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十三阶【完结】>第10章 未婚妻

  “请您看着我的手指,跟我一起动。”救护车的后门大敞,贺安清坐在上面,一个穿着荧光衣的医护人员在他面前举起了手指,例行检查。

  他额头上有些擦伤,伤口都不深,但血流得不少,跟倒塌建筑落下的灰尘和成了暗红色的泥,看着有些吓人。裤子破了几个洞,小腿也受了伤,只是现在无暇关心这些。他拉下了医生的手,从旁边的外伤急救箱里撕开一个纱布,随手把身旁的一瓶矿泉水拧开倒上面,擦拭着眼睛,医生见状赶忙说道:

  “贺局,我来帮您擦吧,还没消毒。”

  贺安清只想看东西清晰一些,不然黏糊糊的遮挡视线,三两下就把带血的纱布扔给了医生,然后不顾阻拦跳下了车。

  公园大门口,几辆消防车和公务车停在那里,伸出探照灯照亮了此地,沈戎叫来不少人善后。

  不远处的河边,有消防员把一具具尸体从水里拖上来,整齐地排列在河岸,那些都是看热闹的村民。随着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又有几辆救护车从国道开下来,路过此地没停下,直奔旁边的村落。

  贺安清脚步沉重,耳鸣已经好了很多,他四处寻找着什么。

  “安清。”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一回头看到了丰东宁。

  总算让他松了口气,丰东宁除了浑身狼狈了些,没受什么伤。

  “容麟没事,他在沈戎的车上,雨晴陪着他,你别担心。”丰东宁拎了个急救箱,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在地上打开,拿出碘伏棉棒和免缝合伤口贴,又站起来弯着腰小心仔细地看着他额头上裂开的口子,手法温柔地消毒。随后贴好胶布拉好扎带,一系列的动作又快又轻。

  “江媛呢?”贺安清希望听到她还活着的答案,但丰东宁说道:“还在找。”

  公园里,“净堂”几乎全塌了,有两根立柱歪歪斜斜靠在一起,门口的门神只剩下一座,从腰部截断,下半身还矗立在那。

  电鳗的电流量太大,导致很多设施启动了,但又因为超负荷运转,再加上年久失修,引起了爆炸,倒的倒,断的断。路灯炸碎在地,民俗街因短路着火,摩天轮倾斜,挂着的座舱相继掉下来,把用树搭建的迷宫砸毁了。

  贺安清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火势已被消防员扑灭了,落了一层白色烟灰,陆续有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里面出来,上面盖着一层白布,经过贺安清身边时,其中一个担架的边缘垂下了一只焦黑的手。

  丰东宁扶着他继续往里走,看到很多消防员在坍塌的“净堂”上逐一搜寻,他甩开了那只温暖的大手,爬上石头堆。消防员见到他有些诧异,其中一个队长模样的人,对着他敬了个礼,说道:

  “贺局长,夜间作业有难度,我们刚刚挖出了两块纯度不高的青川矿,暂时还没有发现江珩和江媛。”

  “挖那边试试。”贺安清还抱有着一丝希望,指着佛像脚下的方向。

  中队长内心评估了一下这个人的心理状态,读出了悲伤与焦躁,斟酌片刻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吩咐下属朝贺安清指着的地方挖。

  佛像的头断掉了,滚去了一边,一只手还戳在石头堆里,而其他部位已经碎得不成样子,分不清哪是哪了。

  这时一只大白熊凭空出现,帮助消防员把巨大的汉白玉石板抬了起来,丰东宁走上来脱下冲锋衣披在贺安清身上,说道:“生死有命,你已经尽力了。”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消防员叫道:“我看到一只脚!这有人!”

  好几个队友跑过去支援,连熊带人一起不遗余力地搬开上面的石头和钢筋,没一会儿就抬出了两个人,丰东宁说了句“你在这别动”,撑着地翻过了几个石堆过去查看。

  深坑中,江媛的一只胳膊搭在江珩的身上,而腿被钢筋砸得成扭曲的弧度,还保持着护住弟弟的姿势。

  丰东宁先查看了江珩,面色不太好的摇了摇头。再探江媛鼻息的时候,显然是有些惊讶,紧接着查看了一下胳膊和腿,对旁边的消防员说道:“骨折了,先别动她,快叫人抬担架,还活着!”

  贺安清闻言,眼眶一热,捂住了嘴。

  化为废墟的坛城公园,支离破碎的降佛佛像,能否将枉死在这里的人带向极乐世界?

