身而退的理由。

  贺安清为了让容麟安心,僵硬地笑了笑,说道:“郑将军答应我的。”

  “那个王八蛋的话怎么能信,我跟……唔!”贺安清赶紧捂上了容麟的嘴,门口两个警卫员才没有过来。

  「陆宗域和An已有部署,而且我有月轮石,我能应付。」

  容麟拉下他的手,争论道:“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你是联邦的军人,必须服从。」

  容麟攥紧他的手,攥得他生疼,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贺安清知道,用命令来压容麟,会让这孩子极度难受却又无法反驳,他抿抿嘴唇,反手捉起容麟的手,放在唇上轻轻碰了一下,触碰的瞬间,温柔的声音贯穿了容麟的脑神经:

  「乖,我保证没事。」

  容麟的心要跳出来了,贺局何曾对他如此亲密过,心中即便有万般不愿意,当下也只能服软答应:

  “你承诺我的,不许骗人。”

  贺安清躲开了容麟真诚的目光,垂眸点点头。

  雨晴抖抖头上的灰,扶正了腰间别的小兔子,走过来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贺安清拍拍容麟的后背,说道,“你们该走了。”

  容麟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审讯室,雨晴跟在后面,贺安清见容麟已经跨出门外,突然一把抓住雨晴的手腕。在几秒钟的时间里,他又说了什么,雨晴猛地回头看他,不禁出声:

  “贺局……?”

  贺安清松开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

  “我知道你能完成。”

  雨晴面无表情,没再说话,神情凝重地转身离去。

  送走两人,贺安清也被带离了基地。走出防空洞大门时,雨已经停了,晚风吹过,地上的矿石渣子泛着暗红色的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鲜明。

  贺安清下意识抬头看,常年笼罩在上空的雾气稀薄了许多,只见天边有亮光透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轮廓。

  他不可思议地揉揉眼睛,再看的时候,那轮廓却更清晰了。云层在动,他用手挡着额前的乱发,道:

  “月……亮?”

  “又说什么胡话了。”警卫员觉得他是昏迷后遗症,净说些不着调的话。自风罩降临以来,人们就没再见过月亮,相传青川战役时月亮曾显现过,但因幸存者太少,这也变成了一个传说。他翻了个白眼,顺着贺安清目光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可了不得。

  “我的天!”

  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往天边望去,从迷雾中透出来的月光洒在地上,如果月亮真能露出来,这真是百年一遇的奇景。

  贺安清走向面前那辆黑色轿车,等在一旁的警卫员拉开了后车门,他深吸一口气钻了进去。

  “雨停了。”郑惑显然听到了外面的骚动,但依旧淡定地翘着二郎腿坐在后座,一双白手套搭在大腿上。

  贺安清眨了眨眼睛,道:“如果起风,迷雾就会被吹散。”

  “我从未见过月亮,这是第一次。”车缓缓启动了,郑惑目视前方说道。

  不知如此奇景,会不会成为血雨腥风的前兆。

  从川南矿山出来,通往城里的路上,慢慢地人多了起来,大家都为月亮的残影而兴奋躁动。

  绝大多数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都往市中心走去。

  樊家军也有不少,分散在路边维持秩序。

  国立竞技场只能容纳五万人,人流却不断涌到那个方向。

  青川的路都不宽,人一多就堵住了行车道,司机开始按喇叭,声音急促刺耳。

  突然“啪”地一声,贺安清旁边的玻璃窗一声响,他下意识靠向郑惑,同时一双大手从后面伸出来,护住了他的头。好在有惊无险,只是一个壮年男子被挤得失去重心扑向了车窗。

  司机加了速,几乎是推着人群劈出一条路,很快他们开上了有军方把守的高速公路,才与步行的人分隔开。

  “一会儿我们从快速通道进去,与其他观众分流。”司机解释道。

  高速公路两旁连续的电子广告牌上还在播放着天文馆浑天祭的结果,贺安清看到了自己的照片,还有他入境时的官方身份,即An1225剧团的助理。

  上面还登载着其他备选席的情况。

  容麟在玻璃房拍卖行的姿态,气质和容貌从众多买家中脱颖而出;紧接着是雨晴KO掉耿瑞的画面,狠准稳的落刀被反复播放;最后是贺安清坐在从未有人坐过的赌桌前,与樊千九对峙的样子。

  在青川的高压政策下,这些无疑是给民众的一剂强心针,让本来就对樊家不满的底层人民,对这些能与樊家公然对抗的人们产生敬意,甚至为之呐喊。

  而远处最大的一块广告屏幕上,则是一个在跳动的数字,那是赌月亮的实时指数,容麟的大头照在最醒目的地方。如果月亮能显现,他将赢走樊家所有的财富。

  从车窗外依稀传来人群有节奏的口号声:“大风吹,樊家摧!大风吹,樊家摧!”

