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员咧嘴，一瞬间提起精神，“我正吃着呢，你中午吃没吃？”
“我吃了。”女朋友晃晃手里的煎饼，“这片儿煎饼好贵。竟然8块钱一个。不过这都算最便宜的了，你知道麻辣烫多少钱一碗吗？”
“多少钱？”
“竟然要20，而且还不是自选！”
听女朋友撅着嘴抱怨，柜员耸肩傻笑。
小两口聊了几句，他拿下眼镜，擦了擦上面的雾，“你别心疼钱，该吃吃，上班特别累，吃不好可不行。”
“钱都吃没了，咱俩还怎么买房子结婚啊？”女朋友眼睛笑的变成一条线，“哎，你说实话，在银行上班什么感觉？是不是比卖衣服轻松多了？”
“……”
钟识和苏乘云都没讲话。
新人的窘迫，他们亲眼目睹。这份工作对老手轻松，对他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讲，很难。
柜员却咧嘴：“是啊，还是在银行上班轻松。所以你为啥不好好学习跟我一起来呢？”
他开玩笑，女朋友也跟他开玩笑，“我要好好学习，去银行可就没你的份儿了。我把机会留给你，这样你赚钱养家，将来生了宝宝，我就在另一个领域发光发热，不也是很厉害的嘛？”
柜员张嘴，却说不出话。
匆匆扔下一句，赶紧吃完上班了，挂掉视频。
眼镜放在桌上，他又一次低下头，腰背塌了下去。
几秒钟钟识竟然看见他揉了揉眼睛，像是哽咽。
那种打工人的心酸只有自身能体会。
男人没办法，强迫自己咽下难受，大口吃米线，戴上眼镜走人。
“唉。他好可怜。”钟识戳碗里的菜叶，“刚上班的人感觉都好可怜，完全融不入职场，做做事还要被骂。领导不满意，客户也不满意，所有委屈还得自己咽，不能告诉家里人。”
“哪个行业都这么过来的。”关亥大口吃面，“你俩刚成名那会儿，不也遭遇了不公平待遇？都一样，凡事讲个熬，熬过来就好了，熬不过去，那是活该。”
话糙理不糙。
人活在这世上，哪行哪业，真是一个熬字。
钟识想起当年那些艰辛，桌子下，忍不住挽住了苏乘云的手掌。
弟弟没吭声，和他十指紧扣，把丸子也挑给哥哥，继续吃面。
这样交叉观察了两个星期，钟识和苏乘云习惯了行程。
这天早上正等关导演电话，随时去湖心公园，那头却说：“来影视城，今天正式开机。”
钟识一愣，迅速进入状态，准备好自己的东西，和苏乘云前往拍摄地。
关亥变成大导演，整个人气质都不同。
进了片场，远远就见他戴着鸭舌帽，穿着马甲，站在机器后头抽烟。
全体人员正在布置现场。
供果猪头香火，一应俱全，关亥老习俗，烧完香就正式开机，一如从前。
“关导，早。”钟识过去，跟关亥打招呼。
苏乘云紧随其后，“关导。”
见两个主角到场，关亥把烟头扔在一次性杯子里，“来吧，烧香开机。”
东西放到一边，关亥和两个主角在前头，人手几根香，一脸严肃。
红布一扯，鞠躬入炉。
刹那间鞭炮齐鸣，《天地》正式开启拍摄。
本子交到两个人手里，关亥大概讲了下内容，说：“你们应该了解我的风格。我的剧本从来没有特设台词，给你一个特定情景，说什么自己发挥。主角音乐家和银行家。前期落魄，相依为命，中期蜗居节俭，努力攒钱，后期走向现在还没完全定，拍到那一天再说。有没有问题？”
两位男主角摇头：“没有。”
“很好。”关亥重新点着一根烟，“人设你们看过了，准备一下，五分钟后开拍第一场。”
他的戏一向以自然为特色，妆造不刻意，甚至连粉底都没上，只扫了个眉。
两人风格不同，为了打造区别化，关亥特意找了两只造型团队来。
钟识和苏乘云坐在折叠椅上，这头刚化完妆，整好发型，那边推来四辆移动服装车。
“哇，这么大阵仗。”钟识头回见这种，“这些衣服还挺简约的。”
“当然了，钟老师，这是我们老师自己设计的。”小助理说，“为了磨这场戏，大家都没少下功夫，涂的就是一个最好，最真。”
钟识嗯了声，戳戳苏乘云，“哎，你发现没，你的衣服比我的要正式好多。”
苏乘云点头，“银行家属于体制内，虽然时代背景没卡那么严，但毕竟为老百姓服务，就得板正一点。”
第一场戏主要走一走片场，熟悉下拍摄手法。
钟识和苏乘云前后搭了七八套衣服，关亥瞧着没表情，也没说好坏。
两人本以为拍的顺利，结果弄到晚上7点快散场，关亥才说：“这些衣裳都不行。太时尚化了。我要的是底层人物，没有钱，穷困潦倒，不是溜光水滑的高定设计款。想想办法吧，现场重改。”
大伙儿知道他脾气怪，一看天黑才挑毛病，心理咯噔一下，都有点不太乐意。
拍夜戏最难熬，光线不好，大家还很累。
架不住关亥执意，导演不走，其他人都得作陪。
两个服装团队没办法，现场改了几件，关亥都不满意，不是说太新，就是说太整齐，横竖出不来他要的效果。
他干导演的，对服装设计不懂行，但他又形容不了自己想要什么东西。
一眨眼九点，大伙筋疲力尽，有人已经扛不住。
关亥皱眉：“第一天跟我拍戏啊？在片场打什么哈欠，要睡滚他妈回家睡去！”
他这一嗓子，甭说正式演员，连50块钱一天的临时巡演都吓的急忙站起来，猛灌黑咖啡，吊命提神。
音乐家这边的妆造小心翼翼过去：“关导，您看这样行吗？”
关亥眉头紧皱，衣服拿起来上下一扫，整个扔地上：“我操他妈的，就这逼东西，你跟我说你设计专业？！拉个残废随便剪两下都比你弄的好，能不能干？不能干趁早他妈的滚蛋，别在这耽误时间！”
银行家团队准备献宝，一听对方挨骂，瞬间缩回衣服，埋头继续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