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千秋一墨【完结】>第四十七章 当初就该杀了他

  “元昭将军?”段成玉转头看向元昭,语气满是惊疑。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林玄泉和薛尘霜承认元昭的身份,段成玉绝对猜不到眼前这个面带银制面具,下颔处有毒瘢,双腿残废坐木质活椅的人,是威名赫赫,屡立奇功的元昭将军。

  直到此刻,段成玉才隐隐反应过来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心中突然变得不安起来。

  “段侯爷,多年不见,久别了。”元昭点头承认自己的身份。想到段书锦因为他被段成玉误会,还因此受伤,他语气里不免带上歉意:“给世子和侯爷添麻烦了,侯爷回去定要替我赔罪。”

  段成玉恍惚点头,目光落到案台上的万两白银,哑声发问:“这是他的私财,不是收来的脏财?”

  “说出来也不怕段侯笑话,元某离营多年,早已没了当初的气概和担当,被世子撞破我纵容手下兵士扰乱军纪时,元某心中第一个想法竟是用钱财贿赂他。”

  “世子聪慧,待在军营不过几日就怀疑上我的身份,因此将计就计,收下我献上的万两钱财。”

  “元某心思卑劣,因此误以为世子是见财眼开之人。哪里料到世子转头就把我献上钱财存进钱庄,原封不动替我存着。他想知晓我过去的晦事,又料到我会阻拦,故而自己从钱庄取了私财万两,掩人耳目,不令我生疑。”

  “这万两银子确确实实是世子的,而非脏财,侯爷还是替世子带回去吧。”

  元昭终于了解清楚段书锦为人如何,也肯承下他的情。因此他替段书锦解释时,不免带上感激,说得极尽详细,话中尽是溢美之词,每一个字都往段成玉心上扎。

  “他如何能赚来万两银子?”段成玉低声喃喃。

  这话被元昭听去了,不免呛声:“侯爷是世子的爹,你都不知道,我们这些外人怎么会知道?”

  段成玉被刺得无言反驳,他下意识合上唇,眉宇蹙起,不知是后悔还是心烦。

  他本该去追段书锦,替自己辩解两句,说他是心急则乱。

  按燕朝律法,被人贿赂,私收钱财乃是死罪。

  当时营帐内一片混乱,种种迹象都表明段书锦私敛钱财,心急之下他才做出率先质问,准备把人押去大理寺的灭亲之举,只有这样他才能堵住朝中大多数人的口,而后有时间去周旋。

  他当时想着,段书锦即使有错有罪,那也是他段成玉没教好。他不会忍心看着段书锦去死,哪怕进宫拼上一身功绩,他也会求昭明帝留段书锦一条性命。

  可是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他错在只信摆在眼前的东西,不信段书锦本性纯良。错在为父二十三载,竟没有哪一刻是了解自己儿子的。

  段成玉深深自悔,却忘了去追段书锦。

  而就是他自悔的这会儿功夫,段书锦已经走到东大营营地外围,一辆疾驰的马车从他身旁擦过。

  段书锦没意识到什么,反倒是马车中坐着的林花琼认出了人,叫停车夫。

  “书锦!”掀开帘子,林花琼露出半张玉容,出声叫人。

  听到喊声,段书锦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回过神,转身冲着林花琼的方向行礼:“林夫人。”

  “你爹还在东大营,你弟还在马车中,我们一家人都在这,你要去哪?”林花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敏锐地察觉到段书锦神色不对,下意识出声追问。

