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周武帝心意已决,尚书令这才不敢耽搁,作为尚书省的头儿,尚书令一道命令下去,六部尚书纷纷动员下面的人。
于是第二天,京城知府衙门外就集聚了不少看告示的百姓。
这些人中有书生,也有目不识丁,纯粹来看热闹的百姓。
或许是为了响应上面要求,衙门还专门找了两名会认字的衙役,念给众人听。
那些不识字的普通百姓,听明白了公示上写的内容。
随着衙役最后一句话落下,在场人一片哗然,新律令竟然是允许女子和离!这可是闻所未闻,从古至今他们只听说过男子休妻,哪里听过女子休夫,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然而这是上面的意思,他们也不敢质疑,只能小声议论。
反倒是一些小丫鬟听完后,激动不已,连蹦带跳回去将这一好消息告诉小姐。
这些百姓中也有妇人,她们脸上满是惊讶,似乎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们也能休夫,选择和离。
女子能和离的事,已前所未有速度席卷整座城,不过二日便人人皆知。
杨蕊曼也从安安食府掌柜口中得知此事。如今安安食府生意越来越好,每日上门的食客络绎不绝,尽管安安少爷后续找来两名手艺不错的厨娘,可她们三人依旧忙得不可开交。
因此这些日子她也没功夫出门,若不是掌柜知道她的情况,特意跟她说了一嘴,她还完全不知情。
掌柜好意道:“小曼啊,你现在还年轻,可不能白白糟蹋在那人渣身上,而且我听安安少爷说,那人渣是要被流放的。”
杨蕊曼点点头,她自然知道这事,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王成运已经在流放路上。
她一直没被王成运休掉,依旧是王成运娶进门的媳妇,王成运要去流放,杨蕊曼也得连带着一起。
杨蕊曼为女子能和离感到高兴,只希望那些与她有相同经历的苦命人,能因此走出困境。
掌柜见她似从回忆中回过神,就知道她心里已有主意,也不催促,等着她自己开口。
等了会儿,杨蕊曼才问:“周叔,你知道在哪儿和离吗?”
掌柜闻言一笑,“你能想明白就好,安安少爷之前特地交代过,如果你想明白了,就跟阿远小兄弟说一声,阿远小兄弟会安排,到时也不用你抛头露面。”
掌柜说完,又补了句,“不过如果你想自己去办理和离,估计还要等两日,这会儿衙门里估计有不少人。”
杨蕊曼闻言点了点头。
几日后,不仅京城,其他州府衙门外,都张贴出告示,百姓们聚拢,听着衙门师爷念告示上的内容,越听嘴巴长得越大,脸上的惊讶,不仅是农家子,就连自诩为城里人的百姓们,也都瞠目结舌,他们从未听过女子也能休夫。
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仅读书人议论纷纷,就连平头男子也都小声议论,说来说去都是哪有女子休夫的,更何况和离还要带走嫁妆,和夫家一半家财。
这些人中只有女子们内心欢呼,直呼当今圣上是当之无愧的好皇帝。
张小翠跟众多姑娘一般,站在告示栏前,等她听完后整个人都还晕乎乎的,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摆脱那个家!
她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这些人跟她都是一个村,嫁了人的姑娘。
其中一年轻妇人道:“虽然可以允许我们和离,但跟丈夫和离了,又能去哪儿,总不能回娘家,娘家哥嫂也不会真心待见咱们,咱们没银子没房子,又无一技之长,哪怕自立门户,可家里没个男人,终究撑不起这个家,说不定还会惹来风言风语,平白遭人唾弃。”
此言一出不少人跟着附和,“对啊,这么说来咱们虽然可以和离,却身无分文,可怎么活啊。”
这些人中也有人认为,既然可以拿走嫁妆,和夫家一半家产,她们照样能在外生活。
张小翠听着这些人的话,她没有半点动摇,她要和离,然后带着五岁的女儿离开。
她不能继续留在这个家,否则她的女儿也会成为这个家的奴役。
张小翠嫁给村里王家,这家出了个童生,她当初也是因为这个才嫁给童生的大哥——王大壮。
却没想到王大壮满心满眼都只有他那个童生弟弟,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他,而她的婆婆更加变本加厉,一家人都指望她干活,她不仅要干屋里的活儿,还要下地干活。
整个村就她和公公一起下地干活,回回被人见了都要笑话一阵,特别是还未出嫁前就跟她关系不好的,如今更是捂嘴偷笑。
张小翠是个说做就做的,她在镇上买了些小点心,就回了娘家。爹娘见了她十分高兴,张小翠把小点心分给了几个侄女和侄子,就跟爹娘说明要和王大壮和离。
她爹娘原本不愿意,直到张小翠说可以拿回嫁妆,和夫家一半家产,并表示会把这一半家产给爹娘和哥哥嫂嫂。
她爹娘还在思考,哥哥嫂嫂已迫不及待冲进堂屋,连连表示同意。
这边,王氏还在咒骂自个孙女,和那出了门半天没回来的媳妇,却不知等她再见到媳妇时,便是媳妇带着娘家一大家子。
在王氏和王大壮没回过神来,就被张家人带去县衙,按照流程办了和离手续,等两人回过神,张家又把张小翠的嫁妆,和王家一半家产,连带锅碗瓢盆都没落下,全用牛车拉走。