  才隔了一天,贺安清又出现在了皇宫,依旧是沐浴更衣,脱下来的衣物也依旧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伺候他的宫人都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了伤口和淤青。

  等准备完毕,他被带入了倦勤斋,宫人推开拉门,坐在硬榻正中的不是皇帝贺平晏,却是一身衬袍的宋陨。

  贺安清没有行礼,只是走到侧面的圈椅前坐了下来,冷淡地说道:“我找陛下。”

  “他一会儿就来。”宋陨靠在硬榻中间的桌几上,拿着一本经书,也不知道是在看还是在装模作样,眼睛都没抬,说道,“你让他帮你,不如让我帮你。”

  从晋省回来,唱诵班全员都被查了个底朝天,丰东宁和雨晴审了半宿之后带着江珩的尸体回到了唱诵班,而容麟还在九处扣着。还有就是江媛,因医院有九处的武装军人把手,根本无法得知她的情况。贺安清心急如焚,只能入宫求助于皇帝,至少准许进去见他们一面。

  “不是你把我的人关起来的么,现在自导自演卖人情给我?你是不是人格分裂。”

  面对贺安清的怒火,宋陨完全没有不快,扣下书,说道:“容麟在帮助九处复盘事件报告,要不是他脑子不好使,讲不清楚原委,应该能跟丰东宁他们一起回去了。”

  容麟的脑回路向来不在线,而且他只听贺安清的,其他人说什么一律不往耳朵里进,跟他沟通确实费劲。

  贺安清现阶段最担心的倒不是容麟,他问道:“江媛呢?你不能把她交给疗养院。”

  宋陨漫不经心地说道:“其一,你的两名下属无故损坏追踪器逃跑,在抓捕中暴力反抗,一死一伤。其二,江媛违反十三阶手册,直接攻击异能人,导致33名特种部队的中阶哨兵当场死亡。其三,行动过程中,容麟不听指挥,强行消灭稀有的十一阶海错系女性哨兵的精神体。其四,箱水母和电鳗的缠斗波及了一公里外的留守村,导致43人死亡,119人受伤。其五,旧历时期历经多年战乱依旧保留下来的石窟古迹,此次被夷为平地。你准备怎么跟我交代?”

  这次意外处处是漏洞,而他作为唱诵班的局长,在每一个环节都做了最错误的选择,导致军方和平民都伤亡惨重,他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责任的准备,说道:

  “我引咎辞……”

  “陛下驾到!”宫人的声音响彻整个倦勤斋。

  贺安清赶忙起身,见陛下进来便跪地行礼。

  贺平晏刚刚参加完一场给孤儿院的慈善募捐活动,就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一进门,显然是感受到了两人不愉快的气氛。宋陨一动不动靠坐在矮榻上,根本就没有要起来行礼的意思,他吩咐宫人,说道:“都出去,朕与兄长和宋主席有要事商议。”

  宫人和亲军们都退了出去,还关上了书房的门,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

  贺安清来之前是跟贺平晏打过招呼的,坛城公园的事情也七七八八跟他讲了差不多,宋陨要用此事来责罚唱诵班无可厚非,所以贺安清求他用一切方法保住江媛。

  若是说江媛还有精神体,特赦稀有哨兵并不难办,但现在她已经没有可利用的空间了,宋陨又肯定会借机落井下石,保不住江媛不说,连贺安清自己都岌岌可危。

  事已至此,一个傀儡皇帝又能做什么,只要宋陨动动手指,他可能今晚就会意外死亡,然后找个远房亲戚来即位。或者说,是不是贺氏又有什么所谓,还不是宋陨说姓贺就姓贺。

  他垂眸看着兄长叩首的样子,那句“平身”并没有说出口,而是突然跪在了贺安清的面前。

  “陛下……”贺安清看到垂在石砖地上的华服,伸手要扶起他,却被甩开了衣袖。

  只见贺平晏看都没看他一眼,身体慢慢前倾撑在了地上。片刻后,一身的绫罗绸缎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贺平晏抬起一手向前又落下,膝盖也挪了一步,一国之君竟然从门口爬向了矮榻,贺安清目瞪口呆,不可思议道:“平晏!”

