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不想要。”云羽寒握着明颜的手, 微微带着哀伤,“你走之后,我都是宿在颐和宫, 睡在我们一同睡的那张床上, 后来父皇不高兴了, 将我从颐和宫赶出来了。”
“我们的家变成雀鸟司了。”
明颜皱眉。
“现在我又将那里要回来了,一切都按着从前那般,只是后花园的花我再也没养活。”
“颜颜,你该回去看看的, 真的还和从前一样。”
明颜面上亦是波澜不惊, “从前没什么好的,还看什么。”
“颜颜你不能否认,那时我们在一起还是很开心的, 不是吗?”
明颜斜着他,“你当然开心了, 有个人甘愿为你涉险,在朝堂上搅弄风雨而你坐收渔翁之利, 贴心细致的伺候你的起居, 还要在榻上供你享乐——”
“颜颜你别这么说。”云羽寒上去捂着明颜的嘴, 那么伤人的话他不想听。
“那我怎么说?说我至始至终都是个傻子, 说我自己犯贱!好好的皇子不当偏要大老远的去给人践踏, 给人作贱!”
“渝国那些人背地里还不知要如何笑话我, 痴情错付难堪,自作多情更是难堪!”
明颜眼尾刹红,字字珠玑, 他已经很久没动过这样大的气了。
“你怎么会是自作多情呢?”云羽寒痴痴地看他,“你与我在颐和宫那一年, 我至今都不敢忘,每每想起都觉得是上苍眷顾叫我遇到你,是我自己年少无知,自恃清高,一切都是我的错。”
明颜不想再与他废话,干脆闭上眼。
过了许久,耳边幽幽传来一句,“颜颜还是躺在我腿上吧,那样会舒服点。”
“再废话我就出去骑马。”
“哦。”
出了城便自在些,萧之远穿着身寻常服饰,但那身姿确是粗布麻衣也掩不去的风度英姿。
季欣骑在马上恣意盎然,出了这困着人的宫门,真是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萧之远没一会就找借口掀帘子,见他们二人坐的那么远,云羽寒又是一脸的衰相,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杞国之所以弱小,与他的地理位置有很大关系,那里地处偏僻,还很荒凉,国土也不大,境内连个大点的湖泊都没有,吃饭洗衣都要走很远去挑水。
打仗就更不用说了,连百姓都吃不饱又何况是军队呢,要不是他们实在抢无可抢,欺无可欺,想必早就灭国了。
明颜来时估算过路程,要走近一个月,可要是骑马的话一是太过惹人注意,二是怕自己身体吃不消,别到了杞国再病倒,徒生事端。
云羽寒削个苹果递过去,“颜颜,吃个苹果吧。”
“不吃。”
“这轿子太简陋了,连个小桌子都没有,不然还可以喝喝茶,颜颜,你渴不渴啊?”
明颜斜他一眼,“靖王什么时候这么娇贵了?”
云羽寒挪过去一寸,“自然是颜颜娇贵,我怕你累着渴着。”
总归是长途漫漫,明颜拢拢袖袍,打算与他翻翻旧账取乐。
“娇贵吗?当初被人拖进暴室七八日靖王怎的不记得我娇贵了?”
云羽寒被说的一愣,细想想那时的他,确实没怎么将明颜放在心上,只当他是个可有可无的小玩物,喜欢时就摸两下,不喜欢了就推得远远的,当真是无情。
见他不吭声,明颜咄咄逼人道:“怎么不说话?”
“对不起。”云羽寒低下头去。
“呵,靖王也无需道歉,总归是我自作多情,是我自己上赶着来找你的不是吗?”
“没!”云羽寒极力解释着,“不是自作多情,我也很喜欢颜颜的。”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成亲?”
面对这致命一击,云羽寒脊背发凉,哪怕是在战场上都没叫他这般恐慌过。
猝不及防的,明颜那面的帘子被掀起,萧之远一张大脸凑了过来,“对啊!为什么要娶亲?”
云羽寒,“……”
明颜,“…….”
云羽寒那面的帘子也被掀起,季欣的大脸也应景的出现,“关你什么事?!”
“都娶亲了还来招惹我们陛下,不要脸!”
季欣,“你才不要脸!我家陛下那是没办法,哪有帝王家不与朝臣联姻的?”
“那就别来纠缠啊!”
“你管不着!看你那副死样子想跟人家联姻都没人要!”
“……”
二人隔着轿撵争吵不休,见明颜没有要制止的意思,云羽寒拿起刚削的苹果,一把塞进季欣嘴里,无奈道:“别说了。”
季欣将苹果拿下来,狠狠的咬了一口,然后冲萧之远道:“我有苹果你没有,帮人吵架也不招人疼。”
萧之远,“……”
两边的帘子撂下,云羽寒长长的呼了口气,抬起头就撞见明颜那双审视的眼。
云羽寒又心虚的低下头。
“不敢说了?”