王氏和王大壮哪里是一大家子的对手,他们又有官府开具的文书,压根不是他们的对手,王氏气地跳脚,,却又无计可施。
此事一出,仿佛给村子里,备受一家子欺负的媳妇们一个信号,一个月下来不少人前往县衙办理和离。
随着越来越多的女子和离,不少人带着儿女回到娘家,起初还受到哥嫂们的欢迎,但日子一久,免不了心生龃龉。
一两家如此也就罢了,半个月下来几乎和离后回到娘家的女子皆如此。
就连京里都这般,更不要说其他地方了。
这样的例子多不甚数,自然也就传到余安和韩澜耳朵里。
事实上,韩澜比余安更先一步听到风声。他明白这样下去不行,那些和离的女子迟早会花完仅剩不多的银钱。
她们在娘家住的越长,家里的哥嫂越不待见,若是遇见偏心的老两口,说不定还会把这个女儿给赶出去,让人流落街头,或者给她搭一个简陋房屋,这种还算好的。
如果是贪/财的父母,还会把相貌好的姑娘,卖给六七十岁的老头为妾。
除此外韩澜的手下来报,在其他县里,已经出现了“骗婚”行径。
先是将家里姑娘强行送去一户人家,收了男方一大笔聘礼后,没等多久又找借口,表示自己女儿在夫家过得不好,成天被丈夫公婆打骂。
县丞看着姑娘手腕上明晃晃的伤痕,自然而然就信了,压根不知道这些伤痕,都是他们自己弄出来的。
这姑娘以为自己可以不用再嫁了,没想到半个月不到,她的父母兄长,又将她送去另外一户人家,谋取更多的聘礼。
“我当初就是想让那些像杨嫂一样的姑娘摆脱困境,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余安坐在院里石桌前自责道。
韩澜宽慰道:“不关安安的事,是他们太贪/婪,尝到甜头就想要更多。”
余安在心里叹了口气,韩澜见安安依旧无精打采,决定今日去见父皇一面,希望能说服父皇完善这条律令。
韩澜轻轻抚摸安安手背,给了他无声安慰。
余安在韩澜眼中看到担忧,他不想阿澜担心,只能扯开话题说起杨嫂,“好在杨嫂跟王运成和离了,而他也被流放了。”
韩澜点了点头,“下午我会去见父皇,跟他提议完善律令的事,之前我们的提议只是允许女子和离,但若是因此成为某些人敛财手段,我们只能想办法制止。”
余安思索了下,道:“我这里有个法子,首先是针对和离的女子,大周律令允许和离,但在此前提下要加上,丈夫暴虐正妻,且公婆羞/辱虐/待儿媳,证据确凿后,方准许和离。”
“一旦和离女子和男子皆要等半年才能再次嫁娶,并在官府登记,若该女子第二次和离将收取三两银子的和离文书费,而男子因无故休妻,除了给官府三两的文书费,还得给该女子十两银子补偿。”
韩澜闻言赞同道:“这个办法好。”他握住安安的手,指尖轻轻刮过手背,传来阵阵酥痒。
余安被韩澜温柔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接着开口,想要转移注意力,“除此外,就是针对频繁和离,父母多次将女儿嫁人,以及将女儿送去做妾等行为,一经查证,该父母得关牢狱十天,并缴纳十两罚银。”
“而女子向官府告发,提交证词与证据,调查属实,则该父母将关押三个月,同时将赔偿该女子二十两。”
韩澜没想到安安竟会想到子女告发父母,虽然如今的大周开明了许多,但重孝却一直被铭刻在骨子里,若当真有女子这般做了,哪怕她拿到了赔偿,以后也会被戳脊梁骨。
韩澜以前就知道安安的很多想法,跟大周,跟他所接触过的人都与众不同。这样的安安令他着迷,令他心动,可正是因为知道,他才知道安安的身世或许不一般。
他一直在等着某天安安向自己坦白,哪怕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但他知道安安没做好准备。
之前他曾让人调查过余家,他不是没怀疑过安安是余家的遗孤,却没有任何线索。
余安见韩澜愣神,便把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下,软软道:“阿澜在想什么?你觉得这个法子怎么样?”
韩澜回过神,他注视着余安半响没回答,只是他的目光越发深邃,余安不自觉被这双漂亮的眸子吸引,却又不敢与韩澜对视,仿佛那双黑曜石的眼睛能洞察一切。
余安不是没想过把这一切都告诉韩澜,但最后都没说出口,不是他不相信韩澜,而是他担心韩澜会为此担心,而且家人的仇也不需要他报,他已经从阿远嘴里得知,当年杀害余家的真凶已经在几年前抓捕归案,没多久就死在牢中。
如此一来他也算大仇得报。
当然他不知道他问过阿远这事后,阿远很快汇报给了韩澜,并不是阿远在监/视余安,而是他以为余安想知道什么,或许其中有何隐情,他脑子转地慢,但小殿下脑子转得快,而且小殿下一心为安安少爷着想,肯定能帮到安安少爷。
这也是为何韩澜没查出余家是否有幸存者,却能确定安安就是余家的遗孤。
韩澜没错过安安眼神闪躲,他握住安安的手,“怎么想到让女子告发其父母的?我知道安安的出发点是为她们着想,但安安有没有想过若是她们当着向官府检举揭发,她们会背上怎样的骂名?”
余安一怔,他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一点给忘了!难道是他在后世待得太久,想法逐渐倾向后世?
放眼望去,在后世父母与子女反目为仇的案/例也不少,但大部分家庭都尊敬孝顺父母,而在大周更是没有子女与父母反目为仇的,更妄谈向官府告发亲生父母,那是会遭世人唾弃鄙夷。
余安没想好怎么回答。韩澜又问:“安安会这么想,是因为安安以前见过?还是说安安觉得愚孝并非孝顺?”
