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出世的消息一时间传遍了大江南北。
而比血海出世这个消息传得更迅速广泛的是——血海改吃素的了！
据文府城目击者称，当时黑云血月压城而来，血海已成滔天之势，却在接触到文府城那座高塔时，突然停住了。
停住了是委婉一点的说法。
据另一位表达更为生动的目击者称，当时的血海就像是熊孩子出门惹祸，正开心的时候发现自己老爹老妈早就在自己身后看着了——还不知道看了多久。
于是怀着一种尴尬、心虚，甚至有点害怕的感觉小心翼翼退了回去。
因此，不仅人没伤到一个。
连路过的鸟都没事。
但它也并没有完全退回去。血海已突破千年前三域合力创下的禁制，在人妖两域交界之处成汪洋之势，成为了扎在三域中的一根毒刺。
洛君望和韩归远连夜提溜着彻底疯了的老阁主赶回苍南山，把老阁主扔到药司。
柳曲身姿纤细，草草披了一件外衫，胳膊上还挂着勤司司长，看见韩归远面无表情地把形容狼狈的老阁主扔下来，眼睛都瞪大了。
“这是……又疯了？”
柳曲一把甩开卫恒，眯着眼睛跟老阁主对视了一会儿。
那老阁主看见柳曲眼睛一亮，伸出双手抓住她的袖袍。
“漂亮姐姐，漂亮漂亮——”
他话音还未落，卫恒一个箭步冲上来推开那老阁主，被吵醒的混沌一瞬间全没了。
他甚至摆出司长的架子，恶狠狠瞪了一眼被他推的一踉跄的老阁主。
“什么漂亮！再漂亮那也是我夫人！”
洛君望看着这宛如小孩抢糖一般的画面，偏头抹了把脸，无语凝噎。
韩归远在一旁适时解围。
“老阁主精神受创，此时心智大概就就相当于孩童的水平，说的话都不能当真的。”
柳曲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把拉开还在龇牙咧嘴的卫恒，将一脸委屈的老阁主扶起来，伸手拍了拍他身上的灰。
卫恒站起来，瞥了一眼已经没再易容的韩归远和错他半步站着的洛君望，突然叹了口气。
“文府城的事已经传过来了，也不用再继续睡了——归远，召集各司议一议吧？”
韩归远点了点头。
洛君望退后一步，看着他们围着老阁主默默不语，突然想起来个事。
“明天……重陵学宫是不是要开学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还正常开学？”
卫恒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懂不懂？”
“说的有道理。”韩归远温声附和了一句，转头看向洛君望，笑了笑。
“你也要去学宫，别忘了。”
洛君望：“……”
……
洛君望还是去上学了。
他前一宿几乎没睡，身上还带着文府城特有的金丝甜枣的香气，让同样睁不开眼的卫子桓猛吸了一口气。
“你身上好香啊，好像是甜枣的香味，我还没吃早饭……”
洛君望嫌弃地离还在流口水的卫子桓远了些，看着空落落的学舍，有些疑问。
“今日不是开学吗？怎么只有我们几个人？”
郑晖也来了，他身后跟着司林。司林将书匣放下，轻轻叹了口气。
“昨夜血海出世，应该是都请了假，留在门派中不来了。”
洛君望瞪大了眼睛，卫子桓先他一步哀嚎出声。
“还可以这样？！”
洛君望捂着脸，看着学舍离只有他们几个被坑蒙拐骗来上学的弟子，跟着唉叹了一声。
教习长老迈着大步进了学舍，目光一扫他们几个，居然有些讶异。
洛君望觉得这是对他们冒着风险来上课的赞扬，结果下一句就听那长老惊讶的声音响在学舍。
“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日继续休课吗？”
司令一愣，旁边郑晖已出声询问。
“可我们接到的消息是今日开学……”他突然顿住了。
洛君望往自己的玉简一看，果真发现了重陵学宫的玉简上分明有一条是今天不用来学宫。
洛君望：“……”
他忿忿望向其他几人。
他没看到消息是因为昨夜忙了一夜，又被赶来上学。
“那你们又是为什么没看到消息？”
三人异口同声地说睡得早，起得晚，说完又心虚地看了看玉简。
洛君望深深叹了一声，干脆利索拔剑开御，上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三个，语气颇冷。
“现在这么乱，你们也别回门派乱跑了，跟着我一块去苍南山吧。卫司长、柳司长估计还在那边议事，一块去听听。”
三小只焉巴巴地点了点头，回头跟长老打了一声招呼，顺着洛君望残留下来的剑影追随而去。
其实洛君望估算的不准。
不只是有卫恒和柳曲，几乎整个人域的那些仙门掌教长老们全来了，连带着妖域派来的使者，浩浩荡荡的人挤在朝清殿里，七嘴八舌宛如菜市场。
洛君望下剑时被吵的脑袋嗡了一下，一抬头就看见了撑首坐在最高之座的韩归远。
韩归远从坐在那里起就未开口，目光淡淡地看着下面的人。
仙首们和使者面带惶恐，说着侥幸的话，却迟迟等不到韩归远的表态，时不时用带着试探的眼神看他一眼。
