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阳嘉坐到桌子前半天没有翻开自己面前的东西。

  他还沉浸在刚才和舒修的对话中。

  舒修的态度很有感染力,只是简单的几句话,他都能想象出来他嘴里说的蓝图是怎样的世界。

  那绝对会颠覆现在所有人的认知。

  他想将自己母亲口中的世界做出来,能做到么?

  晏阳嘉盯着纸上的数字,他有点相信他能。

  因为他眼中的光那么亮,像是永远不会熄灭。

  晏阳嘉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面的跳动似乎随着舒修的说话变得欢快了几分。

  他从来没想到会在下乡之后遇到一个这样的人。

  和他以往接触过的人完全不一样。

  热烈、朝气、生机勃勃。

  晏阳嘉抽出一张纸,开始在上面写信。

  从上次他联系闵深也有段时间了,这次去信正好问下上面的情况。

  不过他害怕信件拦截,并没有说多明白,但是以闵深和他的默契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停顿了片刻,他又抽出一张纸,是写给家人的。

  现在的信件其实并不快,离他上次寄信过去,他其实还没收到信件。

  不过这个不妨碍,让家里人知道他在这边一切都好也好让他们安心。

  雨一直下个不停,天气都变得格外阴沉。

  舒修干脆搬了个炉子过来将大骨头炖上,又冒着雨去摘几把小青菜,又翻到一些木耳泡发。

  上次买回来的菜种还没来得及种下去,这一下雨,又要往后推。

  骨头汤焖出来的味道很香,汤汁也是雪白雪白的,看上去就有食欲。

  舒修拿着报纸坐在炉子边,除去要找一些信息之外,报纸上的一些东西也很能反应一些现在的生活水平。

  大多都是各个工厂的表扬稿件。

  现在所有的人都想进厂子,进到工厂,就意味着可以留在城里,可以有一份能够温饱的工作。

  黄石镇其实也是有工厂的,别的不说,就是沈彦修按个屠宰场就很多人想进去工作。

  最一开始的时候,沈彦修有问过他要不要去,但是被舒修拒绝了。

  他知道现在一份工作有多难,多少人盯着空出来的位置。

  一旦沈彦修开了这个口子,他的位置就会被人质疑,而且别人也会想办法找关系进到里面。

  他并不在乎这个工作的问题,相比之下,黑市的工作对他来说更有吸引力。

  当时两条路,他拒绝了沈彦修的提议,而是独自去闯另外一条路。

  黑市的路不好走,但是他也淌出来了。

  太过循规蹈矩的工作不适合他。

  舒修也知道自己的性格比较活跳,真的让他按部就班的在厂里工作,他是干不下去的。

  骨头汤的香气越来越浓郁,舒修起身去擀面条。

  他擀的面条晏阳嘉一向很喜欢吃,浓稠又劲道。

  这次是切的细面条,非常细。

  舒修的刀工还不错,切得面条大多都是均匀粗细差不多的。

  他端着面条出来就看到晏阳嘉坐到炉子边,一直在盯着锅看。

  舒修忍不住笑了下,“是不是饿了?面条下进去煮熟就可以吃了。”

  “你做饭都是跟谁学的?”晏阳嘉往旁边移动了下,给舒修腾个位置出来。

  “跟我爸,以及翻书。”舒修先把骨头捞出来放到旁边的盘子里,再把洗好的青菜和木耳都丢进去,最后面条放进去,“我家一直都是我爸做饭,我妈负责吃。

  后来我长大一点,我妈就训练我做饭,说会做饭的男人比较加分,她跟我爸结婚都是因为我爸做饭好吃。

  回头以后说不定我媳妇也会因为我做饭好吃跟了我。”

  舒修笑了笑,似乎因为回忆起舒母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你母亲倒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晏阳嘉坐在小凳子上,两条腿伸直,目光看向不停落在地面上的雨上,神情有点懒散。

  这样的下雨天,两个人守着一个炉子,倒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砂锅里面的汤在发出咕噜咕噜的冒泡声,舒修拿着筷子将面条搅散。

  自己擀的面条煮出来的汤会变得格外浓稠,香气随着筷子的搅拌全部散出来。

  晏阳嘉的视线移过来,砂锅里面的青菜、木耳和面条不停翻滚,颜色搭在一起格外好看。

  “我妈那个人。”舒修重新将盖子盖上,面条还要再焖下,“我妈那个人一辈子活的都很肆意。”

  舒修忍不住弯起眼睛,“我们家里的活都是男人在干,所以我妈一辈子都没怎么干过活。

  但是她却能给我们带来其他的快乐。

  虽然我妈经常说她长得这么漂亮嫁给我爸,我爸就是烧了几辈子高香才得来她这么一个好媳妇。

  但是她私下偷偷跟我说过,其实她觉得他这辈子,遇到我爸,真的是她以前做好事,行善积德换来的。

  不过这话,她不让我告诉我爸。”

  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原因,舒修觉得和晏阳嘉两人守在炉子边,气氛都变得格外轻松了点。

  好像这样的天气,很适合回忆往昔。

  其实他不太回想和父亲母亲相关的事情,那对他来说是一种甜蜜但是又是一种难过。

  以前过得有多开心,现在回想起来就有多难受。

  那些美好的日子就像是昙花一现,水中镜月。

  舒父还没过世的时候,他有时候会和他爸一待就是一下午,看着舒母的东西发呆。

  他想妈妈,舒父想老婆。

  但是两人谁都不先开口说舒母的事情,好像说出来,舒母就会离他们很远一样。

  他们宁愿相信舒母是出去玩了,而不是不在了。

  再后来,舒父也去世了,他就把父母的东西放在一起,找个地方藏得严严实实。

  看不到东西,他就不会心痛,就不会想着父母已经离开了他。

  有些事情,就一直埋在心底,他都以为他都忘记了。

  但是今天说起来,却发现那些记忆如同昨天刚刚发生一样,在他脑海里一一浮现。

  “所以,你没有和你父亲说过么?”晏阳嘉看向舒修。

  舒修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我不说,我爸也知道。

  只是他比较纵容我妈,其实他心里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