“这种习惯,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形成,而是潜移默化中点点形成的。”
韩澜留意安安的神情,见他目光闪躲,知道自己这是猜中了,只是他不想一点点挖掘,他想要安安主动坦白。
就在余安以为韩澜还会再说出更犀利的话语时,对方却只是静静望着他,余安被看得后背一僵。
他知道韩澜已经怀疑自己得身份,他挺了挺腰背,想着就算告诉韩澜也没什么,反正他相信阿澜,即便阿澜知道了,也不会告诉第三人。
余安深吸一口气,对上韩澜那双没有半点探究,依旧柔和的眼眸,心头的忐忑兀自散了大半,他抿了抿唇,不紧不慢开口,“阿澜,其实我之前骗了你,我并非出身隐世家族,我实际上是余家人。”
虽然知道是这个结果,可真听安安袒/露,依旧令韩澜心尖发颤,更甚至越往说,心口会止不住颤动。
然而,跟他预想的无二,随着安安一点点讲述,他了解地越多,心口越是控制不住地悸动,同时一股酸涩自心间溢出。
只听安安清越的嗓音,倾诉这些年的经历,“我是余家人,也是大周人,我曾跟随爷爷学做人偶,当时年仅十岁的我雕刻手艺已超过同辈许多,那时我喜欢上制作人偶,只是我只能尝试雕刻木偶,而且还只有巴掌大。”
“好在爷爷见我天分不错,将我带在身边,教我怎么打磨木偶,等我将木偶打磨得更加精细后,爷爷又教我怎么给木偶上色,日子虽然平淡,却是我为数不多的有趣时光。”
“再后来我被——”余安说到这里,忽然想起“神灵”的存在并非人人皆知,他若是说出这个名字,会不会给韩澜带来不幸?又或者是他压根就无法说出这两个字?
思绪到这里,余安在心里念了一遍“神灵”,发现能默念,便尝试开口,只是他刚说出了个“神”字,后面那个“灵”字却怎么都发出声。
韩澜见安安皱起眉,又见他几次张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便知道不对劲。
不是安安不愿意告诉自己,而是他说出来了,自己却听不到?或者说安安根本没发出声音,只是做了相应口型?
事实上还真和韩澜所想的差不多,余安尝试着说出“神灵”二字,只是刚发出“神”这个音,他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在一点点消失。
意识到这点后,他知道应当是祂不想让其他凡人,知道祂的存在,于是他便没发出声音,只做了口型。他惊喜的发现做出“神灵”的口型,是被允许的。
只是看韩澜有些不解的眼神,多半是没看明白。
于是余安集思广益,想了个词来代替“神灵”,没想到韩澜还真明白了他的意思。
韩澜没想到安安居然以另一种形式,去往了后世,之后又回到了这具身体里。
他听得讶异,但想到祂身份,又见怪不怪。
余安又跟韩澜讲起了后世的一些事,当韩澜得知后世的人即便相隔千里,只要有手机,就能通过手机联系对方,顿觉惊奇。
然而没等他缓过劲,安安又告诉他,后世的人出行不坐马车,而是骑车或坐车,安安一边跟韩澜绘声绘色描述,一边在宣纸上画出自行车的草图,和汽车的草图。
看得韩澜诧异不已。
余安还跟他说起了后世的一些常规武器,听得韩澜挑了挑眉,好在余安说那些都是二千年后的事,离他们还很远,后世的人也没研制出能穿梭时空的飞船,让韩澜不必担心,韩澜这才松了口气。
半个时辰沟通下来,韩澜更加了解安安,同时也能明白安安先前为何会提出子女告发父母的建议。
这种法子放在大周却不实用,韩澜想了下,将子女检举父母,换成邻里检举揭发。
但凡邻里揭发谁家父母多次“嫁”女儿,且将人嫁给七老八十的富人为妾,便可揭发,若官府调查属实,检/举人可得五两银子,被检/举人将赔偿子女二十两,关三个月大牢,那名富人也得罚五十两。
这还是韩澜考虑到富人和平民身份上的差异制定的,二十两对平民来说已经很多,对富人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但比起五十两的钱财,富人更看重自身名声。
韩澜都能想象一旦这些条例加入新律令中,那些富人和想要依靠女儿攀龙附凤的平民,会是何种反应?
想到这里韩澜当即写起了折子,余安见状坐在韩澜身边,静静看着韩澜落在宣纸上,龙飞凤舞,笔走龙蛇的字体,羡慕之情自然而然流出,而他却毫无所觉。
于是,等韩澜写完奏折,抬头就见安安眼底化不开的羡慕,蓦地明白了什么,以脸温柔的看着安安,“我教你。”
余安又想起之前被韩澜搂着,手把手教写字的场景,韩澜看着安安渐渐泛红的耳廓,轻笑着凑到他面前,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想什么?耳朵都红了?”韩澜的嗓音低沉,充满蛊/惑。
余安险些被这张俊美的容颜迷得说实话,好在他迅速反应过来,摇了摇脑袋,“没想什么,你想什么时候递交折子?”
韩澜搂住他肩膀,似笑非笑道:“安安这么想我快点离开,是想背着我做什么坏事?”
热气扑在脸颊上,传来的痒意,让余安下意识挠了下,却被韩澜抓在手里,放在唇边亲了亲,“不逗你了,我这就给父皇送过去,安安宝贝还有需要补充的吗?”
韩澜将案上的奏折递到安安手边,示意安安看上面的内容,余安翻开奏折看了起来。
韩澜从最近发生的事着手,阐述了任由此事发酵,会带来怎样危害,接着便向周武帝列举了以下实施方案。
余安一一看去,韩澜不光字写的好,所用句式也是简明扼要,既不咬文嚼字,又不显得夸大其词,而是实事求是。
余安看完后对着韩澜毫不吝啬夸赞,没把韩澜夸得飘飘然。
余安合上折子,道:“阿澜觉得那些和离后,带着女儿的女子该如何过活?”