韩归远蓦地想起昨晚那人的青鬼面具，心中突然一动。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千万人杂乱的声音和嘈杂的空气，一眼便准确无误地看见了站在暖光中的人。
“阿樆。”
他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现在所有人耳侧，全场一静，殿内的所有人都长大了嘴巴看看从坐到这里就只说了这一句话的韩归远，又迷茫地看了看门口的洛君望。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阿樆？阿樆是谁？”
“看样子，应该是孟小仙君的小字吧。”
“那可是凌越仙君的徒弟，现在在苍南山住着，与盟主日夜不离。”
洛君望一愣，站在原地没动。
于是韩归远笑了一下，眉宇渐渐染上春日的暖度。
“过来。”
卫恒抹了一把脸，他不确定地看看韩归远，又看看洛君望，目光终于从疑惑变成了恍然大悟，又变为了惊悚。
这个满脸怀春的人是谁？！是谁都不可能是韩归远吧？！
还知道人家的小字，这两个人不会真有一腿吧？
凌越仙君会不会气的掀了自己的棺材板，跳出来骂韩归远老牛吃嫩草啊？！
韩归远发话，原本吵吵嚷嚷的朝清殿内瞬间安静，那些仙首们互相看看，都自觉往旁边避让，给洛君望留了条直直的路来。
洛君望扯了扯嘴角，被那群人各怀鬼胎的目光打量着，慢吞吞走到了韩归远身边。
屈怀连忙给他搬了个凳子。
“怎么回来了？”
韩归远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停留在他还未来得及换下的重陵学宫蓝玉袍上。
“今天继续放假，我昨天没看到消息。”
韩归远点了点头，半晌轻轻笑了一下，清冷的眸中浮现出一丝玩味。
“那你岂不是白跑一趟。”
洛君望对这人幸灾乐祸的行为不做评价，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没理他。
但是下面站着的人快吓死了。
他们惊疑不定地望着洛君望阴沉沉的脸，和韩盟主与往日不同，甚至算得上灿烂的笑容，恍惚地掐了一下自己。
那可是韩归远啊！
那个权力、矜贵的代表，世上最富盛名的天才，现在居然被人甩脸子了？！
洛君望并不知道下面站着的人在想什么，他动了动。
屈怀给他搬的凳子是个没靠的，他扭了半天都没找到舒服的角度，干脆靠在朝清殿首座的另一侧。
——压住了韩归远的半片袍角。
所有人：“！！！”
盟主可是从来不让旁人近身的！这下该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扔出去了吧！
韩归远垂眸看了看自己被压住的衣角——已经被压出了些许褶皱，他眉目淡淡，忽地一扬手。
所有人：“！！”
盟主动了！
要扔了吗？！
那他们要不要接啊？
一扬手，按了按洛君望的肩。
“不舒服？”
韩归远低头，压低的声线里含了些混沌的温和。
洛君望被按着肩膀，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管我，你们说你们的。”
底下的人：“……”
底下的人已经傻了。
他们看着盟主那只一掌动天地的手在那少年肩上按了两下，十分轻柔，十分温和。
不知为何，仙首们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痛，像是要瞎了。
韩归远收回手，目光再次望向下面的众人，声音响在大殿之内。
“你们继续说，还有什么消息？”
“回回回盟主，据前方探子来报，血海大变，至少与百年前不一样了。”
那仙首冷汗津津，结结巴巴地拱手。
韩归远抬眸。
“哦？”
“之前血海内部势力割据，高等魔物拥有神智，率领部下占领一方，可是这次……”
“这次血海似乎被统一了。”
所有人一愣，目光紧紧锁在说话的人身上。
韩归远眼神微动，眸中晦暗不明。
“你继续说。”
“血海之内，凭空出现一座妄洲城。”
“妄洲？”
“是，盟主。”那人脸上也出现一分若有所思。
“百年前，血海内突然出现一人，打破势力平衡，后迅速崛起，以铁血手腕统治血海，并将所有势力归到一处——妄洲。”
“统治血海？谁有那么大的本事！”
有仙首在底下不满地质疑。
“那可是血海！里面都是些违逆天道的疯子！动辄毁灭一门派，甚至是一个域界！天道规则都奈何不了他们，才将他们投入血海。”
“难不成真的能够有人压过这血污滔天，在那些罪恶至极的人之上建立规则？”
“有。”
那位禀报的仙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想到探子汇报消息时短短几句话中，渗出的带着血气的真相，尾音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妄洲城主。”
洛君望抬起头。
“——洛君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