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我死后,断情绝爱的师尊痛不欲生【完结】>第四十章 骨灰都找不回来

  镜非台并没有直接告诉他如何能救沈砚枝,而是道:“我记得,你很排斥万冥枯海这个地方。”

  墨惊堂双目微阖,哑声道:“只要能救他,我没什么其他的要求。”

  “哪怕是让你回到万冥枯海,待上千年也无妨?”

  镜非台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他好像企盼着从墨惊堂身上看出一些抵触情绪,亦或者是害怕迟疑。

  但没有。

  “千年?”墨惊堂眼瞳中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烧,这火焰从方才起便越烧越旺,此时更是,几乎如有实质地灼伤了镜非台。

  镜非台恍惚能从那乌黑的眸子里,看出他极力按捺住的,无边无际的偏执和悔恨。

  恐怕,现今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再动摇这少年了。

  不管是一千年,还是一万年,他都等得下去。

  黑眸白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衬得墨惊堂如同鬼魅,镜非台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既是你自己的选择,那便如你所愿。”

  稍一停顿,又道:”只是这回来之人,除开外貌,或许再无一处像他,你也认?”

  镜非台救沈砚枝的法子,和当初沈砚枝顺应天时地利而生有所相同。

  沈砚枝当初化形便是因为溅上了那祭司的血,如今故技重施,让墨惊堂去万冥枯海找到那棵情树,同时以血浇灌,灌它个千百年,不怕它生不出灵识。

  但那回来的沈砚枝,究竟还是不是沈砚枝,就说不定了。

  镜非台只是在赌,赌沈砚枝的残魂没有完全消散,或许有那么一丝会留在万冥枯海,这样等枝桠化形,或许能将其引回来。

  但他并不打算把这话告诉墨惊堂,只是道:“即使不是那个人了,你也认吗?”

  话音落地,镜非台能感到墨惊堂浑身瑟缩了一下。

  他以为墨惊堂反悔了,垂眸去看那站都站不直的人,却突然听见一声呜咽。

  墨惊堂拉扯着镜非台的衣袖,好似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他声音颤得吐不出完整的字句,几近哀求:“我认。我……。”

  墨惊堂再也说不下去,他滑跪在地,脑中眼中根本不受控制,全是那人的一颦一笑。

  沈砚枝上一世的雪衣青丝,这一世的白发玄袍,还有死前的烈烈嫁衣。

  每个样子的沈砚枝都恍若一把利剑,将他一颗心脏搅得鲜血淋漓。

  而一旦想到再见不到那人,

  他的师尊,他的爱人。

  “我就想,再见他一面。我想和他道歉……对不起,师尊,真的对不起。”墨惊堂带着哭腔的忏悔奔涌而出,他扼制不住地抽泣,从没有哭得如此撕心裂肺。

  阴冷的地面寒气仿佛钻进了他的骨髓,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

  墨惊堂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从前沈砚枝也不喜欢他,他都能接受。

  只因为他习惯了。

  但现在他突然被赐予了那么多,那么多的爱意,

  这爱意,来自那个翩若惊鸿的仙尊。

  那个冷言冷语的沈砚枝。

  也是他墨惊堂求而不得的人。

  他求而不得。

  他得而不识。

  此刻,他终于意识到,那个人真的走了。

  这个世界上,唯一珍重他的人不在了,从此以后,不论他是疼是病,是委屈是开心,都不会有人为他皱眉。

  他真的被抛下,被抛在这广袤的天地间,形单影只。

  墨惊堂狠命地揉眼,一片朦胧中,眼前猝然浮现出沈砚枝最后的神情,墨惊堂还在奔腾的泪水猛地停住,最后凝出了一个扭曲的神情,眉心狠狠拧紧。

  他突然难以控制地爆发出一股对自己的极端厌恶,镜非台不懂他这种神情转变从何而来,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等着他平复心绪,却见墨惊堂出乎所有人意料,猛然拔出璇玑,刺穿了自己的手心。

  镜非台以为他又要寻短,正暗骂这人怎么冥顽不灵,却见墨惊堂抽出手心的璇玑,掀起衣袍轻轻擦拭干净了璇玑身上的血迹,归剑入鞘,没再有任何出格举动。

  疼痛好像助他平复了心绪,墨惊堂抬眸看向镜非台,脸上还有泪痕,嗓音虚弱:“走吧。”

  镜非台看着他血流不止的手心,又看了看他浑身是血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袍,眼尾抽搐:“不处理一下?这一去,少则百年,多则千年,再不回来了。”

  墨惊堂仿佛感受不到血液流失,更感受不到那微不足道的刺痛,他对没有沈砚枝的七玄宗没有任何执念,只遥遥望了眼清玄宗的方向,垂眸执拗道:“不用,走吧。”

  没有师尊,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

  万冥枯海。

  镜非台带着墨惊堂到了一处较为低矮的悬崖,两人的面庞都被奔腾的岩浆映得火红,墨惊堂死死抠着手心的血洞,好容易才克制住了直接跳下去的冲动,问镜非台:“还能……找到他的肉身吗?”