  段书锦的神色太决绝,太淡漠,好像下了决心,要去做从前从来不敢做的事,让林花琼感到十分心惊,想要尽力挽救。

  “书锦还有事,要先走一步,就不等爹、夫人和远青了。”段书锦佯装无事,冲林花琼告辞。

  林花琼被他装出来的冷静暂时骗住,低声嘱咐了几句就放下帘子,让车夫重新驾车。

  马车行了小半段路,林花琼越发觉得不安心,猛地抓起帘子探出身,却只看到段书锦越来越远的身影和他背上那团刺目的似血的痕迹。

  “段远青,快去追你大哥!我去找你爹!”林花琼伸手推身侧的段远青,把他推下了马车,她则催促车夫快速驾车。

  可她哪里想到,段远青因为段书锦刚刚对她的态度不算恭敬,因此阳奉阴违,下了马车并没有跑着去追人,而是慢悠悠闲逛。

  等走出东大营,发现并没有段书锦的身影后,他就立刻打道回府。

  等他重新走回东大营时,段成玉和林花琼已经站在军营中央的空地上等。

  “你外祖父最疼你,难得来东大营一趟,去他主账见一面再走也不迟。”段成玉伸手拍段远青的肩,顺带替他理了理衣襟,才把人推向主账的方向。

  “爹和娘不去?”段远青不知出了何事,只是下意识询问。

  “我们就不去了。”段成玉语气平静镇定,听不出什么异样。

  就连他身侧的林花琼也一脸坦然,看不出有事的样子。

  林花琼心细敏锐,在看到段书锦背后的血迹时,就隐隐猜到和她爹林玄泉有关。所以一见到段成玉她便出声追问,果真是林玄泉刺伤的。

  长辈公然对晚辈出手,于情于理都不该,何况段书锦至始至终都没错,而是林玄泉在胡闹。

  不过这些都是他们大人的事了,与段远青无关,他们也不希望这些事毁了一个外祖父在外孙心中的形象。

  段成玉和林花琼各有各的打算,可段远青并不依人,一手牵一个,硬生生拉着他们往主账走。

  主账内此时只剩林玄泉和元昭。

  元昭安坐在木质活椅上,周身都已收拾了一遍,没有当初倒地时的狼狈。

  “有没有伤到哪?真的是你自己倒地的,而不是段书锦推的?”林玄泉不放心,围着元昭四处打量。

  “没有伤到哪。”元昭话音带上无奈。

  听出林玄泉话音里对段书锦的敌意,元昭不免正色,出声替人开脱:“是我自己摔的,不是他推的。世子为人坦荡,做不出这种阴损的事。”

  “哼。什么为人坦荡,你是不知道他都做过什么事,才会说出这种话。”林玄泉神色冷下来,语气冰冷。

  “当初我儿花琼与段成玉大婚,段书锦不过才三岁,就做出大闹典礼,险些丢尽我林家和段家的脸这等恶事。从小品行不佳,长大又能好到哪去。”

  “若是早知道他有把你事情捅出去,对你下手的一天,我当初就不该只命人揍他一顿,断掉他一只手,而是杀了他。”

  林玄泉神色肃寒,眼中藏有杀意,语气淡然得不像是在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而是在讨论吃穿用度的琐事。

  “岳丈大人,你在说什么?”在林玄泉还想说些什么时,段成玉再也听不下去,直接闯进营帐中。

  先前发现林玄泉用剑刺伤段书锦时,他尚可以勉强忍耐,努力说服自己段书锦伤得并不重。

  可是如今陡然听说林玄泉还曾命人打断段书锦一只手时,他竟觉得怒意上头,心如刀绞,一刻也忍不下去。

  他与花琼成亲时,段书锦不过才三岁。三岁稚子,即使再聪慧,心再恶毒,又能恶毒到哪去,又能造出多少风浪。

  可是林玄泉偏偏因为三岁的段书锦大闹婚礼,就命人打断他的手,而他竟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若说有错,那有错的人应该是他才对,被断手的人也应当是他。是他隐瞒在先,从未同段书锦说过续弦一事,所以段书锦才会闹。

  林玄泉用如此极端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孩子,甚至在二十年后谈起这件事时,不仅不悔改,还想着怎么把段书锦除之后快。

  “我说我命人断掉了你长子一条手。怎么,你对他二十三年不闻不问,如今突然善心大发,想要替他出头?”看见段成玉闯进来,林玄泉没有丝毫被撞破的慌张,态度反而更加恶劣冰冷。

  “那也是我的儿子,远青的大哥,你的外孙!”林花琼清亮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她在主账外等了半响,就是想听听她爹都做了哪些错事,还能说出什么混账话,却独独没想到,林玄泉对段书锦做的事如此不堪,如此残忍,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紧随着林花琼走进主账的,是听到林玄泉说话后就默不作声的段远青。

  两人一同站在段成玉身侧,神色肃穆,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林玄泉,仿佛在看满手染血的刽子手。

  面对段成玉还能厉声质问,出声嘲讽的林玄泉,在看到林花琼和段远青后,竟下意识退了一步,嘴巴一张一合,但就是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外祖父,你真的……命人打断了段……我大哥的手吗?”看了林玄泉许久,段远青忽然出声。

  回以他的,是林玄泉躲避的眼神和沉默。

  “所以你一直对我说段书锦如何歹毒,如何对我别有图谋,都是因为这件事?”段远青像被人踩了痛脚,厉声质问起来,语气一声比一声尖锐。

  “他或许没有多坏,或者根本不坏,是你先入为主,便处处看他不顺眼。而我竟听了你的话,对他做了那么多讨厌的事。”

  段远青话音低下去,看着林玄泉连连后退:“你想把我变成什么?争权夺利的工具,还是谋害亲人的妖怪?”

  “我都是为了你和你娘好。段书锦不是你娘生的,他插在你们之间,你们能过好日子吗?”林玄泉急切辩解。

  段书锦为人狡诈,阴险异常,三岁时就知道给她女儿添堵,及冠后还要同他孙儿争侯位,他如何能不替他们母子谋划。

  “你够了!”林花琼厉声打断林玄泉的话,满眼失望地看着他,“爹,你怎么不问问女儿愿不愿意养一个不是亲生的儿子呢?”

  “我们走。”不想再争辩,徒耗亲情,林花琼握住段远青冰凉的手,就转身走人。

  段成玉落后几步,站着没动,对林玄泉认真道:“岳丈,我们两府之间,以后还是少走动为好。”

  说罢,段成玉一刻也不多留,转身走出主账,去追林花琼和段远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