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太冷了】
她的瞳孔微缩,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淡淡地扫了眼挂钟。
贺茸摸着后脑勺:“我没搞明白,你到底是仇富,还是因为你弟弟的事恨我们?”
关静冷笑:“我当然恨你们,我无父无母,每个人都知道弟弟就是我的命,结果呢?贺飞打死了人,关逸只是在旁边站着,他拦得住吗?他有什么错?最后居然是把我弟弟推出去。”
愤怒在她脸上泛红:“他们还骗我弟弟,说如果他不认罪,就会牵连姐姐,说是我鼓动贺飞杀人的。关逸以为是真的,就替他背了罪。等到事情定下来,我才知道。他是为了保护我。”
“但我根本没参与!那之前我只想带着弟弟赚钱,一件坏事没干过。他们骗了关逸,把他送进牢里,再用权力来安抚我,以为我会感激?我心里只有恨!如果不是进了监狱,他怎么会变成那样……”
她的声音颤得厉害:“他们这样做,还不如杀了我。就因为我是个没有实权的女人,我和弟弟就任人宰割?!”
“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对我这些赶尽杀绝的手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害了关逸,你自己生不出孩子,就害我们贺家的所有孩子?”贺茸无语道。
“谁说我生不出孩子?”关静突然说。
贺茸看了眼许知泽,两人都愣住了。
关静笑得开怀:“你爸听到这句话的反应比你更大。我现在确实生不出孩子了,因为我本来就不想要。我知道他对女人的要求就是不能生育,提前去做了永久结扎。谁会稀罕生出你们贺家的种啊。”
“就因为我不能生育,你们谁也不怀疑我。真可笑,难道我的野心长在子宫里吗?”
关静笑了起来,心情愉悦。
被抓算得了什么,他们不敢杀她。
现在,李光在外面,遗嘱也在外面,她总能出去,把他们全都踩在脚下。
然后给弟弟最好的生活,谁也别想再欺负他们姐弟。
贺茸似乎看透了她在想什么,淡淡地说:“你真以为我们找不到你弟弟?”
他又说了一遍。
关静眼眸闪了一下,她把弟弟安置在另一个国家,最不可能出问题的人身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是吗?”贺茸笑着说。
关静揣摩着他的话,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纽约,一间豪宅,地下室。
温馨的小卧室里,一群人突然闯入,唯一的居住者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关静尽力挤出一丝笑容:“你们是找不到他的,就算……”
“就算找到了,冯安媛也会拼命留下他,因为你们达成了协议?”贺茸打断她。
他慢悠悠地说:“看来你也不过如此,竟然真的相信我会在乎那个女人。”
小卧室门口,冯安媛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是贺茸让你们来的吗?回去告诉他,这个人就住我这了。”
一个年轻的男人漠然地看着她,然后对旁边的大眼睛男人说:“她谁呀?”
那人吐了口唾沫:“我哪知道!”
床上的人被抬起,大眼仔把关逸横抱出地下室。
冯安媛挡在他们面前,坚决地说:“你们看清楚,我是贺茸的妈妈,你们不许动这个人,把我惹急了,贺茸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心里很焦急,只要暂时保住关逸,关静把他接走,那么她的全部困境就都能解决了。
更何况,关静居然发现了贺修的身体问题与她有关,虽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能继承贺家,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另一边,关静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她紧紧地盯着贺茸。
阿徒轻轻一推,挡路的女人倒在了地上。
他快步跟上大眼仔,一边提着输液架,一边嘟囔着:“什么啊,听都没听过的人。咦?这人怎么了,这样都不醒。”
冯安媛呆滞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半天都爬不起来。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老板,美容院的设备供应商催款了,还警告说,如果不立刻付款,就要起诉我们。还有,高利贷的人又找上门来,这都第几次了,他们要求你立刻还钱,还声称这是夫妻共同债务。你昨天不是说马上就有一笔巨款到账吗?”