  “住口。”贺平晏的声音并不大,却冰冷而坚决。

  金色的下摆在地上拖得老长,贺平晏低头的瞬间,头簪掉在了地上,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透过背后黄袍起伏的形状,隐约能看到蝴蝶骨交替而动。他一步一步慢慢爬上矮榻,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抚在了宋陨的大腿上。

  宋陨的衬袍是深蓝色的,略窄的腰封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型强壮挺拔。腰封挂着一件翡翠挂饰,贺平晏将其拨开到一边,食指轻触到了一个凸起的位置。

  贺安清的手攥成了拳,太阳穴暴出几根青筋,试图起身阻止,却被贺平晏听到动静,呵止道:“跪着。”

  宋陨衬袍的侧摆有处开衩,贺平晏的手从那里掀开一角,然后舔了舔殷红的嘴唇矮身钻了进去。

  衬袍与黄袍纠缠在一起,宋陨按着下摆的隆起,高高低低,他用手抓住了那深蓝色的绸缎,一下一下用力按着,呼吸逐渐急促。

  贺安清背对二人跪在门口处,俯身只能看到被擦得透亮的石砖,却清晰地听到低喘声和粘腻的呜咽声,像锋利的针尖狠狠敲刺着鼓膜。他的手指抠进了石砖的缝隙里,指关节泛了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前出现了一双同样是深蓝色的精致刺绣布鞋,只听宋陨说道:“江媛会上军事法庭。”

  不管判决如何,这说明江媛会接受公开审判并服刑,总比直接抓去疗养院要好。

  见贺安清没说话,宋陨趾高气昂地继续道:“你记住,你的烂摊子都是贺平晏帮你收拾的。从前是,现在也是,这一点从未变过。要不是你烂泥扶不上墙,你弟弟就不会有今天,废物。”

  说完便大步扬长而去。

  倦勤斋出离安静,但空气却紧绷到一个微小的声音就能让人心瞬间碎裂。

  直到贺安清的通讯器响了,眼前显示了一条丰东宁发来的信息:「容麟已经回来了,江媛择日会上军事法庭,我们可以指定辩护律师,但出庭之前不可探视。」

  看完了信息,这大概是最好的结果。除了江媛,唱诵班没有受到任何责罚,而军委对唱诵班的仁慈,是用皇帝尊严换来的。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贺平晏理了理凌乱的长发,他眉眼生得特别俊俏,还有些女相,小时候神婆说过这样的人有福,有能成大器之运。事实上,他也确实代替兄长当上了一国之君,只不过他们都已分不清这是福是祸。

  贺安清以前是恨宋陨,但现在只恨自己,是他的软弱无能让皇族蒙羞,让唯一的亲人饱受屈辱,他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深深叩首告退。

  看着兄长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贺平晏忍不住一袖子把茶杯和经文都掀翻在地,趴在桌几上大哭起来。

  听见响动有个宫人跑进来,见皇帝披头散发、满脸泪痕,赶忙跪下收拾。

  他是毕了业刚刚被招入宫的实习生,平日里负责打扫倦勤斋,活儿不复杂,工资颇为丰厚,虽然不能每天都回家,但平日里喂喂野猫,也挺开心。

  今日贴身伺候的其中一个宫人临时休假,让他替了班,谁承想遇上陛下大发雷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贺平晏见他面生,抖开了外衬,边抽泣边说道:“朕衣服脏了,你帮朕换一件。”

  那小宫人对倦勤斋了如指掌,便迅速起身小跑着去柜子里拿衬袍,等抱在怀里回来时,看到贺平晏靠在矮榻上等他。

  他深吸几口气,脑子里回想着入宫时培训过的内容,小心翼翼地将衬袍放在一旁,跪上矮榻双手轻轻拉开金色的纱罗,贺平晏倒是配合着直起了腰板。

  皇帝的长发散着乌木的香气,让人闻后如痴如醉,他咽了口口水,把纱罗衬衣放在一旁,不知何时手指上有一种粘腻感,他偷偷看了看,发现是在那脱下的衣服上蹭到的,心中奇怪却又无暇顾及。

  贺平晏的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素纱中单,小宫人隐约看到那白皙的皮肤上有些粉红色透出来,但没容他细想,手已经将衣服脱下。

  当他看到贺平晏后背肩头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时,再回想起刚刚的触感,当下便大惊失色:

  “陛下!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不是故意的!”