“云羽寒。”明颜嘴角勾起浅笑,“无非就是利用我、欺骗我的感情嘛,有那么难以启齿吗?为了权势成亲,为了帝位成亲,这不丢人,有那么难说吗?”
“你想要的都得到了,还来纠缠我做什么?”明颜闲适的倚在靠枕上,“现在你我都是君主,所做的一切都要以百姓家国为前提,不要再跟我说什么情情爱爱了。”
“打我从渝国离开那天起,我们就是一辈子的仇敌了。”
明颜教训完垂头丧脑的云羽寒,合上眼开始养神,半晌,耳边传来一句,“我觉得很丢人。”
明颜蹙眉,“什么?”
云羽寒看着他,郑重道:“我觉得为了利益成亲很丢人,为了让你帮我对付云祁天而欺骗你的感情更丢人。”
“明明可以不这样的,我却愚蠢的,偏偏要选择这样的方式。”
“从前我觉得喜欢你是很丢人的事,我是个皇子,还身负军功,我也是有能力去竞争皇位的,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出身卑贱的质子呢?”
云羽寒垂下眼眸,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可我就是喜欢你了。”
“失去你我很难过,但理智告诉我不能这样,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喜欢上一个质子,我只能伪装,然后在夜里偷偷想你。”
“我压抑着对你的思念,日日苦熬,我觉得自己魔怔了。”
“我开始胡思乱想,要是我当初能对你好一点,不那么做,不说那些话,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变成这样?”
“最后我还是失去理智了。”
说到这云羽寒破天荒的笑了下,“其实我觉得死皮赖脸的来纠缠你也很丢人。”
“但没办法,比起丢人,我更不想失去你。”
明颜瞄着他那副样子,哼了声。
云羽寒委屈巴巴的看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才能变回从前那个明颜。”
“从前的明颜早就死了。”
“或许他从来都不该来到这世上。”
云羽寒,“颜颜,你别这么说,从前的明颜只是被你藏起来了,我相信我还能再找到他的。”
明颜没在搭言,撩起帘子向外望去,萧之远立马凑上来,“怎么了陛下?”
“既然出了宫就换个称谓。”
萧之远笑笑,“好的,颜哥哥。”
云羽寒瞪他一眼,“装什么嫩。”
“儿时我与颜哥哥一起长大,都是这么叫的,怎么?”
季欣掀开帘子嗤笑道:“没一点规矩,你应该称呼他为“主子”,或者“少爷”。”
“我就喜欢这么叫,你们管我?”说罢萧之远笑眯眯的看向明颜,“颜哥哥,可以吗?”
“嗯。”
季欣翻个白眼,“谄媚!”
“颜哥哥,等下咱们就到驿站了,坐了一天轿撵该累着了吧?”
明颜想了想,“不去驿站,那里虽然安全,但是太引人注目,到了镇上寻个普通客栈就行。”
“也行,这里好歹是咱们的地界,想必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嗯。”
云羽寒,“颜颜。”
“颜颜~”
“干嘛!”明颜瞪他。
“等咱们从杞国回来,途径渝国时你回去看看呗?”
明颜挑眉,“看什么?”
云羽寒想想,“颐和宫,还有我的御书房,总之都看看呗,那时你整日困在那,我都没带你四处走走。”
“有什么可看的?不去!”
云羽寒有点失望,“哦,那行吧,那还是我跟你回楚国。”
明颜,“……”
“靖王身为一国之君,却荒废政事整日围在我身边不太合适吧?”
云羽寒点头,“确实不合适,但我必须这么做。”
“若是再分开,不知又要何时才能见到。”云羽寒忧伤的看着明颜,“自你踏上马车离开宫门那日算起,已经是五年了。”
“人生又有几个五年呢?”
明颜像看傻子般看他,“有很多五年。”
云羽寒,“……”
路不再颠簸,隐隐约约的也能听见些行人的声音,明颜撩起门帘向外看,原是到了小镇了。
明颜自小在深宫里长大,从没去过民间,有时也是听那些宫人们说起,说外头有很多好玩有趣的,可他再艳羡也没用,他一辈子也逃不出暗红色的宫墙。
到了渝国他更是慎重自持,半点也不能逾越,整日都待在颐和宫,那时身侧有云羽寒,日子倒也不算难熬,可后来连云羽寒也变了,明颜在渝国也待不下去了,这一生都像棵飘零的草,没一处是他的家。
因为放不下云羽寒而来到渝国这个牢笼,又因为放不下母亲回到另一个牢笼,兜兜转转的,如今又被困在了皇位上,这一生都没了自由。
望着外面的烟火气,明颜久久不能回神,不知不觉的,云羽寒坐在他身侧,悄悄地握着他的手,“颜颜,想下去走走吗?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