“不得不说我和阿澜想法一致,但即便陛下同意在新律令上增加这些条例,只能让她们不会沦为其父母的筹码,却无法真正帮到她们。”
“她们在娘家势单力薄,若是遇见好人家,父母疼爱,兄弟姊妹和和睦睦,她们倒是可以在家人的帮助下,过好日子,但大周这么多人,这些日子和离的女子更是多到数不胜数。”
“这些人中有一部分,她们带着女儿回到娘家,嫁妆可能会被父母收走,从前夫家分到的财产,也可能会被兄弟姊妹瓜分,在家里受尽委屈。”
“她们会被如此对待,是因为她的父母,包括她的兄弟姐妹都认为她是个和离过的女人,比不上未出阁的姑娘,又毫无技艺,毫无收入,在家里只会吃他们的,用他们的,更甚至带了个拖油瓶回来。”
韩澜听着安安越说越愤然,骤然明白被他忽略的是什么了。
允许女子和离,在一部份女子中,不过是把她们从一个深坑,推向另一个深渊。
余安接着道:“而她们最需要的是有稳定的收入,和能遮风挡雨的住所,以及能足食丰衣。”
“只有改变了这些,才能真的帮她们脱离藻泽,否则一辈子只能深陷泥潭。”
韩澜看着这样的安安,只觉得夺目极了。
有了韩澜的肯定和支持,余安便跟他说起了开厂的事,如今雕版印刷的制作步骤已经流传出去,大部分人靠这门技术生活。但不论是他们开的印刷厂,还是其他人开的印刷坊,除了几位厨娘和画师外,几乎都是男子。
印刷厂要的是对木活极熟的木匠,而不是生手或学徒,这些女子不能到印刷厂或印刷坊做活。不如给她们一个既能安身,又能展示自己的工厂?!
余安几乎瞬间就想到了纺织厂、成衣加工厂、扎染加工厂。
余安把这一想法跟韩澜说了,韩澜十分赞同。
韩澜以为是用踞织机,却见安安在纸上画出了一架他从未见过的物什。
韩澜仔细打量画纸,心头隐隐有所猜测。
余安放下手中毛笔,仰头看着韩澜,眉眼溢满笑意,“这是织布机,有了这个后大家就不用坐在地上织布了。”
余安跟韩澜介绍织布机怎么用。
与踞织机不同,织布机更加简易上手,既不用打纬刀,也无需腰部腿部发力;只需要纺织者将纬线放在织机的纬纱轴上,通过抬起梭子,将经线穿过织机上的织物,并在纬线之间上下穿梭,整个过程配上踩踏板,便可让织物升起,形成一块完整布料。
余安画的是老式纺织机,放在大周依旧是个新鲜物什。
等韩澜将图纸交给阿远,让他交给内务府,尽快制作出来时,阿远边走边看图纸,越看越稀罕。
不止是阿远,就连内务府的匠师看到这份图纸后,也是激动的脸红耳赤,直接从阿远手上抢走图纸,之后便不管阿远,带着自己的几名徒弟,研究起了图纸。
宣安殿内,韩澜给陈夫人写好信,又把安安才画好的纺织机图纸,放进信封里,上了火漆。
他抬头看了安安一眼,柔声道:“之前忘了跟安安你说,陈夫人之前来信,说要画《奇物记》第四部 ,也就是最后一部。”
余安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么快《奇物记》就要完结了。
韩澜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陈夫人在信里跟我商讨了之后的内容,我跟她提了一嘴,我打算把这些给陈夫人送去,将纺织机制作步骤和使用方法,印在第四部 中,安安觉得如何?”
余安问:“夫人想何时发行第四部 ?”
“除夕当天。”
余安默默算了下,距离除夕还有半个月,按照现在的速度应该能行。
余星:“我觉得可行,不过这些天我们该选好三块地,修建纺织厂等厂。”
“若是其他地方,也有人想要建纺织厂,我们还可以跟他们合作。”
“我会让阿远和柳时轻去办,等第四部 画本出来,应该会有不少人想要开厂。”
余安:“无碍,大周上下有这么多女子,而且咱们在京城,离安阳县等地路途遥远,最多收些周边地方的姑娘,若是其他地方的姑娘,我们大可开分厂,培养出管理的人来,同时允许当地富商合作,很快大周上下关于和离女子的问题,包括未出阁的姑娘们,都能有一份可观且稳定的收入,届时还能选择更好的夫家。”
韩澜对于安安说的话自然支持。
下午,韩澜见过周武帝跟他挑明后,没想到周武帝直接同意,并好好赞扬了韩澜一番。
周武帝笑吟吟看着眉眼越长越开,个头也越长越高,身姿挺拔如松的小儿子,脸上满是欣慰,“澜儿解决了朕心中一患,想要什么,朕定当重赏。”
韩澜掩下心头喜悦,对周武帝行礼,又跟周武帝说起了建立善养堂的事。
建善养堂并非韩澜心血来潮想出来的,他知道父皇想要成为受百姓爱戴的贤君,如今父皇正值壮年,自然想要做出一番丰功伟绩,名留青史。
而韩澜之前就有意想要通过善养堂,从周武帝这里换来奖赏,对于“讨赏”一事,韩澜早做地得心应手,只是这会儿他打算把两份功绩都献给父皇,希望他看在这些成果上,能同意自己的请求。
周武帝一听说善养堂,以收容流浪老人、小孩、乞丐为主,便情不自禁想起了多年前微服寻访,从京城一路南下所见景象。
衣不蔽体的岣嵝老人,手中撑着木棍,干枯污脏的手哆哆嗦嗦端着个豁口的脏碗,老头身后跟着好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孩童头发和脸蛋满是污脏,一双眼睛却十分清明。
他当时让属下送了些银钱过去,也不知后面如何了。
“父皇?”见周武帝出神,韩澜唤了声,周武帝回过神,眼中的怅然若失飞快溜走。
他看着韩澜道:“你且仔细说来。”
韩澜便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周武帝听得不住点头。
半个时辰后,周武帝欣慰道:“澜儿又为朕想到一良计,朕许你一奖赏,只要是你想的,朕都满足你。”
韩澜抿了抿唇:“儿臣并未做什么,不过是喜欢胡乱琢磨,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本分,若父皇真想奖赏儿臣,儿臣希望父皇能为儿臣赐婚。”
成婚便意味着出宫建府。
周武帝闻言并不意外,好似早知道韩澜会此一提。
周武帝道:“和你那重要友人?”