  小宫人吓得摔下了矮榻,跪在地上不住颤抖求饶。

  皇帝的身上密密麻麻都是红痕,宋主席和贺局长接连出去,他们屏退了其他人,不知道在倦勤斋做了什么。小宫人已经被恐惧占据了大脑,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贺平晏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脆悦耳却又是那么阴森恐怖,他脱下中单全裸着身体,弯腰捡起衬袍随意裹上,光着脚走出了倦勤斋。无论谁上来劝阻都没用,他命令所有人跪在倦勤斋不得平身。

  深更半夜,皇宫中静悄悄的,只有那轮假月亮还不遗余力地散发着光亮。

  贺平晏独自沿着红墙绿瓦走到殿前广场,抬头盯着那光源看,突然停住了脚步。他恍然大悟一般,自言自语道:

  “我知道哪里不像了……”

  他从影像资料里看过,月亮的光亮是可以扩散的,但精神颗粒模仿的月亮像个死气沉沉的铁饼。

  驻足而立的功夫,正巧遇上一队巡逻的亲军,其中领头的是宋陨指派过来的一个中阶哨兵,他记得是只狮子。

  那队人一见他,便半跪行礼,中队长见他衣着不得体,当即脱下外套拱手送上,贺平晏递了一个眼神,中队长便帮他披上。

  “倦勤斋有圣地的特务。”贺平晏面无表情地说道。

  中队长一脸警觉的神色,命令道:“保护陛下。”

  几名亲军围了上来,相继放出精神体,凶恶地狮子豹子龇牙咧嘴朝向四面八方,贺平晏被围在中间打了个哈欠,道:“我想回寝宫,但忘记穿鞋了。”

  中队长身材魁梧,一把抄起他抱起来,对下属吩咐道:“你们去倦勤斋,就地正法,不留活口。”

  “是。”精神体在前,亲军在后,齐刷刷地跑向了那群依旧跪在地上、毫不知杀身之祸即将降临的宫人们。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贺安清回到了唱诵班,一下车就看见容麟坐在大门口的牛头石像旁边,臊眉耷眼地低着头,活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宠物。

  贺安清走上前去,踢了踢他的小腿,才发现这孩子睡着了。

  容麟揉着眼睛抬起头,迷糊道:“你怎么才回来。”

  “嗯,你先回家,晚点再说。”

  “我刚被放出来就在这等你了,你送我回家好不好……”容麟向他撒娇,换来的却是冰冷的答复:

  “没空。”

  贺安清头也没回向附楼走去,留下容麟一个人生闷气。

  他直奔亮着灯的尸检室,一推开门,刚好看见丰东宁穿着隔离衣,对着余念的尸体准备下刀。

  听见响动,丰东宁抬头说道:

  “我刚开始,结果最快今天就能……诶,别……”

  贺安清拿起旁边的骨锤,使劲凿在了余念尸体的头部,因尸体已经放置了一段时间,没有剧烈喷血,但几锤子下去已经惨不忍睹。

  他徒手掰开颅骨,脑浆流了一地,用力拽出脑部组织里的血管,递到丰东宁面前,上头还滴答着红色黄色的液体,问道:

  “几阶。”

  丰东宁蹙眉,无奈地看了看,判断道:“九阶。”

  那么毋庸置疑,线人的情报是有问题的,而且差得离谱,他扔掉手里的血管,从旁边抽了几张纸擦手。

  得到了确凿的答案,贺安清掰断旁边军用伞尖上的军刀,手起刀落,直接插在了余念已经血肉模糊的头颅上,说道:“送回圣地。”

  “请你三思。”丰东宁提醒道。

  这是圣地派出的第四波特勤小队了,虽然外交并非煽风点火,但也不能任人欺凌,何况贺安清折损了两员大将,正在气头上,他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送回圣地。”

  转天中午,善后小组连夜处理了坛城公园以及周遭的激战现场,无论是残垣断壁,还是成堆的尸体,一切没有生命的东西都被就地掩埋。

  几辆推土机在不停工作,军人在有序地指挥,石窟遗迹中的飞天像没入了一层层黑色的土壤,什么都不剩。很难想象,一夜之间,这个曾经风靡一时的地方就从地图上消失了。

  岁数大一些的军人对此地印象颇深,透过面前闪烁的标志灯,仿佛看到了昨日光景。

  在坛城公园的中心,那座仿造的“净堂”,墙砖是用汉白玉雕刻而成,房顶镶金,琉璃的窗户五颜六色。

  其四角有立柱,上有莲花雕刻,虽然这个物种已经有几十年都没有发现野生的了,只有DNA还存在于植物基因研究所里。

  比起外观巧妙的复制,内里就没那么讲究。

  真正的净堂建造时铺满了青川矿,但青川矿在东华联邦是军委管制资源,仿制的“净堂”就没有那么大方,只在门口的两尊与屋顶齐高的门神脚下垫了两小块,让异能人进入后略有束缚感。

