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借着看画像的功夫, 云景将云羽寒臭骂一通,说他身为太子还与敌国质子不清不楚,桃色新闻恨不能传的满京都都知晓, 竟还敢将人带去军营厮混, 简直是色.欲熏心, 这若是传到丞相和他未婚妻耳中成何体统!
就算不忌讳他的身份,难道也不忌讳朝臣们的看法吗?
云羽寒口嗨完正在生闷气,见桌上的茶盏都空了,他喊道:“来人!”
进来个低眉顺目的小太监, “奴才在。”
“添茶。”
小太监弯着腰走过, 刚把茶盏捧在手里,云羽寒问道:“明颜还没回来?”
颐和宫殿宇不多,拢共也就十几间, 自然什么都逃不过这群下人的眼睛。
“回殿下,明公子回房了。”
云羽寒蹙眉, 回房了?
这些日子明颜都与自己待在书房,晚间宿在寝殿, 现在怎么一声不吭的回房了?
他敲敲桌子, 语气也不好, “叫他过来!”
“是。”
没等来明颜, 李世才倒是先一步来喊他用膳了, 云羽寒道:“顺道叫他一声。”
李世才, “是。”
云羽寒也没等,刚吃了没几口,李世才来回话说明颜身体不适, 就不来用膳了。
“不适?”云羽寒将筷子搁置在白瓷碟上,“本王去瞧瞧。”
李世才知道这节骨眼自己就不能跟着了, 便寻个理由走了。
云羽寒推开门时,明颜正依在小榻上发呆,见他来了也没表现出意外,慢悠悠的站起来,淡然的行个礼,“见过王爷。”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明颜私下里不守什么礼数,而这间房里又只有他们二人,他这么疏离冰冷的姿态反倒显得异常诡异。
云羽寒察觉出不对,“怎么了?李世才说你不适,哪里不适?”
“没什么。”明颜垂着眼眸,“没胃口。”
云羽寒坐在榻上,环顾下四周,这间房在颐和宫算是规格很高的客房了,不仅宽敞装裱也很精美,他道:“今晚不去我那睡了?”
“不去了。”
云羽寒直直盯着他,“为何?”
明颜正想问个明白,既然云羽寒自己寻来了,自己也没必要再隐忍什么,真相固然伤人,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去探寻。
“王爷既然要成亲了,臣又有何脸面和身份与王爷同榻而眠。”
云羽寒风眸微眯,膝上的手不自觉的攥着,“云乐宁告诉你的?”
“无需谁告诉,这等喜事怕瞒不住京都的任何一人。”
明颜心如死灰,此时站着的不外乎一个躯壳,被这喜事冲的,脑中空白一片,连最初的心痛都感知不到了。
“这种事是迟早的,但我此前就与你说过,会给你一个名分。”
明颜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名分?什么名分?”
“侍妾?”
云羽寒抿抿嘴,沉思片刻道:“现在还不是时机,但本王绝不会亏待你的。”
时机,呵呵。
明颜觉得自己特别可笑,特别悲哀,他出身卑贱却有傲骨,偏偏世事皆不如他所愿,在楚国时他们母子就忍受流言,如履薄冰,本以为终于寻到真心待他之人,没成想还是落得这般田地。
云羽寒的话语中伤,简直比他这二十年来听的所有肮脏话加起来都疼。
“明颜不愿王爷为难,过去的,该忘便忘了吧。”
云羽寒拧着俊眉,声色阴沉,“你是在与本王赌气吗?”
“不是。”
云羽寒刚降下的火气陡然又升了起来,他凝视着明颜,眸中早已没了往日温情。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以为你耍耍小性子就能改变这一切了?先不论其他,你见过谁家太子会娶一个没地位的敌国质子?!”