韩澜行礼,“是。”
周武帝面上未有怒容,他道:“去跟你母后说一声吧,之后可让内务府、礼部、工部着手。”
韩澜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随后便是巨大的欣喜冲刷着心底每处,嘴角抑制不住上扬,险些当着周武帝的面笑出声。
或许连韩澜都没想到,周武帝会这般轻易同意,原以为会费些唇舌。韩澜和周武帝辞别后,马不停蹄去见了皇后,跟皇后说起打算年后出宫建府,三月成亲。
皇后只问他心仪之人可是安安?
他点了点头。
见小儿子点头,皇后淡妆轻抹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找个时日带安安来见本宫吧。”
“是。”韩澜压下心头激动,对着皇后道了谢,才离开皇后寝殿。
母后会如此轻易同意,出乎韩澜意外,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母后也在看《奇物记》,还是安安的忠实书迷。
韩澜回到宣安殿,没将自己向父皇请求赐婚的事告诉安安,打算之后给安安一个惊喜。
余安对此毫不知情,他甚至不知韩澜派出萧行舟给陈夫人送信。
信里全是关于他与安安成亲的事,他想让陈夫人把这一内容加在故事结尾。
两日后,阿远和柳时轻跑了两天,看了两天的地,最终在京城所辖的长岭县和冠泽县交界处找到一处地,两地之间往来快马加鞭得一个半时辰,慢点的话得花上二个时辰。
距离不算太远,但那处荒地周围有几个村子,且还是上千户的大村子。
两人将地段报上去后,韩澜和余安商量后同意将纺织厂开在此地,而纺织厂隔壁就是成衣加工厂,和扎染加工厂。
好在那边还有好几块空地,全用来建厂,既宽敞又亮堂。
另一边,在余安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礼部也选出好几处地段,供韩澜建府使用。
想到以后安安会和自己住在王府,韩澜还特地挑了个时候去看,安安起初根本没发觉,等他意识到韩澜经常背着自己出宫时,已经快到除夕。
这期间,陈夫人所画的第四部 样本,也被送去了安安印刷厂印刷。
安安食府根据《奇物记》第三部 ,上了新菜式。
自从扬蕊曼目送王运成狼狈出城后,她心头郁结彻底消散,研究起吃食来更加卖力,厨艺以迅猛的速度精进,前来安安食府的食客越来越多,不论何时过来,都能看到铺子外排起长龙。
众人又时还会在大堂内见到杨蕊曼,每次见到都会笑着和她打招呼。
不知不觉间,随着新律令的各项条例完善,众人对有能力的女子越发认可。
纺织厂那边有阿远和柳时轻看顾,修建的速度比韩澜预计的还要快。
因为三个厂同时建造,正好将周边村中所有劳动力招了过来,甚至还有些是从长岭县和冠泽县来的人。
对于一天两百文工钱,包吃包住,他们十分满意,一顿三餐都有村里的嫂子们做,晚上就在临时搭建的简易房屋里住,十天下来能看到厂区大致雏形。
除夕这天,余安没见到韩澜出宫,为此用饭时还多看了韩澜两眼,韩澜却一把握住他手,道:“看什么?认真用膳。”
“今早你怎么没出宫?”余安反手夹了一块韩澜喜欢的酥肉,到对方碗里。
韩澜低头吃了口,才道:“看见我出去过?”
余安也不瞒着,“自然,你出宫那么多次,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韩澜看着安安那傲娇的小模样,只觉得这样的安安也很可爱。
韩澜没说自己出宫做了什么,反倒提起了安安书肆,“《奇物记》的第四部 应该在安安书肆了,我们待会儿去看看。”
余安这才恍然想起今日已经是除夕了,同时又想起了几天前,韩澜带自己去见了皇后的事,想到当时自己见到皇后窘迫的模样,这会儿都还觉得尴尬,但一想到今晚的宫宴,他要跟着韩澜一起出席,原本刚冒头的尴尬,如同熊熊燃烧的火/舌蹭蹭上踊。
韩澜瞧着安安红起来的耳廓,在他手背上刮了几下,示意还有自己。
等他们用完午膳,韩澜交代宫人备车,他便牵着安安上了马车。阿远和柳时轻坐在车辕上,柳时轻赶车,阿远的小脑袋靠在柳时轻肩膀上,柳时轻神色依旧冷峻,只是眼底比从前多了些柔和。
余安刚被韩澜牵着进入马车,就被拉着坐在韩澜身上,韩澜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余安学着韩澜,在唇上亲了下,是真的轻轻一点,只是还不等他与韩澜拉开距离,就被韩澜反手摁住后脑,唇迅速贴了上来。
余安原以为这个吻会如之前那般浅尝辄止,却在他想要退却时,被韩澜清冽的气息包裹。
余安晕乎乎的同时,身子不受控制地软在韩澜怀中,热/浪一阵阵袭来……令他绷直了脊背,却被尾椎传来的颤栗,弄得周身一个哆嗦。
一盏茶后,韩澜放开被自己亲得面潮红润的安安,余安依偎在韩澜怀中,哪怕什么都不做,一句话也不说,两人都觉得舒服惬意,只想待在彼此身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直到阿远的声音从马车外响起,“少爷,安安少爷,安安书肆书到了。”
韩澜没作声,在安安还未退下红晕的脸上亲了下,才牵着安安下了马车。
安安书肆今日依旧门庭若市,两人一出马车就有眼尖的瞧见了,那人激动大喊:“是安安!”