  贺安清就这么靠在郑惑的怀里,握紧了拳头。

  他被利用了,彻彻底底。

  郑惑曾经对他说“我们不是敌人”,还让耿瑞去帮助雨晴,进入备选三席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他需要一波人来掀起对樊家的反抗,不光是让圣地军趁乱进入川南矿山,他还操纵了民众的愤怒。

  愤怒是掀起变革的火种。

  “我变成你回收青川的工具,为了答谢,所以你放我一马。”贺安清喃喃道。

  郑惑又怎么会说,无论是否利用唱诵班,他都不想让贺安清在青川送命。或者更直白一点,利用贺安清的原因,根本就是不想他回到东华联邦,否则他们又不知多少年后才能相见。

  也许在郑惑看不见的地方,贺安清就真的变成了别人的向导,任他疯狂嫉妒也无济于事。

  但是到如今,他只能以圣地将军的身份道:“回收青川是韩律将军去世前留下的最后一个任务,我在这里十几年,就是为了这一刻。”

  “所以你欺骗养父,背叛兄弟,利用我。”贺安清无法指责他,他们立场不同,本就会有不同的选择。

  能爬得到现在这个位置的人,又怎么会在关键时刻心软呢。为了国家,为了大义,欺骗、背叛、利用都冠以“迫不得已”的借口。

  但这都无所谓了。

  贺安清想,死了那么多人,造了那么多孽,他们身上都背有重罪,理应不得善终。

  郑惑一手紧紧搂着他,一手按开了天窗,雾气越来越稀薄,市中心霓虹闪烁,却掩盖不住那呼之欲出的月光。

  车子一出高速,就被四辆武装军用摩托车围住,护送到国立竞技场。

  竞技场的户外大屏上放着An1225的MV《independent》,极具动感,象征了生机和变革。

  外面依旧嘈杂,贺安清享受着与郑惑的最后一程温柔,之后想必再无机会了。

  被军人们拦截在外的人群,逐渐刮起来的风,都不能打乱贺安清心底的倒计时,十、九、八、七……竞技场越来越近,他的下属在里面等着他,使命将至。

  当贺安清挽着郑惑出现在VIP通道时,离开场只剩半小时,场地里还没有人,等待入场的观众人山人海,都被拦在了外面。

  从一号通道出来,就是最前方的VIP区,在正中间的沙发上,他没有如愿以偿见到樊千九,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樊松。

  樊老将军夹着一根刚点燃的雪茄,正出神地望着离地平线不远的那轮发亮的轮廓,他不确定一百多年前青川战役时,看到的是否是同样的景象。记忆中的画面已经有些模糊,但那天的风异常之大,刮在脸上像刀剌的触感让他难以忘怀。

  就如同现在,随着风速的加大,他显得如此心神不宁。

  听到两人被带进来,樊松放下了正在抽的雪茄,回过神淡然地说道:“总算来了。”

  郑惑拍了拍贺安清挎在他臂弯上的手背,已然看出了樊松之前都在装疯卖傻,他故作从容地走过去问候:“樊叔,看到您身体无恙,再好不过了。”

  “你我之间客套就免了,坐吧。”樊松指着旁边另外一张沙发说道,“你九哥去忙他的事了,我来陪你看这场戏。”

  贺安清落座于郑惑一侧,警惕地问道:“樊千九还在天文馆?”

  “他都快四十岁的人了,我这个当爹的也不能老查他的岗。”樊松上下打量他一番,说道,“贺氏皇族是贵客,小九这几天怠慢你了,下次来青川大可不必偷偷摸摸。海关报上大名,老夫自会用国家级礼遇接待你们。”

  贺安清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容麟他们正在去救祭司的路上,要是碰上樊千九,胜算太小了。

  观众们从四个入口陆续进场,在军方的引导下还算有序,郑惑余光观察着周围,说道:“樊叔,我陪您看完演出,您跟九哥可否随我去坛城受封?”

