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羽寒巍然不动, 开口亦是沉稳从容,“若是你们想谈条件,就趁早放本王进去, 若是不想, 大可将他们都杀了, 来日渝国的铁骑会踏平你们楚国每一块土地。”
“而不是让你一个毛头小子在宫外与本王唧唧歪歪的耍嘴皮子。”
“本王出了名的没耐心。”云羽寒拢拢袖袍,“萧将军可是没什么时间了。”
萧之远很明显怔愣下,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没跟云羽寒打过交道, 明颜也甚少与他提及, 但从刚刚那几句话上不难看出,确实是个有血性的。
一时间他有点拿不准了。
季欣没好气儿道:“做不下主就赶紧进去通报!少在这装腔作势!”
萧之远面色淡了下来,他们确实是要谈条件, 但他绝不会允许云羽寒见明颜,绝对不会!
他抱着胳膊, 对云羽寒道:“我们陛下说了,想要将人赎回去, 就将燕归那块地割让出来。”
云羽寒在脑中回忆着, 燕归镇是之前他带着明颜去淮涞的必经之地, 那地方漫山荒芜, 又临蛮族, 除了地界大, 似乎没什么用处啊。
季欣一听急了,“让你们谈条件不是让你们狮子大开口的,还真是——”
云羽寒一把拦住他, “本王不与你谈,明日辰时本王会再来, 若那时宫门口还有人胆敢拦着,就别怪本王了。”
说完扬长而去,萧之远望着他的背影,心思沉沉。
见萧之远拉着个脸回来了,明颜便知道这是碰壁了,还笑盈盈的看他,“怎么了?”
萧之远一屁股坐在阶梯上,气怒怒的,“他不同意。”
明颜斜了他一眼,“他想跟朕见面?”
从前萧之远并未将云羽寒放在心上,如今见了这心底莫名的升起了恐惧,这个人与小时候一样,耀眼夺目,即便是在人群中也能叫人一眼瞧了去,身上那股子劲儿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无形中就给人一种压迫感,叫人喘不上气。
“嗯。”
一时无话。
萧之远到底沉不住气,他起身走到明颜身侧,道:“陛下若是不想见可以不见,大不了就是打仗呗。”
明颜哼笑,“朕若是为着这个挑起战端,那可真是要遭万世骂名了。”
“渝国你不是不清楚,论兵力是谁也比不过的,要是他真的丧心病狂举兵讨伐,咱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萧之远有些担忧,“那陛下真的打算见他?”
“见。”
萧之远趴在案桌上,一双狭长的柳叶眼俏皮的眨着,“陛下不会跟他旧情复燃吧?”
明颜翻阅奏折的手一顿,“朕与他,没有情。”
“不信。”萧之远道:“陛下大老远的去做质子,结果又灰溜溜的回来,都是为着他吧?还有陛下胸口处的疤,也是他吧?”
“……”
萧之远支着下巴,像是在说笑,“不如,将他骗进来杀了,如何?”
明颜抬眸对上那双鹰隼似的双眸,目光相接那一瞬,那双眼又变的乖巧灵动,透着股子天真。
“云景还没死呢,惹上他倒还好说,若是将山里那位惊动了,你有想过后果吗?”
萧之远嬉皮笑脸的,“我就是开个玩笑,陛下还当真了。”
“他明日会来?”
“嗯,陛下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明颜也不确定过这几年云羽寒到底有没有长进,面对自己这么无理的要求他真的会答应吗?
“林文星跟他出生入死多年,想必有得谈。”明颜放下奏折,“那块地界在渝国已经荒废多年,若是真能从渝国领土中划分出来,那可不是一座城池那么简单。”
关于明颜为什么想要那块地,萧之远仔细研究过,那地界距离楚国不算近,中间隔着条蠹江,土地贫瘠,荒废多年,过了江,便是越国。
他猜测明颜是想从渝国手里要出燕归镇,然后再举兵攻打越国,介时三个国土衔接起来,楚国将是国土最大的国家。
萧之远对于这些根本不在乎,明颜若是想打他就打,他只是担心云羽寒来了,他们二人的消停日子怕是也到了头。
“行吧。“萧之远杵着脸,笑眯眯的看着明颜,“陛下想做什么都行,臣都支持。”
次日云羽寒再次出现在宫门口,门口的守卫见了也都识相的低下头,一直守在门口的一名文官见了忙上来行礼,“参见靖王,微臣在此恭候多时了。”
没见着那个碍眼的萧之远,云羽寒心情还算不错,他挥挥手,道:“带路。”
楚国的皇宫比起渝国自然是寒酸了些,整体看着就很有年代感,墙皮又是褪色又是掉渣的,看来他们的财政状况不是很好啊。
季欣跟在一旁小声道:“陛下,等下见了面一定要硬气点!不然被他拿捏着,这条件还怎么谈?”