声音满含激动与兴奋,在嘈杂声中依旧沸耳,喧哗声戛然而止,众人齐齐扭头朝后看去,就见与画本中相差无几,甚至比画本里还要俊俏乖巧的安安后,众人呆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很快,几个离余安近的人想要过去,下一刻安安身前就出现了一个身量挺拔,冠绝如玉,气质冷然,贤身贵体的男人。
这几人被男人身上凌冽的气势所震慑,纷纷停下前行脚步。
这时,人群中有人认出韩澜身份,小声惊呼,却没想到他的话竟被周围人听去,各个倒吸一口气。
他们不过是些普通百姓,平时见知府都不容易,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见到小殿下。
众人看着俊美无俦的小殿下,下意识想到画本中安安和小殿下关系亲厚,所以说这个小殿下,真的就是他们所知道的这个小殿下!
画本中的一幕幕在脑中回放,他们想起了拐杖和轮椅,就是安安和小殿下一起做出来的。
这一刻不少人都想到这点,大伙儿看向韩澜和安安的目光,从热络变得尊敬。知道他们要进去,大伙儿自发分成两列,留出一条够两人进出的道,让余安他们进去。
安安看着众人炽热的眼神,突然不再躲避,之前他没寻回遗忘的记忆,众人炽热的眼神,令他紧张不已,甚至想要躲避。
心底更是唏嘘,有种在大周做顶流的感觉。
如今再对上这些满含炙热的眼神,余安忽然就懂了他们的心情,他不再躲避,他从韩澜身后站了出来,一脸笑意的朝众人打招呼,“诸位除夕安好,我是余安,大家可以叫我安安,至于我身边这位,想必大家都清楚,画本中有不少物什都是小殿下想出来的。”
随着余安话音落下,站在他身边的韩澜愣住了,他没想到安安会将功劳推到自己身上。
大伙儿听见安安的话,更加确定先前猜想,不论四轮马车还是雕版印刷,都是安安和小殿下一起做出来的。
余安主动握住韩澜的手,牵着他走向书肆,站在台阶上,余安转过身跟众人莞尔,“忘了跟大家介绍,小殿下不仅是我的挚友,更是我最为重要之人。”
话音一落,众人再次呆愣,等余安牵着韩澜上了楼,才响起震耳欲聋的惊呼。
“天啦!我没听错吧!安安说小殿下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你没听错!安安还一直牵着小殿下的手!”
大伙儿各自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原来如此”,“天生一对”。
楼上雅间,余安刚关上门就被韩澜抱了个满怀,韩澜将安安压在门板上,不顾楼下传来的吵闹,隐忍着激/动吻住了安安。
余安勾上韩澜脖子,顺从地放出自己的气息,与韩澜清冽的气息交/缠。
两人丝毫不受楼下喧哗影响,甚至激励着二人。
绸带自发间滑落,一头青丝披散而下,遮住了安安眼尾的嫣红,只留下急促而又绵长的呼吸。
楼下,不少人涌入书肆,一些有经验的人都朝着最里面的书柜快步而去,果真在上面看到了《奇物记》第四部 。
有人忍不住惊呼,引来更多人,有人快速出手,将书架上的画本扫走好几本,他们抱着书没做停留地冲向柜台,结了账便冲忙离开。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抱着《奇物记》第四部 离开,他们无疑不是脚步飞快,一直回到家,才问抑制不住心里的欣悦,在前院旋转跳跃,看得家里人一头雾水。
等跟家人解释清楚,一大家子聚拢,抢着看画本。等接到消息的人赶到安安书肆,便被告知第四部 已售空,明日才能上新,众人失望而归。
与此同时,那些买到第四部 的人,也在和家人争抢画本中看到了纺织机,画本中安安和小殿下想出了一种更方便织布,且织出来的布更加紧密,更加牢固,更为细腻的纺织机。
众人看着图上安安说的话,没人怀疑安安说的真假,他们都相信安安不会骗他们,于是他们开始期待画本中或许有关于纺织机的纂图。
等他们继续往下翻看,就看到了陛下在新律令下增加的几项条例,而安安与小殿下则招收女子在纺织厂等三个厂里上工,看到这里的姑娘们各个高兴不已。
仿佛余安和韩澜真的会开纺织厂,成衣加工厂,和扎染加工厂。
今年的除夕因为《奇物记》第四部 的内容,和纺织机的图纸,以及周武帝颁布完善新律令的各项条例,令不少人欢欣鼓舞,到了夜里更是穿着新衣与家人,或三五同伴出门游玩。
余安透过半开半合的窗霏,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幕,望向韩澜的眼神里带着询问,韩澜好似看懂了,他道:“先不着急,先看看这个。”
韩澜从早准备好的匣里,取出《奇物记》画本第四部 ,这本是陈夫人亲手所画,按照韩澜的要求增加了些故事内容,与摆放在书肆中卖的印刷本不同。
当然,余安全然不知情,毕竟第四部 的画本今日才上架,在这之前他连印刷版的都没看过,更不要说陈夫人亲笔版的。
在韩澜示意下,他从韩澜手中接过画本,翻开第一页慢慢看了起来。韩澜也不催促,坐在他身边与他静静看着。
余安在后世没少看漫画,此时看起画本来同样飞快,前面的剧情跟他和韩澜经历得差不多,可以看出韩澜给陈夫人写了不少素材过去。
随着安安皙白的手指翻动画页,很快到了画本后部分,眼看没几页就要完结了。余安便放慢了速度。
只是他越看心脏跳动地越快,直到他看着画本中的小殿下邀请安安来到安安书肆,跟书肆外的众人打招呼,小殿下被安安牵着上了楼,小殿下将他从身后抱住,下颌搁在少年略显单薄的肩上。
下一刻,余安感到肩膀一沉,他抬眸看去,就对上了韩澜温柔浅笑的黑眸,“继续。”
余安收回目光,继续往下看。
只见画本中的小殿下在安安耳边轻轻道:“安安,我已经同父皇母后说了提前出宫建府。”
画本上的安安侧头,一脸不解的问:“皇子不是要冠礼后才会搬出皇宫么?”