  镜非台摇头:“掉进万冥枯海,管你是人是鬼,瞬间便能消失殆尽。找是别想找了,骨灰都找不回来。”

  “嗯。”墨惊堂眨了眨眼,眸中的情绪翻江倒海,近乎自虐般地,紧紧盯着脚下的沸腾红河,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他的师尊……该有多疼啊。

  墨惊堂脸色苍白,几乎要坠下去,镜非台抓着他衣领,免得这人出点幺蛾子,同时眸光四转,似乎在找什么。

  他上次来这处捉那鬼王,都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再来,早就把那墓穴入口给忘了。

  虽然费了一番功夫,但好在,还是找到了。

  镜非台看着那位于悬崖峭壁半山腰的一处入口,勾唇笑了。

  他松开拽着墨惊堂的手,并没有要和墨惊堂一同进去的意思,而是指给墨惊堂看:“看见那岩瀑了吗?”

  墨惊堂点头,镜非台道:“穿过那瀑布,里面是万冥古国塌陷进地底的城池,那城池的北面有一座几千级台阶高的祭台,高台旁边,有一棵古树。你先去找到那古树,后面要做什么,你到时自会知晓。”

  有镜非台的帮助,墨惊堂很轻易便穿过了那悬挂在外的瀑布。

  视野突然开阔,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两三丈来高的庞然大物。

  这里光线昏暗,高处是被岩浆冲刷得日益单薄的石壁,墨惊堂举起璇玑照亮,借着剑光,总算看清了面前的庞然大物是何物。

  是一座青铜城门,门扉紧闭,顶部悬挂的大匾古朴华丽,时隔千百年依然金光灿灿,只是上面蒙了一层厚重的灰。

  从右至左书——万冥国。

  墨惊堂仰头瞧着那字迹,莫名觉得眼熟,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那城门单是肉眼观之,便不像是人力所能撼动,墨惊堂靠近些许,准备用璇玑生生劈开,却不料刚一走近,只听咔嚓一声,门缝自动开裂,竟然足足裂出了一掌宽度。

  墨惊堂微怔,而就在他愣神的功夫,那青铜城门缓缓张开,发出沉重驽钝的机关摩擦声。

  城门大张,墨惊堂这才发现,这城门内,真真是别有洞天。

  这一片沦陷进地底的万冥城池,仿佛万冥国仅存的净土,城内高楼鳞次栉比,完好无损,依稀可观往日富庶,街道广阔规整,纵横密布,且有点点鬼火于城池上空悬浮,照得整座古城如同不夜之城。

  墨惊堂的的眸光挪移,眺向北部,看见了那耸立在城池中的巍峨神台。

  这神台从这座地下城的基面往上延伸,近乎要触碰到穹顶。

  每级台阶不高,但恢弘气派,墨惊堂拾级而上,一步一步,他手心的血迹流淌得吓人,顺着石阶,勾勒出一条暗沉的血线。

  墨惊堂起先并不觉得有何不适,他越朝上走,便越发急切,石阶湿滑,经年累月的绿苔几乎要铺满,越往上,越如此。

  墨惊堂打了几个趔趄,直到失血带来一阵眩晕,他脚下不慎,堪堪跌了下去,差点从空荡荡的台阶边缘滚出去,摔个粉身碎骨。

  还好,他只是朝下滚了几十级台阶便生抠着地面停了下来,掌心随着他的用力渗出更多血渍,但墨惊堂只嫌这些血碍事。

  为了避免自己再头晕误事,他撕碎了衣袍一角,胡乱地缠在了手心上,衣料很快被血濡湿,他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他双腿发软,几乎半跪在那阶梯上,手脚并用地往上爬时,他终于,终于,看见了神台上的枯树。

  一棵枝干稀疏的,颜色暗沉的古树。

  墨惊堂脸色苍白如纸,眼中燃气神采,他迫不及待地撑起身,狼狈至极又欣喜若狂地扑向那棵枯树,却在距离那棵树咫尺之遥时,他停在了原地。

  墨惊堂惊慌失措地伸出手,似乎是想抓住什么,但那棵树在他眼皮子底下,消散了。

  仿佛刚才的只是一片幻象,墨惊堂接受不能,疯了似的四转。

  但那神台上,再看不见那棵树的影子。

  只剩一具棺椁。

  那棺椁黑漆漆的立在那儿,棺盖半合,墨惊堂踉踉跄跄地扑过去,不管不顾地掀开了棺盖。

  里面没有他心心念念的人,但也的确有一具尸体。

  那是一具焦黑的尸体,难以看出身前模样。

  墨惊堂没找到任何和沈砚枝有关的东西,他心口一窒,在剧痛中靠着棺椁倒了下去,吐出了一口血。

  那血溅落在地,渗透进枯树消逝的那片土壤中,墨惊堂透过即将闭上的眸隙,好像看见有什么东西,在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