云羽寒四下看着,随意道:“那是自然。”
“千万千万要稳住啊!”季欣太了解云羽寒是个什么德行了,别一见了那质子又迷了方向,那这亏可是要吃大发了。
“聒噪。”
到了殿门口,随行文官躬身询问着,“请问靖王可有带兵器?”
“没。”
“那就请随下官入殿吧。”然后转头对季欣道:“这位将军,就劳烦您在殿外等候。”
季欣像个老母亲一样眺望着云羽寒的背影,心想他家陛下可千万不要犯傻呀。
此时大殿内已经站满了朝臣,听闻渝国的皇帝来了,他们难免议论纷纷,都说他们的新皇在敌国备受羞辱欺凌,如今必将一一讨回。
云羽寒大步跨进殿内,目光片刻不离王座上那个身影,殿外的光投射进来,晃的他瞧不清明颜的面容,他快走了几步,王座上的那人着红黄双衬的缎锦龙袍,帝王冕瑬垂下,将他的容颜遮去大半。
但从那张轻薄上翘的唇云羽寒也能辨出,那就是他的明颜。
可是他看起来那么陌生,与记忆中的明颜半点都不像了。
或许他从没幻想过明颜做皇帝会是什么样吧。
云羽寒站在下面久久不出声,明颜睥睨着殿下那个熟悉的身影,终是开了口。
“不知靖王两次闯朕的宫门,是为何意?”
云羽寒并未回答,又走近了几步,他仰望着王座上那个自己超朝思暮想的人,额前晃动的流珠中透出明颜漠然的目光。
从前他只是瞧着清冷不易亲近,如今的他如神明俯瞰万物,就像一座冰冷的雕像,眸中不见丝毫怜悯众生之态。
“见见故人。”
不知为何,云羽寒有些想哭,或许是这一刻等的太久了,期盼的太久了,如今明颜就在眼前,他却觉得一切好不真实,像做梦似的。
明颜语气平和,“靖王倒也不必遮掩,此番定是为着被擒的渝国将士吧?”
台阶已经给了,但云羽寒可没有要下的意思,还是执拗道:“不是的,本王就是来见你的。”
“颜颜,我好想你。”
明颜,“……”
文武百官,“……”
萧之远,“*****”
“你走这几年我没一刻不挂念着,总想着要是能当面与你——”
“可以了。”明颜出言制止,看着下面百官们个个有口难言的悲催样子,他只能提前退朝。
那些人想听他们陛下的八卦也没辙,本来有本要奏的也都识趣儿的走了,这气氛真是又有趣又诡异。
萧之远肯定是不愿走的,面对明颜的眼神示警他假装看不见,厚脸皮的留了下来。
云羽寒见人都走干净了,迫不及待的跑过去,明颜赶紧起身用手拦着他,“你做什么?”
“颜颜。”云羽寒恬不知耻的握着明颜的手,贴在脸颊蹭了又蹭,他微微低着头,透着珠帘仔细打量着那张自己数次在梦中见到的脸。
“你瘦了。”
明颜,“……”
“那日我去送你了,只是、只是时间来不及,我只能站在四角城楼那看你,我以为你会回头看我一眼,结果却——”
明颜抽回手,无情的打断他的话,“靖王,那些往事不必再提,眼下还是谈一下林将军的事吧。”
“是我的错,我不该娶亲的,我答应你的也没做到——”
“……”
“你走了之后我真的特别后悔,这些年我都在自责,要是当初没说那些话,没答应娶亲,是不是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明颜,“靖王要不要听一下条件?”
“当初是我愚钝,没认清自己的心,其实我早就喜欢你了,在破庙那晚,每每想起来我都心痛的要死——”
“……”
萧之远看云羽寒拉着明颜的手不依不饶的,三步并作两步的跨上来,张着胳膊将二人隔开,“靖王还是要注意点分寸,如今我们陛下可不是当初渝国的质子了,你这样苦苦纠缠实在是说不过去。”
云羽寒本还悲伤虔诚的面容见着萧之远那刻登时变得狰狞,怎么哪里都有这个碍眼的萧之远啊,未来到楚国时就听闻他觊觎明颜,现在看来他是真的居心叵测,狼子野心都写在他那张丑陋的脸上!
“干你什么事?我与明颜之间的事,你又知道什么?!”
萧之远一改往日亲和之态,眼中迸发出的火花都能将人烧成齑粉。
“我知道什么?!”
“我知道陛下不顾千金之体去渝国做质子是为着你,我知道陛下在渝国呕心沥血搅弄朝堂是为了你,我知道陛下于苦夏之日凄惨回国也是因为你。”
“还有他胸口处的伤,更是因为你!”
云羽寒怒不可遏,揪起萧之远的领子吼道:“他的伤你怎么会看见?!”
萧之远也没还手,还略带得意的晃晃脑袋,“你猜呢?”
明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