  门神的面部处理也差强人意,去过坛城的人都知道,净堂门口的那两尊雕塑,无论身处哪个角度,都能感到其穿透性的视线,让来到净堂礼佛朝拜的人们,瞬间扫去世俗的困扰,心无杂念。

  此时此刻,圣地的首都坛城正处于正午光线最强烈的时刻,那两尊极具威严的门神俯视着净堂门口。

  洁白的地砖,洁白的建筑,周遭一尘不染,一位身材挺拔,穿着整洁军装的男人,左手夹着军帽走出净堂,面前是十三节向下的台阶。

  “郑将军,离余参谋预约的时间还有半小时,我们得出发了。”一个也着军装、向导模样的左副官跟在旁边说道。

  叫做郑惑的男人,长相极为英俊,五官硬朗,细长凌厉的双眸,鼻梁高而窄,薄唇紧闭,体型高壮,让人一眼就能从外形判断出是精神力极强的哨兵。

  原本严肃的脸在听到“余参谋”这三个字的时候,缓和了不少,他微微点头道:“余念什么时候回来?”

  两人走下台阶,左副官帮他开了车门,自己则坐在副驾驶,回头说道:“余参谋应该下午就能回来了,本来他今天想跟您一起去试婚礼的衣服的,但发回的情报说有事耽搁了,我想余参谋肯定很遗憾。春事活动正式宣布您成为圣地将军,又正逢大婚,真是双喜临门。”

  黑色的加长氢能源车飞驰在宽阔的琉璃大道上,这条公路东西向贯穿圣地首都坛城,两旁的建筑物以白色为主,都很低矮,种了几层绿化带将来去的路隔开。

  这里的风景与东华联邦大为不同,如果说燕都是缤纷艳丽的,那么坛城就是素雅单调的。

  车子从十字路口拐进一个小巷子,有零星几个做生意的店铺,却没几个人。司机在一间看上去非常不起眼的黑色木门前停下,郑惑由左副官带领走了进去。

  门一开,院子里别有一番景色,白色的碎石子铺满小径两旁,用木质耙勾划出一道道的纹路,像海洋的波纹。服务生推开浅棕色的琉璃门,里面一位年长的裁缝带着助手正在等他们。

  裁缝脖子上挂了一条古老的皮尺,一见郑惑便迎了上来,道:“郑将军,给您定制的礼服已经做好,之前您没来测量,是余参谋给的尺寸,怕有不合身,就请您来亲自试一下,耽误您时间了。”

  郑惑礼貌性点点头,走进了试衣间。这时,左副官的电话响了,他忙走去庭院接起来,怕多有打扰,便反手关上了门。

  片刻功夫,郑惑穿好了裤子,披上衬衫从试衣间出来,裁缝的小助手上前一步,帮他系上扣子,无意中瞥见了他胸前的纹身。

  这纹身可谓是非常意识流,一个肥胖的肢体上插着两只翅膀,你说他是鸟、飞机、海豹都有人信。

  他没想到堂堂郑惑有个如此不稳重的纹身,思考了片刻,便自作聪明地轻声问道:“您纹的是余参谋的黄鹂对不对?”

  郑惑低头看了一眼,道:“嗯。”

  “你们真恩爱。”小助手不禁感叹,手撑开外套帮他穿上,拍了拍不平整的地方。

  偌大的穿衣镜中映照出的是一个气质不凡的男子,一米九的身量衬得白色礼服尤为挺括,肩宽腰窄,手臂肌肉感十足,一头利落粗硬的短发,更彰显了军人的庄重,连见多识广的裁缝都不住感叹:

  “真没想到这么合身,余参谋对您真是一等一的细心。”

  而郑惑的注意力却在门外,透过浅咖色的光影看见左副官在来回来去踱步,焦躁与不安从他的虚影中传达过来。

  琉璃门开了,左副官的耳麦还没摘下来,他不敢迈进屋,强忍着颤抖的声音说道:

  “郑将军,刚接到信息,说余参谋回来了……”

  郑惑有所预感,神情冰冷,果然听到左副官又道:

  “请您……更换玄军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