  樊松破天荒地也穿着军装,虽然年事已高,又装疯多年,却丝毫没有颓态,一如当年打仗时的犀利,说道:“我跟小九都是哨兵,我有过向导,也没几年可活了,老头子不在乎。但小九离开青川会发狂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给他匹配一个契合度高的向导。”郑惑准备把眉生带回袁印光面前,弄清福音者的身份后就裁决他,告慰余念,所以他是不可能让眉生跟樊千九结合的。

  “强扭的瓜不甜,你瞧瞧你跟余念,对不?小九认准了眉生就不会再找其他人。”樊松意有所指道,“免得始乱终弃,害人害己。”

  “如果余念没有死于意外,我会跟他结合。”郑惑强撑面子说这话的时候,一眼都没有看贺安清。

  倒是樊松哈哈大笑起来,声音中气十足,一改之前虚弱的模样,他摆摆手道:“意外?他死在了东华联邦,不是青川。这笔帐算在眉生头上是不是过于牵强,你应该找谁讨要说法,舍不舍得问问你身边这位?”

  贺安清与那双略显苍老却炯炯有神的眼睛对视,他走出一步,变被动为主动,切入正题道:

  “本该由余念带来的另一半月轮石,在我这。”

  场地里人越来越多,噪音也越来越大,贺安清的声音却极具穿透力,他讲述道:

  “就是这块不起眼的晶石,让堕龙变成了杀戮机器,犯下重罪后,眉生将月轮石偷走,并逃亡到了普元。他在普元创立了月轮会,利用月轮石的特质帮助学院研究精神体,并扶植了塔组织。韩律来到普元斩草除根,却殃及了参加成人式的师生,酿成几百人死伤的惨案,这其中包括我的父皇贺航。此后月轮会被联邦通缉,被圣地认定为邪教,上演了一出墙倒众人推。但谁都不知道,眉生再一次逃跑了。他带着重伤和一半月轮石来到青川,并借老朋友樊家的保护活了下来,他凭借破损的一半月轮石抵御青川矿的辐射,并开设了浑天祭装神弄鬼。而另一半在联邦清缴普元的时候,落入了丰帆之手,只是她并不了解此物的用处,一直扔在文渊阁的杂物堆里。眉生在青川蛰伏十几年,就是为了等到有一天,一个男人来到他面前,拼了命帮他去联邦拿回丢失的月轮石。”

  “这个人,就是余念。”贺安清顿了顿,说道:

  “但余念死在了燕都,来的是我。”

  樊松很显然对月轮石并不陌生,他静静听着贺安清说话,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郑惑蹙起了眉,他无法接受信仰被如此妖魔化,说道:“韩将军利用月轮石放出堕龙,并非是屠杀,而是反抗,当时圣地军已经无路可退。”

  “是屠杀,还是反抗,看幸存的人如何说。”贺安清回忆着他通过梦貘看到的真相,道,“樊老将军,我已如此坦诚,当年发生了什么,现在也不必再藏着了。”

  “是眉生让你看的?”樊松问道。

  贺安清答“是”。

  樊松动了动手指,警卫员递过来一支雪茄,他用打火机烧了好久才点燃,深吸一口,吐出一口浓烟,说道:

  “青川之战,两军殊死搏斗到最后一刻,从将领到士兵总共十五万人葬送于此。唯有我带领下属7人,保护韩律将军和降佛幸存下来。由于死伤惨重,两国签署休战条约,三十五年内战告一段落。”

  “这是圣地历史书上的原文,想必这一段普元或是联邦也没有异议,不过……”樊松伸手拍了拍郑惑的肩膀,说道:

  “我请你来是看文艺演出来的,净聊这些严肃的话题,没意思。马上An1225就要开始表演了,专心欣赏。”

  场内已经座无虚席,但把守的军人也很多,贺安清怀疑观众里也有不少军方的便衣人员,樊松这果然摆的鸿门宴。

  圣地军就算把这包围了,里面的情形也同样危急。

  突然间,周遭暗了下来,一排排探照灯熄灭了,全场响起欢呼声。贺安清的位置离舞台很近,他看到两边侧幕后面都有手持武器的军人。

  他又借着楼梯引路的地灯向上看,果不其然看到了陆宗域,被反剪双手坐在二层贵宾包房里,几个军人用枪指着他的脑袋。

  从舞台正中打出几道强光,有节奏感的音乐声响起,全场观众跟着节拍欢呼起来。

  每人手中的卡状入场券就像接收器一般,打出了投影,由场控发号指令,在椭圆形的观众席中,合成了大型全息影像。

  An1225的全息卡通形象在绕场奔跑,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气氛不断高涨。

  贺安清认出来,这是容麟设计的入场券,刺激着每个人的视觉神经。

  紧接着舞台灯光全开,An一袭墨色盛装,站在正中的圆形升降台上,唱出了第一句歌词。

  正是那首最受欢迎的主打歌《independent》。

  这是贺安清第一次出席An的演唱会,之前An在圣地其他地方演出时,他都一个人躲在酒店喝酒睡觉,全部错过了。

  An不愧是最出色的特工,即便是有红外准星对着他的头,还眼睁睁看着爱人被绑架,他的演绎依旧出色而完美。

  那音色直击耳膜,媚气十足,高音恰到好处地沙哑,撩人不已。

  镁光灯下的An,化着精致妆容,眼尾微微上扬,乌黑的头发衬得皮肤更白。

  汗湿了衣襟,闪着亮片的丝质衬衫黏在胸口,隐约露出锁骨,唱高音时脖颈青筋凸起,都带着最原始的纯和欲。

  连续唱了三首快歌,An喘着气走到舞台正中,说道:

  “今天是An1225青川特别演出,我给各位准备了特别环节,讲述一段不一样的青川往事。”

  呐喊声此起彼伏,甚至有尖叫声夹杂其中,烘托起疯狂的气氛。大型全息影像在舞台中央升起,一条堕龙模样的巨兽慢慢显现。

  不难看出这背景正是川南矿山,堕龙正穿梭其中,这是不可能发生的景象,因为没有一个精神体可以在青川显现。

  贺安清警觉地看着旁边的郑惑,对方神情严肃,显然也等着看樊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些卡通小人出现了,密密麻麻像蚂蚁一样,有灰蓝色衣服的,也有墨绿色衣服,这是两国军服的颜色。

  本来不同服色的卡通小人正互相打斗,但堕龙一出现,小人们便不分敌我四处逃窜,那些被堕龙扫到的人,身上的零件都散架了,叮叮当当掉落一地。

  全场渐渐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音响里放着滑稽的声音:“我的胳膊!我的脑袋!我的腿!”

  这时An拿出一柄屠刀,向着堕龙眉心处的天眼戳去,天眼化成一颗晶莹剔透的石头。An将屠刀扔掉,快跑几步,伸胳膊将晶石抓在了手心。

  堕龙随之消失,在那些已经破碎的零件堆中,现出七个墨绿色卡通小人的影子,他们跪在地上,为首一人恳求道:

  “我们立誓为您保守秘密,永不离开青川,还请您留下我们的性命。”

  一束追光打在An身上,他换了一身降佛的衣服,只不过颜色不是纯白,而是纯黑。

  他唱起了春节朝拜日时唱诵班所表演的圣歌,那首为超度亡灵而唱的歌。

  郑惑眉头紧锁,侧过脸,与贺安清对视的一刹那,他知道这些就是青川战役被隐藏百年的真相。

  堕龙在青川失控造下杀孽,而留在青川的樊松,是为了争取自己和几个下属活命的机会,才答应终身留守青川。

  只是没想到,韩律到死都没想放过他们。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载着容麟和雨晴的装甲车下了盘山道,往边境飞驰,经过的土地扬起了一阵尘灰。

  二人正在用眼神交流什么时候下手合适。

  突然,容麟感到一束刺眼的亮光从车窗外照进来,正往光源处看,只见一辆卡车没有减速就撞了过来。

  他来不及作出反应,剧烈地震荡后天旋地转,装甲车侧翻,在空中旋转了十几圈,撞上了路边一座私人开采的小矿山。

  不过数十秒,一辆装甲车就变成了废铁,头朝下冒着烟,轮子都飞了出去。

  从外面能看到驾驶舱有血渗出,司机和副驾驶的人恐怕是没了生命迹象。车尾在着火,氢气很容易爆炸,留在车内就是命悬一线。

  那辆大货车的车头已经瘪了,但性能没受影响,慢悠悠地开了过来。装甲车的后门被一脚踹开,容麟和雨晴依次从变形的车门里爬出来。

  容麟满脸是血,脑袋还嗡嗡的,耳鸣严重。雨晴的丝袜已经破得不成样子,腿上全是割伤,脸上的妆也糊成一团,变成了熊猫眼。

  两人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才走出十几步的距离,只听“轰”地一声巨响,装甲车发生了爆炸,前门被炸开飞起,像箭一样“嗖”地擦着雨晴的长发飞过,仅差一毫米,头就被削掉了。

  冲击波袭来,两人应声扑倒在大货车前。

  “谁?!想撞死我们吗?!”雨晴怒道。她被大货车的远光灯照得睁不开眼,艰难地爬起来。

  卡车副驾跳下来一个身材挺拔、温文尔雅的男人,两三步跑过去扶起雨晴,抹了把她额头上的污渍,带着汇合的喜悦,道:

  “总算找到你们了。”

  “死不了,我有分寸。”卡车驾驶位的男人也打开车门跳了下来,他穿着一身工装更显身型高壮,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说道:

  “有句俗语叫,罐儿里逮王八——十拿九稳。”

  “谁是王八!”雨晴和容麟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