画本里,小殿下温柔注视着安安,“只要父皇同意,我就能出宫建府。”
画本中,安安似乎反应过来了,他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看到这里的余安,似乎与画本里的安安,产生了共鸣,隐隐猜到了什么,一颗心也随之扑通扑通加快。
韩澜点了点他手背,示意他继续看,余安抬眸看向韩澜,眸中星光点点,仿若此时的星河般灿烂。
余安继续看,画本中安安有些紧张的道:“为什么要提前?”
画本里,小殿下那张俊美的脸上满是宠溺,他轻抚安安脸颊,在他唇角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亲吻,他柔情而坚定的凝视着安安,语气里满是真挚,“因为我想提前和安安有个家,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家,安安愿意么?”
“这个家已经选好位置,我没让他们开工,而是想等着某天与安安一起画出咱家的图纸,家里的一切,不论山水,不论桌椅都是安安喜欢的。”
“安安愿意与我一起筑造咱家吗?”
画本中的安安呆愣在当场,一双小手无处安放,脸颊染上一抹薄红。
画本里,小殿下继续道:“待到来年春,安安愿意和我一起住进去吗?”
看到这里余安再怎么不通人/事,也已经明白韩澜的意思。他跟画本中的安安一般,耳廓发红,一双眼里盛满揉碎的星光,亮晶晶的。
他侧头看向韩澜,韩澜与他对视,柔声道:“安安,愿意和我成亲吗?不论嫁娶,只要安安乐意,哪怕让我自带嫁妆嫁给安安,我都愿意。”
余安被这句话逗笑了,他拿起书案上的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一行方方正正的字。
“韩澜自愿带黄金万两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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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澜看着这行字,嘴角忍不住上扬,想要一把抱住安安,将人按在书案上猛亲,却被安安阻止了,
余安继续写到:“余安自愿带黄金万两嫁给韩澜。”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余安被韩澜一把抱起,坐在了书案上,密密麻麻的亲吻自发顶落下。
清冽的气息铺天盖地将余安包裹,余安来不及退去,就被围困地无法退却,他小心翼翼往前探去,却被那霸道凌冽的气息缠/住。
窗外明月高悬,偶尔与繁星互相辉映,地上盏盏街灯,沿着青石路一路照到护城河。护城河石桥上众人抛飞孔明灯,满载心愿的孔明灯,向着遥远天幕飞去,与星辉毗邻,灼灼闪耀。
护城河中万千河灯,汇聚成火龙,朝远处漂流,与天上的星辰、孔明灯遥遥相望。
街道上欢声笑语,不时传来吟诗作对的爽朗豪迈声。
戌时末,韩澜带着余安回到皇宫,两人换上繁复宫装,韩澜一身暗金九蟒玄袍,余安穿的是与韩澜相似的暗紫四章对襟青袍。
余安被韩澜带着进入太和殿,看着满殿端坐的大臣及其家眷,余安莫名有种自己是韩澜眷属的感觉,再加上先前他与韩澜互诉彼此承诺,此时看到在坐众人,余安莫名想到他与韩澜成亲当日。
韩澜带着余安坐在太子对面,太子韩霆认出安安,也从皇后哪里听说了两人的事,此时看着余安,就跟兄长看弟妹一般带着宽容与慈爱。
他对余安笑了笑。
余安见了回以微笑,大公主韩雅不甘示弱,也对着余安友好一笑,事实上若不是碍于大臣同其家眷在场,大公主韩雅和二公主韩云梦,都要扑上去抱住余安。
这可是安安啊!
二皇子韩洛和三皇子韩舟,同样看向余安。
余安被众人炽热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余安自然不知,他们看见余安,就跟读者看见喜欢的纸片人一样,之前还只能送礼,这会儿看着喜欢的纸片人,活生生坐在自己面前,他们哪能不激动。
好在没等多久周武帝和皇后就从殿外走了进来,众人起身行礼。
周武帝同百官说了几句祝福语,百官也回了几句赞美大周,赞美周武帝的话后,宫宴就开始了。
舞女鱼贯而入,音乐声悠长清脆,觥筹交错间,不少小姐和少爷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上方安安身上。
周武帝也在看安安,这些天他让大太监买回了,除陈夫人亲笔收藏本以外的所有版本,不仅被上面的故事吸引,更是好奇安安那小脑袋中,为何会有这么多奇思妙想。
周武帝看着下方的小儿子和安安,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举动,越看越满意。
他小儿子容貌决绝,就该配安安这样的奇才。
周武帝看向余安的目光除了欣赏,还多了些包容与慈爱。
宫宴尚未结束,周武帝便把二人叫进内殿,当着韩澜的面询问余安,是否愿意和韩澜成亲。
余安看着与韩澜有几分相似的周武帝,又看了看保养得当,雍容华贵的皇后,忍着不好意思,镇定且认真地点头,“我愿意。”
周武帝拍了拍余安肩膀连说了几声好,皇后淡妆轻末的脸上也露出婉然笑容。
数天后,纺织厂即将竣工,阿远得了韩澜和余安的吩咐,带着别院众人在外招工。
众人一听招女工纷纷奔走相告,短短几日便传到安阳县和安南县。
这日,张小翠听着师爷念着告示上的内容,稍稍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她带着女儿在娘家生活,哥嫂有几个孩子,都比自家女儿大,而她也不能在娘家白吃白住,家务活和农活有一半落在她身上,嫂子们才没有说闲话,只是如此一来就可怜了自家孩子。
一口热饭都吃不上,回回吃他们剩下的,她母亲买了糖果也不会拿给自家丫头吃。在她母亲看来,那就是外孙女,不是孙女,再说了连孙女都只能吃一颗糖,更别提她家丫头了,连个味儿都尝不到。
她在家里认真干活,就是不希望父母再将她嫁人,然而看着女儿越发瘦弱的小身板,张小翠只能咬牙多做些农活,希望母亲能看在自己勤恳的份上,给丫头吃些好的。
然而一天天过去,她的母亲依旧苛刻自个孩子。
就在她走头无路时突然听见有人高喊:“纺织厂招女工了!咱们也去试试!”
