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的时候，宁芜三中迎来了期中考试。
上次因为国庆假期，他们学校高一高二没能进行月考，因此这算是陆景津转学以来的第一次正式考试。
考试前一周里，陆景津一改往常懒散不着调的样子，拿出了十万分的认真去备考，上课下课认真刷题，回到家还能再写一套理综试卷。
宋越每次过来找陆景津都被他给拒绝了，这阵仗，搞得宋越以为他要参加的不是期中考试，而是高考。
之前也从来没见他这么认真过啊。
“不是...”有天几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宋越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最近那么拼干嘛呢？本来我爸就天天把你挂嘴边了，你再学这么猛，我爸还不得认你当亲儿子啊。”
“可不，新赛季他可一把没打呢，我都快上王者了。”许铎撇撇嘴，又耸耸肩，“你陆哥还得是你陆哥，学习这方面我是真佩服，我们的目标就是永远的南波万。”
“南波万不南波万倒无所谓。”陆景津吞了口米饭，勾着嘴角掀起眼皮，“能在江屿上面就行。”
几人沉默，彼此对视了一下，半晌，许铎突然半开玩笑地看向陆景津，“我说兄弟，你最近含江屿量有点太高了啊，到底是怎么做到十句话八句提到他的？”
“有吗？”陆景津没感觉，他无所谓地吃了一口饭，看到对面三人一个比一个深表认同的表情。
许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把这段时间憋在心里好久的疑问给问了出来。
“你小子，不会是真的看上人家了吧？”
问完，他看到陆景津先是很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饭也不吃了，他把筷子放下，后背松松靠到椅背上，笑得肩膀轻轻抖动。
“你这问题问的，就跟问老鼠是不是喜欢猫一样弱智。”说完，他淡淡扭头，看向窗外，神色似乎有些飘远了，但说出的话却冰冷，眉目间的厌恶也明显，“我喜欢他？我恨不得把他踩在我的脚下。”
许铎默了默，不知道为什么，哪怕他向来是帮亲不帮理的那类人，但此刻他也突然有些可怜江屿了。
“不是...你跟江屿，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你怎么这么讨厌人家啊，我觉得他其实还好啊。”许铎说这话是认真的，相处下来，他是真的觉得江屿这个人很不错，就是话可能少了点，人稍微冷了点。
这次陆景津却没再回答，他冷笑了一声，想到那些事情还是觉得恶心，不提不想还好，他很多时候都可以用力忽略掉，但每次特意想到或被别人问起，陆景津就发现自己压根控制不住心里的怒火。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没有人能做到不在意的。
许铎见他不说话，也知道这人劝不动，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多说两句，“其实吧，我觉得江屿他，对你应该不是没有感觉的，就像上次在车上，我们仨任何一个，都不会把肩膀让你靠一路，但是人家真的让你靠了一路，一句话不说，我觉得他这人还挺在意你的。你呢，也稍微收着点吧，别太过火，意思意思得了，别真伤人心啊，多难看哎。”
陆景津没说话，他低着头，刚才吃了一半的饭现在已经吃不下去了。
伤人心吗？可这不正是我想要的么，陆景津想。
他毫无心理负担，甚至隐隐有些期待最后的结果。
江屿会怎样？会哭？会生气？会红了眼睛？还是会难过得再也不理他？
陆景津眯了眯眼，他发现前几种可能性他都可以接受，除了最后一种。
江屿不再理他的话，一定会少了很多乐趣吧。
陆景津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然后把自己想得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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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津是很有一套自己的学习方法的，这个方法不光表现为他在学习及经验总结上的高效率，还表现为他高度的自制力跟专注力。
他本来就对游戏没什么瘾，说不玩就能立马收起心，下次再捡起也不会很沉迷，对他来说远离电子设备是一件很轻松的事，因为没什么寄托在上面，这种东西于他而言完全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消遣。
换句话说，在陆景津眼里，解决数学题跟打游戏带给他的刺激都是同等的，甚至有时候解答出来一道题的满足感，还要比赢了游来的更胜一筹。
不过最近他又挖掘出了一个新的兴趣，还必须得依靠电子设备，那就是每天晚上跟江屿打视频，刚开始他们视频还只是聊天说话，后来接近考试这几天，就变成了开着视频面对面学习。
陆景津觉得这样很不错，江屿学他也学，江屿卷他也卷，他甚至还能时时掌握对手的学习状况，然后适时调整自己的计划。
只是原本的目的确实是学习没错，陆景津刚开始也确实觉得这是一个好方法，但没坚持几天他就发现了自己一个毛病。
一向可以保持专注力的他，总是会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十几分钟，视频里面的江屿已经准备翻页了，而他在写的还是那道题，原封不动的。
那这十几分钟陆景津干什么了呢？
他一直盯着江屿的脸发呆了。
发到专注力骤降为零，学习效率史创新低。
他发现江屿这个人很神奇，他好像总是能一次次刷新自己曾经以为的那些“不可能”跟“从来没有”。
饶是如此，他考试那天也还是觉得下笔如有神，甚至产生了一种“这题真她妈简单”的错觉。
