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惊堂没起身,见沈砚枝去扶金修然,他的目光也跟着扫了过去,金修然简直遍体生寒。
他躲在沈砚枝身后,道:“仙尊,您刚才说,他是墨惊堂?”
那不就是沈砚枝的那个欺师灭祖的徒弟吗?
这两人……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金修然完全看不懂,沈砚枝没答话,只是瞥了金修然一眼,仿佛觉得辣眼,想脱下自己的外袍给他披上。
墨惊堂见状,蹭的起身:“师尊,给他穿我的吧。”
金修然又怂又带有怨气地看向墨惊堂:“我不要你的,你身上全是血,我有洁……”
墨惊堂不冷不热得扫了他一眼,他立马噤声:“也不是不行……,谢,谢谢师兄。”
似乎对他的称呼不满意,墨惊堂皱了皱眉。
突地,金修然头顶被一件衣袍砸中,那衣袍华丽繁复,却既不是沈砚枝的,也不是墨惊堂的。
镜非台的声音由远及近:“哟,几个时辰不见,小少爷怎么出家当光膀子和尚了?”
金修然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摸了摸自己被烧焦的头发,发出一声哀嚎。
镜非台和怜青从密林深处走来,瞧见沈砚枝后,还在做戏:“啊!这不是清玄尊吗?好好的仙尊不在外面守着,到魔林里来做什么,难道又是金小少爷请的帮手?”
被他翻来覆去内涵的金修然恼羞成怒,拔剑便朝镜非台砍去:“百花缭我看你今天就是找死!”
镜非台负手躲闪,一边躲一边道:“金小少爷怎么这样翻脸不认人?你可是还穿着我的衣服呢,脱光了衣服我们再打?人可以伤但衣服不能划破啊,那衣服可值钱的很。”
金修然:“……”
怜青主动退出了两人的战场,走到沈砚枝身边,看了看墨惊堂又看了看沈砚枝:“你们俩这是……”
沈砚枝刻意忽略了怜青的好奇,拽过墨惊堂的手,只道:“我先带他出去,计划不变。灵兽数量已够,金修然夺魁应当不是问题了。你们别再出什么岔子便好。”
怜青的目光落在两人扣在一起的手上,眼中是遮都遮不住的诧异,他张了张口,没说出什么。
只是多看了一眼旁边的墨惊堂。
墨惊堂的马尾在方才的打斗中已经微微松散,几缕碎发贴在额前鬓边,苍白的脖颈处满是汗水,看起来同常人无异。
甚至已经拥有了体温。
不远处,镜非台还在溜着金修然玩儿,这两人漫山遍野地打,已经砍倒了好些树木,不知道殃及了多少无辜,突然,镜非台开始引着金修然朝沈砚枝这儿来了,并且道:“清玄尊!救命呀,癞头和尚好凶——”
突然之间,镜非台不着调的话消了音,神情突然严肃到了极致。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旁的密林中赫然冲出了一片巨大的红色,以排山倒海之势直冲镜非台和金修然而去。
墨惊堂的视线触及那血红的蛇尾,正要上移,猛然之间,沈砚枝转过身,冰凉的手贴上了墨惊堂的双眼:“闭好!别睁眼!”
他话中带了显而易见的焦急,墨惊堂眼睫微颤,不敢不听,突然,他感到什么东西朝他们狂甩而来,那阵凛冽的风甚至刮得脸颊生疼,沈砚枝一只手死死覆盖在他脸上,另一只手将他带离地面,躲开了那一击。
墨惊堂眉头皱了起来,空中开始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还有金修然兴奋的嚎叫。
沈砚枝似乎是还想去堵墨惊堂的耳朵,但很可惜没有第三只手,于是金修然的声音悉数灌入了墨惊堂耳内。
“赤蛇啊!我现在看了它的眼睛了,什么时候能进太初奇域啊?”
“你们可就感谢小爷我吧,要不是我用了好几百张符纸,这蛇你们恐怕一辈子也见不着!”
现场,镜非台和沈砚枝都是进过太初奇域的,两人的眼神简直能把金修然千刀万剐,就在沈砚枝准备用捆仙绳先将那暴走状态的蛇捆起来时,墨惊堂突然睫毛一颤,搔得他手心微痒:“师尊……你闭眼了吗?”