“什么纺织厂,你在哪看到的?”
张小翠闻言立马竖起耳朵,只听那带着少女激动的声音响起,“我在《奇物记》第四部 上看到的,上面说纺织厂、成衣加工厂和扎染加工厂都要招女工,具体的你们自己看画本最后一页。”
张小翠闻言赶忙去了远斋书肆,用身上仅剩不多的铜板买下画本,她迫不及待翻到最后一页,以她仅有的认字水平,能认出上面写着包吃包住,月银五两,于二月初二到长岭县和冠泽县交界处,安安纺织厂登记。
张小翠捧着画本的手微微颤抖。
一个强烈的念头自心底生出,就在上元节这日她带着女儿揣着二两银子,一路跋山涉水,迎着飞雪与寒风,终于在二月初二这日来到安安纺织厂外。
张小翠同其他带着孩子的年轻女子一起,排队,登记,写下自己擅长什么,得知她会女工后,她被安排去了成衣加工厂。
接着,她便在成衣加工厂外看到了活生生的安安,她看见不少人对着安安和小殿下行礼。
安安告诉他们不必多礼,你们是用自己的双手,换回属于你们的一切,如果真要感谢,就感谢陛下,若不是陛下的准许,我也无能为力。
众人一边感谢安安和韩澜,一边感谢陛下。
一个月后,当她们拿到白花花的银钱后,当她们为自己的女儿买下糖果点心后,她们对余安对小殿下对陛下的感激越发浓厚。
而就在这天,皇帝陛下册封小殿下为怀仁王,于三月底与余安成婚。
众人还未从陛下册封小殿下为怀仁王中回过神,又被赐婚圣旨砸昏了头。
等他们回过神来,安安食府、安安书肆、安安纺织厂等地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更有人组织众人为安安和韩澜写了整条街的“两情相悦,天作之合”。
除此外还有不少人为安安和韩澜画了贺喜图,拿到安安书肆,希望第四部 第四批中能看到自己的贺喜图。
余安收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他挑了百人回复,在三月三十这日《奇物记》将迎来真正的完结,而属于他和韩澜的人生才刚开始。
三月底,余安早早醒来,宫人为其梳妆,余安穿上早准备好的大红喜服,眉心点缀着一抹朱砂痣,格外明艳。
韩澜带着众人从怀仁王府出发,一路上众人举着画卷,韩澜侧头看去,就见丈许长的画卷上画着自己和安安,还有人写了贺喜诗,一边学着画本中安安挥手的样子,对着韩澜挥手。
一边跟在韩澜迎亲队伍后,欢天喜地去了别院,迎接另一位新郎。
韩澜到了别院门前,看着被宫人扶着走出来的少年,韩澜三两步来到安安面前,当着近千人的面,打横抱起安安飞向白驹。
余安双手环住韩澜,在他下颌落下一吻,他凑到韩澜耳边道:“今天的阿澜特别俊。”
“安安也很好看。”低低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随即便是众人此起披伏的欢呼声。
众人跟着接亲队伍来到京城的正南大道,一眼望去,大道上铺满了红罗,其上写着贺婚词。
马蹄踩在细软的红罗上,余安低头看去,能看见众人密密麻麻写的话语,句句皆是感激与祝贺。
余安看着看着忽然鼻头发酸。
就在这时,几名身着纺织厂工装的女子冲了出来,停在白驹前,她们互相对视,而后打开五尺宽二丈长的绣品,其上绣着笑容灿烂的安安手捧花簇,与韩澜飞舞在花海中的画面。
张小翠作为代表,此时既紧张又激动对韩澜和余安道:“安安谢谢您和殿下,这是大伙儿为您和殿下准备的礼物。”
余安笑道:“谢谢你们,我很喜欢。”
韩澜抱着余安从马车上下来,余安一脸茫然,韩澜捏了捏他手心,余安正要开口,下一刻韩澜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捧花,递到余安面前。
余安微微一愣,而后接住,下一刻就跟绣画中那般被韩澜抱着飞上半空,众人一阵惊呼,追在韩澜身后往王府跑去。
韩澜轻声问:“我跟兄长们打了赌,得在一炷香内回到王府,且不能被他们追上,否则他们就不让咱们成亲。”
余安笑着在他耳边道:“不怕,大不了咱们私奔,做一对自由自在的比翼鸟。”
韩澜抱紧了几分,在安安发顶落下一吻,低低的声音透着几分笑意自胸腔发出,震得余安心头一颤,“好,我会一直陪着安安。”
余安紧紧环住韩澜脖颈,在他露出来的白皙脖颈上亲了下,“我也是。”
话音一落,韩澜兀地提速,他身姿矫健,一路踏瓦掠过,竟如敏捷的狸猫,没发出半点声响。
地上追着的众人跑得气喘吁吁,眼巴巴看着两道红影渐行渐远,最后化为一点黑影。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