以至于当考完最后一科回到班里，看到愁眉苦脸地说自己这次零花钱肯定又要打水漂的刘旦，他甚至还怀疑了一下是不是自己看错了题目。
陆景津把笔放到桌面上，转头状似无意中看了一眼江屿，“考的怎么样？”
“还好，你呢？”江屿回答。
“就那样吧，能及格。”陆景津很无所谓。
于是大家都没太当回事，刘旦自身都难保了，甚至还有精力去安慰陆景津，泪眼汪汪道:“没事的陆景津，考试不是证明我们能力的唯一方法，我们要始终相信吉人自有天收，你不及格，我也不及格，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陆景津扯了扯嘴角，忍不住纠正:“是吉人自有天相。”
“噢噢，口误。”刘旦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他现在看陆景津比之前更慈眉善目了几分，因为在他眼里，他跟陆景津都是班里的学习困难户，他们学渣怎么了？他们学渣也应该团结友爱！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去团结友爱，不及格的学渣陆景津就在成绩出来那天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吓。
不光是他，全年级的老师同学们都听说了，这次的年级第一不再是耳熟能详的江屿了，换成了十班新转来的那个学生，而江屿则因为四分之差落到了第二的位置。
那天陆景津走在学校里，明显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变多了，饶是从小到大已经习惯这样的注视，甚至在大多数时候都可以忽略掉的他，此时也有些受不了。
他皱眉，这个疑问萦绕在他心头，一直到他回到教室才得到答案。
陆景津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事实上哪怕他刚开始把牛逼给吹出去了，心里也没几分稳妥的把握认为自己能把江屿压下去，别的方面不说，江屿在成绩这一块确实很让人佩服，那这四分哪来的？
语文老师替他解答了这个困惑。
当时是大课间，陆景津正趴在桌子上休息，隐隐约约听到身边有人说话，他不想睁眼，就跟着听了几耳朵。
“江屿，作文不是这样写的，你不能一昧地堆彻辞藻而不注重感情，跟填词造句一样生硬地凑字数，你这样是得不了高分的。你这次跟第一名的差距也是在语文上，其他的科目你跟他完全不相上下，就是作文拖了你的后腿，我上次让你看的作文书看完了吗？”
江屿没说话，沉默地摇了摇头。
语文老师叹口气，“你啊...为什么不看呢？”
“看了，也不会。”江屿说。
“看了怎么还能不会呢？你是哪里不清楚，你也不问老师...”语文老师很头疼，她有心想帮这个孩子一把，但对方从来都是油盐不进，她摇了摇头，正好看到陆景津醒了，觉得自己跟江屿之间可能有代沟，同龄人交流起来肯定会方便许多，“陆景津，我还没来得及表扬你呢，这次语文试卷答的十分漂亮。”
“谢谢老师。”陆景津弯起眼睛。
“你有空的时候可以跟江屿交流一下彼此的学习方法，比如作文什么的，江屿的作文写的不太好，你的作文分数很高，你跟他分享一下自己的学习经验。”
“好的老师。”陆景津答应得从善如流。
老师走后，陆景津手指按住江屿的试卷，抬眼观察着他的表情，“给我看看？”
江屿手指蜷了蜷，却没有放开，胳膊依旧压在试卷上。
“啧。”陆景津叹口气，“你是不是在生我气啊江屿？”
江屿一愣，像是没想到陆景津会这么问，他眼睛颤了下，惊慌地看向陆景津，用力摇头。
陆景津却委屈巴巴地垂下眼睛，仿佛没看到江屿摇头的动作，“因为我抢了你的第一名？”
江屿被冤枉的太厉害了，他连忙否认，“没有，没有生气，我很开心。”
“开心？”陆景津动了动耳朵。
“嗯。”江屿认真看着他，“你得了第一名，我也很开心，陆景津，你很厉害。”
陆景津脑袋都变得晕乎乎了，他发现他无法抵抗这样的江屿，哪怕他上一秒还在为自己赢了江屿而沾沾自喜，想象着他被自己欺负哭的样子，下一秒他就会因为这样的一句话变得心神荡漾。
他不自然地撇开视线，抓了抓耳朵，咬牙切齿:“那你怎么不让我看你作文？”
因为写的不好，很丢脸。
江屿抿了抿嘴，似乎在心里挣扎了许久，半晌，还是放开了那张被他扣在手下的试卷。
陆景津便翻开他的作文看了起来。
没一会儿，陆景津便忍不住了，他看着江屿，“语文老师没夸张，江屿，你这真的是毫无任何感情可言啊。”
江屿嘴角绷着，没说话。
事实上你要他去写什么感情呢？你要一个压根没享受过什么感情的人去写什么感情呢？江屿不曾拥有，所以他一片空白，就连有些情节都只能靠凭空想象。
陆景津便缓慢开口:“亲情，友情，或者...爱情？这三样你随便写一样嘛，稍微改改就会好很多。”
“我没有。”江屿说。
“嗯？什么没有？”陆景津没反应过来，他眨眨眼。
江屿这次却不再说话了，他闭上了嘴巴，眼睛却垂下去。
陆景津看了他几秒，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慢慢笑起来，凑过去，趴在江屿耳边，声音低低地，“我觉得你可以谈场恋爱试试，说不定你就能成为情感流大作家了。”
“他不喜欢我。”江屿说。
“谁？”陆景津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猛地扭头，眼睛直勾勾看着江屿，“谁不喜欢你？”
江屿:“我喜欢的人。”
“你有喜欢的人？”陆景津觉得自己要炸了，江屿有喜欢的人？是谁？他本来说那句话是想捉弄一下江屿，结果现在反倒给他弄得心脏失衡了。
江屿安静地看着陆景津，仔细描摹过他脸颊的每一寸，半晌，他撇开视线，盯着桌面，认真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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