从一开始就和那蛇眼对上的沈砚枝:“……嗯。”
太初奇域的经历已经是很久以前,但沈砚枝至今记忆犹新。
这蛇只要一现世,猎魔大会便不得安宁。
果不其然,他们这处的打斗过于天崩地裂,只消片刻,便引来了诸多的参赛弟子。
那些弟子都下意识仰头去看那高耸的赤蛇,无一例外地被那蛇眼照见。
此时的他们,还不清楚会有什么后果。
眼看聚拢来的弟子越来越多,沈砚枝和镜非台交换了一下眼色,他把墨惊堂交给了怜青:“带他下去,别让他睁眼。”
墨惊堂已经意识到了不对。
沈砚枝刚把他推开,他就不管不顾的睁开了眼,恰好被那横冲而来的巨蟒照见。
墨惊堂在镜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以及一旁沈砚枝骤然僵住的神情。
脚下踩着的璇玑发出阵阵嗡鸣,沈砚枝怒火中烧,功亏一篑,差点被墨惊堂这举动气到吐血,他掏出捆仙索,挥掌送给了镜非台,然后二话没说,堪称粗暴地拽过墨惊堂便离开了战场。
怜青还站在原地,盯着那两人的背影,从沈砚枝压抑的火气中,他能看出来,这即将是一场恶战。
“啪”地一声,墨惊堂被沈砚枝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极为响亮,墨惊堂嘴角溢出一丝血线,还在试图解释:“师尊,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您一个人被卷进去。”
沈砚枝一言不发。
“您打我也没用,事已至此。”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我也做不到让你身陷囹圄!”
沈砚枝脸色阴沉,携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墨惊堂说一句话,他便扇墨惊堂一耳光。
仿佛对眼前这人失望透顶。
直到墨惊堂抓住了他的手:“师尊……别打了,疼……都流血了。”
沈砚枝冷眼看着他:“我以为你好歹懂一点分寸。”
墨惊堂稍微有些怔忪,但直至此刻,他还是认为沈砚枝是单纯的恨铁不成钢和关心则乱。
直到沈砚枝甩开他的手,眸中无一丝波澜,问他:“演够了吗?”
墨惊堂愣住:“演……什么?”
沈砚枝见他此刻还在冥顽不灵,只觉得他无药可救,转身便走:“算了,墨惊堂,我果然玩不过你。”
他刚迈出一步,便被墨惊堂抓住了手腕,那人的嗓音中带了一丝惶恐:“师尊……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啊,什么演戏,什么玩,我……”
墨惊堂猛然想起,在修然阁时,沈砚枝也说过这样的话。
脑海中突然浮现一种猜想,墨惊堂双眼发直,脸色白似霜雪:“师尊之前说原谅我,难道……是在同我演戏?”
沈砚枝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顺势承认道:“不然呢?你不是喜欢演吗,喜欢装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博我同情,那我就成全你啊,我倒是想看看,你这戏能演到几时,看看这一次,我到底有没有长进。”
他抽出被墨惊堂握住的手腕,突然俯身靠近,眸中,温柔到不像话的神色仿佛信手拈来,他捧起墨惊堂苍白的脸,吻了上去:“师尊这一次有长进吗,阿墨?”
那一瞬间,墨惊堂真正感到了什么叫万念俱灰。
他面如死灰,沈砚枝也不比他好到哪去,那抹勉力撑起的笑最后还是碎得扭曲,一身傲骨二度折损,话音颤抖:“如果你还……顾念一丁点曾经的师徒情谊,就不要再来蓄意招惹,算我求你了。”
墨惊堂怔在原地,像被抽干了生气的苍白木偶,竭尽所能朝沈砚枝扯了一下干裂的唇角:“好,以后都不演了。”
说完,仿佛觉得自己这模样太有卖惨嫌疑,他卖力地擦去了脸上的血渍,搓了搓脸,化解了一点僵硬,看向沈砚枝:“这次太初奇域,能跟着师尊一起……我可以这样叫吗?”
沈砚枝没答。
墨惊堂笑得眉眼深弯:“不行的话就算了,毕竟以后也没有机会做师徒了,对吧?”
沈砚枝似乎面露不耐,拧眉看向他,他蓦然意识到什么,连忙道歉:“抱歉啊仙尊,我都演习惯了。没事,我不问了。”
他低头思索片刻,突然好像找到了什么是沈砚枝能够接受的方式,于是道:“沈仙尊大仁大德,等进了太初奇域,一定不会对我见死不救的吧,到时候我就赖着您,您一定要多多关照我啊。”
沈砚枝没再搭理他,远处,镜非台几人已经将那赤蛇制服,将它的头套了起来,至于那些被赤尘镜照见的人,已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怜青远远地朝沈砚枝招了下手,似乎是在叫他过去。
沈砚枝转身,刚要离开,身后传来一道重物落地的闷响。
他侧目,眼睫突地一跳。
墨惊堂仰面瘫倒在地,额头上全是汗水,他像是注意到沈砚枝因为自己停了下来,于是勉力地睁眼,笑着仰视沈砚枝:“仙尊还是太心软了啊,又被我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