“还有,乔治被他们带走了,你……”
嘟嘟嘟。
“纽约的地下室,你弟弟住得惯吗?”贺茸不赞同地看着关静。
关静猛地一颤,血色从她脸上完全褪去。
她看错他了,这个看上去并不算聪明的贺家三少,居然有这个能力,轻易找到了她,甚至连藏在另一个国家的弟弟都躲不过。
她轻敌了,但她没有输。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冲我来,跟我弟弟没关系。”
许知泽插话道:“那我妈跟这些又有什么关系?”
“她不是没事吗?如果不是他们贺家,我弟不会坐牢,根本不会遭遇监狱混战,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关静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冷静了。
她盯着许知泽:“你不是也恨贺家吗,为什么不帮我?”
“我恨的人已经死了。”许知泽平静地回答。
“那他呢?他不是伤害你最深的人?”
“这不关你的事。”
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似乎突然失去了力气,对贺茸说:“别动我弟弟,遗嘱我给你,以后我不会再跟你作对。我以我弟弟的名义起誓。”
她的话又快又颤抖。
“哦,你是说这个吗?”
许知泽拿出手里的遗嘱。
关静看了几眼,呆住了,半天没有反应。
终于,她开口问:“李光呢?”
“死了。就在这栋楼的天台。”
她的眼睛骤然失去了光采,迷茫地低语:“不是让他去保护关逸吗,他为什么要来找我……”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不过几秒钟,她竟然重新振作了起来,语气平稳地说:“我败了,我承认。但是大家都明白,遗嘱不会只有一份,我可以放弃所有的遗产,只要你们放了我弟弟。但是,家族信托账户里的钱,我要拿走。”
贺茸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协议:“那就签吧。”
伦敦的春天依然寒冷,车内,阿徒缩了缩身体,用手探了下关逸的鼻息:“活着,他居然是个植物人。”
关静坚决地说:“关逸伤了脑子,已经昏迷了三年。最近他的情况不稳定,离不开药,你们先让我看看他。”
“那你更得快点,你弟等不了。”贺茸回答。
关静的眼睛布满血丝,瞪着他:“如果我答应了,你们还是不放过我弟弟怎么办?”
“你有得选吗?另外,我不信任你,所以,还是得把你关起来。作为交换,信托里的钱留给你,你弟弟也会被送来,和你在一起住在这,这是我的仁慈。你也说了,这里环境不错,对吧?”
短短的几分钟内,关静面容憔悴,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但她依然坚定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贺茸注视着她,然后拿起了手机。
看到屏幕另一端弟弟平静的脸,关静紧紧抿住嘴唇,轻轻晃动刚被解开的右手,签下了放弃遗产的文件,并按下手印。
除了看守她的人,其他人都已经离开。
关静呆立着,望着墙壁,眼泪突然涌出。
但她并没有哭太久,很快,她擦干眼泪。
这个山庄很大,除了不能出去,也没什么不好。她有钱,有时间,只要还活着,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房间里甚至配备了老式留声机,她放入一张唱片,随着音乐响起,她的眼中再次迸发出充满野心的光。
只要弟弟还在,她什么都不怕。
一天一夜没睡,回国的飞机上,两人将座椅调平,稳稳当当地睡了一路。
下机后,贺茸拉住许知泽的手,轻喊:“老师。”
许知泽默默地抽出手,微微拉开了距离。
贺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在外面不可以是吗?那我们就回家,我还是去你那里住,就是得买张新床了。”他的嘴角上扬,露出无法掩饰的笑意。
许知泽停下脚步,看着贺茸:“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贺茸困惑地看着他。
“中枪那天,你不是答应我,只要我活下来,就和好吗?”
