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惊堂万万没想到沈砚枝来这出,他立马消停,趴在沈砚枝怀里,不吭气了。

  两人走出一段,沈砚枝这才解了他的咒,墨惊堂道:“师尊,我腿没受伤,能自己走。”

  沈砚枝却没放他下来,只道:“师尊知道。”

  沈砚枝抱他抱得十分娴熟,墨惊堂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但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来沈砚枝什么时候抱过他,索性不去想。

  他自然不知道,那是他死后的百年,沈砚枝与他的尸身同住同睡的岁月。

  两人回屋时,留尘已经做好饭等着了,见墨惊堂是被沈砚枝抱回来的,他立马上前关切,哪知墨惊堂一看见留尘,飞速从沈砚枝身上跳下来,还推了沈砚枝一把,试图划清界限。

  这一推正好推在沈砚枝心口,沈砚枝本就是强弩之末,朝后跌了好几步才扶住桌面稳住,眼神略显茫然。

  留尘比划着问两人:“出了什么事?”

  墨惊堂喝了口粥,突然扒拉着留尘的红衣,撒泼耍赖道:“腿疼,师兄给按按就不疼了。”

  留尘无奈一笑,准备给他按按,突然从腰际落出一木牌,墨惊堂凝神一看:“地玄宗的人又来找你,让你去做苦力了?”

  留尘忙摇头:“不是做苦力,是朋友帮忙。”

  墨惊堂才不信什么朋友,又喝了一口粥,在心里盘算。

  留尘怯生生地看向沈砚枝,走上前:“师尊,吃饭。”

  沈砚枝浑身冷汗,他看了看桌上的几碟小菜,又看了看墨惊堂面前那碗已然半见底的萝卜粥,心头突然闷得慌,挥开留尘出了门:“不用了,你们吃吧。”

  留尘在原地不知所措,略显慌乱,墨惊堂不明白沈砚枝发什么疯,宽慰留尘道:“别为不值得的人在意。”

  话是这么说,但墨惊堂的目的还未达到呢,所以他等会得去哄这个不值得的人。

  一盏茶的功夫,墨惊堂吃饱喝足,推开门去了沈砚枝屋内找人。

  他在所有屋内转了一圈,没找见。

  正疑惑间,突觉红霞漫天,院落被照得金灿灿的,包括角屋旁边那棵菩提。

  这菩提枝繁叶茂,绿荫蔽日,闪烁着霞光,在院墙内烨烨生辉。

  墨惊堂心念一动,仿佛有所感似的,他迈下台阶,朝那颗树走去。

  走至树下,匐一抬头,

  果然,看见了沈砚枝。

  ——

  玄历五百年。

  仙魔大战结束,一切逐渐步入正轨。

  除了墨惊堂。

  墨惊堂在清玄宗的日子很难熬,虽然有留尘这样的好师兄,但更多的是贺鸣和孙签这种,看他不爽的人。

  贺鸣和孙签并不是沈砚枝的弟子,而是地玄宗派来修学的。

  他们喂墨惊堂吃猪食,让他睡柴屋,冬天把他扒光了丢池塘,用他们从自己师尊那里新学来的法术,欺负没有师尊教的墨惊堂。

  而他们做这些时,墨惊堂不止一次,看见步履匆匆路过的沈砚枝。

  他记得刚入清玄那天,留尘告诉他,受了委屈可以找师尊,师尊会替他们出头。

  但是墨惊堂清楚,那是师兄的师尊,不是他的师尊,即使看见他被欺负,也只会漠然旁观。

  墨惊堂清楚自己不受沈砚枝待见,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唤他师尊,那神仙似的人仿佛受到了天大的羞辱,气得面红耳赤,要不是镜宗主帮忙说情,墨惊堂觉得自己当天便会死在璇玑剑下。

  后来,他便不敢再叫师尊了,只在私下里,在心里默默地叫。

  而两人关系的转折,出现在玄历502年。

  那年墨惊堂十岁,入门两年。

  由于仙魔大战剿灭的魔族太多,后山魔气动荡不平,沈砚枝每天都忙于镇压魔气,忙得脚不沾地,每晚都月上中天才回清玄宗。

  他从不关心宗内事务,因此也不知道那个新带回来的小魔族在角落的小柴屋里睡了两年,每晚都等着沈砚枝的脚步出现又散去,才觉得心安。

  这种微妙的平衡维持了不多久,某一天,沈砚枝没回来。

  那天是雷雨夜,墨惊堂心神不宁,偷偷从床上爬起来,去后山寻沈砚枝。

  他没有伞,也没有点火的法术,只能淋着雨摸黑,山路崎岖,墨惊堂花了很长时间才到后山,一路上并没有碰见沈砚枝。

  他生怕沈砚枝出了什么事,于是沿着那条山路来来回回寻了无数遍,直到雷雨停歇,天际破晓,都没寻着人。

  墨惊堂急得想哭,正准备奔回宗门找师兄想办法,突地,斜阳照树,沈砚枝一袭白衣晃眼,在菩提枝头伸了个懒腰。

  后来,墨惊堂便知道了,每逢雷雨,师尊便不会回来。

  他第二天早早地出去寻,运气好的话,总能在雨后天晴,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在某一棵菩提枝头上发现那白衣胜雪的仙人。

  再后来,墨惊堂便在堂前种了一株菩提。

  ——

  沈砚枝正靠在树干上闭目调息,突地感觉树身晃了晃,墨惊堂笑着抬头看他:“师尊,我上来了哦。”

  他体内灵力本就横冲直撞,蓦然被墨惊堂打断,只觉胸闷气短,问道:“腿不疼了?”

  墨惊堂愣了愣:“本就不疼……啊嘶”

  沈砚枝睁眼,翻身下树:“真受伤了?”

  墨惊堂笑着瞧他,薄唇轻启:“真受伤了,昨晚师尊待我毫不怜惜,今日走路都难捱。”

  沈砚枝五官凝固,似乎想堵墨惊堂的嘴,喉结滚了滚,道:“……为师下次温柔些。”

  “咳咳咳咳咳!”墨惊堂笑意凝固在嘴角,被口水呛得面红耳赤,好容易缓过来,这才进入正题,道:“师尊,其实令牌并不是弟子不小心摔碎的,而是有两人在后山抢走了弟子令牌,进禁地破了结界,试图栽赃给弟子。”

  沈砚枝神色微凝:“方才为何不说?”

  墨惊堂泫然欲泣:“因为这令牌师尊只给过我一人,我怕师尊不信我反中了那两人奸计,因此不敢承认去过后山,这才口不择言说是摔碎了令牌。”

  沈砚枝见他眼眶泛红,心口一疼,道:“不会的,以后不要如此,师尊谁都可以不信,但不可能不信你。”

  墨惊堂点头:“弟子明白了。”

  沈砚枝这才道:“抢你令牌那两人,你认识吗?或者可曾记得容貌?”

  “不识。”墨惊堂迟疑片刻,眼底浮现一抹阴沉的笑:“不过,弟子见他们衣着,应当是地玄宗的,而其中一个,叫另一个……孙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