“我曾经想过报复你,但现在放弃了,我们做朋友,这就是和好。”
“不行!你怎么能骗我?”贺茸难以置信地谴责道。
“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许知泽认真地说。
“我救了你!你就这样对我,你还有良心吗?”贺茸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情绪激动。
许知泽冷静地解开他的手,语气很沉:“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如果你以后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事,尽管开口,我绝没有二话。”
“就这样?”贺茸冷笑。
“那你开个价。”
贺茸几乎有些呆了,怒气憋在身体里,攥着拳头说不出一句话。
许知泽看了他一眼,独自打车回家。
躺在床上,无力感如潮水般涌来。
他知道那些事已经过去,但那种被羞辱,被压制,束手无策的感觉,始终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那些只是被掩盖了,但不会消失。
关静在那天故意撤掉云朵般厚实的地毯,让他几乎赤裸地倒在地上,就是为了让他记住那份冰冷,然后报复贺家,报复贺茸。
但是,只怪关静吗?她那句话没说错,伤害他最深的,就是那个人。
来自贺家豪宅的侮辱,厕所里的惊恐,那些冰冷的触感,都长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贺茸夺去的,和他给予的,无法相互抵消。
他依然很冷。
到了晚上,贺茸又过来找他。
这次,他没有了机场时的愤怒,眼神闪烁,不大敢直视许知泽。
“老师,我不该说'救了你'那种话,我当时太生气了,救你是我自愿的,你别生气。”
“但我是认真的,我们做朋友吧。”许知泽说。
“老师,我就这么不值得原谅吗?”贺茸看着他,眼神暗淡下来。
许知泽轻叹了声:“你接近我就是带着目的,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我没办法再相信你,我总会怀疑,你是假的。”
“我不是假的,来泉城找你,真的就是为了你,后来……后来,严海,还有别的事,我只是看到机会,不想错过,我太想变强了……”贺茸揪着他的衣摆,无助地说。
许知泽无动于衷:“但我会怀疑,因为你装傻子装得太像了,傻得时候太傻,坏的时候又太冷酷。甚至现在,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依然带着面具,我不敢信你了。我心里永远会有一根刺。”
“我给你拔刺,你别不要我……”眼泪从贺茸眼里流出来。
许知泽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我有我的人生,不是以你变坏或变好而运行,你不是我的轴心。我不愿让自己生活在怀疑里,这与你无关。”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屋子安静得落针可闻。
接着,他听到一声压抑的抽泣,伴随着极轻的一句话:“我以为,赢了的人总该得到点什么,为什么我还是失去你了。”
这人在他家里,难过得像是失去了整个世界。
然而,他也是最大的赢家。
媒体纷纷报道,贺世鸿突然离世,并未留下遗嘱,他的遗孀关静神秘失踪。而原本最被看好的接班人贺修,因为身体原因主动表示选择休养。
于是,贺茸接任,成为新的家主。
报道还提到了他和冯高业的关系。
他们现在光明正大合作,实现共赢。
许知泽一直躺在床上,像一具尸体,几乎无法挪动自己。
这时,电话响起,他看了一眼,接起的瞬间,声音变得哽咽:“妈……”
第二天一早,贺茸又来了,这次他没能见到许知泽,而是被裴老师拦在了门外。
她脸色阴沉,说出的话让贺茸一时有些听不懂:“我从没见过小泽像现在这样,感谢你,让他的心碎了。不送。”
然后,她直接关上了门。
贺茸有些愣住,这个老太太怎么这样……令人敬畏。
心碎吗。
他突然想起,几个月前,那次纽约回国的飞机上,许知泽跟他交心,说了他爸出家的事。
还说了些什么?
他当时睡着了。他一直以为,许知泽那么坚韧,洒脱,那么狠心。
原来,他的心也会碎。
这是谁的错呢?
贺茸捂住心口,感到迟来的一阵刺痛。
这时,阿徒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们在医院,大夫说,纽约的天气又干又冷,关逸的心肺承受不了。”
“他……已经停止呼吸了。我们还送他去加拿大吗?”
阿徒小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