“没见过,想必以后也见不到,卑贱之躯,哪里敢奢望太多。”
云羽寒嘴上自然是说不过明颜,也懒得与他在这争辩,像是在下最后通牒般,“本王好话说尽,你信与不信,自己考量。”
说罢甩着袖子走了。
明颜内心毫无波动,继续躺回去发呆、这次是真发呆,像个没有感受的提线木偶,整个人死气沉沉。
这一刻他真的后悔了,后悔不该来这,怀抱着那一抹微弱的希望,现在连这微光都泯灭了,当真是前路茫茫,一点光亮都见不到了。
明颜从没被什么事情打倒过,现在是真的心如死灰。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相识那般,明颜为云羽寒洗漱穿衣,打扫书房,虽然看似与从前无异,但云羽寒知道这里面含着的天差地别。
明颜不会给他准备小糕点了,不会精心挑选调换每日的茶叶了,窗台上的花茂盛的盖过了枝桠他都没有修剪,后花园也再没去过,云羽寒看奏疏时他就与平常下人一般在门口站着等候差遣。
也再没笑过。
明明是呆在自己的书房里,但云羽寒就是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那日云羽寒发现,明颜连腰间的玉坠也摘了。
那一瞬云羽寒的胸口有些闷,冷洌的眼神划过明颜的脸,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出去。
云羽寒以为明颜只是在跟他赌气,哄一哄就好了,可他偏不,明明那日跟他说的很清楚了,怎么现在还是这样的死脑筋!他做了太子,将来势必也要做皇帝,难不成还不许他绵延子嗣了?那以后这泱泱大国靠谁来继承?未免也太无理取闹了。
那日云羽寒问李世才他走后明颜都做些什么,有没有在小榻上小憩,有没有去千鲤池喂鱼,有没有提着小篮子去采摘他种的蔬菜……
李世才同情的看他一眼,“明公子都是将自己关在房里,寸步未出。”
云羽寒有些不信,“那些半死不活的花也不管了?”
“已经都枯了。”
云羽寒神情微滞,念叨着,“枯了。”
“是啊,那花本就娇贵,有人照料尚且三天两头的闹灾,现下都枯了。”
云羽寒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算一下事情已经过去五六天了,怎么他还没缓过神来吗?
闹脾气闹了这些日子也该闹够了吧?
晚间就寝前,云羽寒唤来李世才,叫他去宣明颜,目的不言而喻,可那面却说已经睡了,云羽寒不依不饶的,李世才只好又跑了趟,结果又被推辞回来,来来回回跑了四五次,李世才这把老骨头都要散了,最后还是明颜感念他从前的照拂之情,这才穿衣下了床。
云羽寒见明颜来了忙挥挥手屏退其他人,见明颜只是站在门口不肯进来,云羽寒抱着胳膊,“闹了这么些日子,还没闹够吗?”
“臣不敢。”
见明颜还木头似的站在门口,云羽寒走过去将他拉到床边,还在那柳腰上捏了一把,见明颜不为所动,云羽寒饶有兴致的看他,“在等着本王给你脱衣服吗?”
明颜知道逃不过,所幸就解开衣领,撕下腰封,将长靴甩下,一股脑的钻进了被褥。
云羽寒忙活了一阵子却压根得不到半点回应,气的他恼羞成怒,“要是不愿意就给本王滚!死鱼似的,摆脸子给谁看?!”
既然他这样说了,明颜也不客气,将压在他身上的云羽寒一把推开,然后开始穿靴子。
云羽寒被一把掀了下去,有些愣住,明颜利落的开始穿衣,披上外袍系上襟带,眼看着就要走出门,云羽寒胸中恼怒难平,冲着明颜喊道:“今日出了这个门,以后休想再上本王的床!”
这一声几乎是喊着的,明颜不可能没听见,可他脚步都没顿一下,利落的推门走出去,一时间屋内又平静的叫人心烦,习惯了明颜的柔顺依从,现在的他真是叫云羽寒很不适应。
明颜从没忤逆过他,不管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明颜都不舍得拒绝他,云羽寒知道这里面是含着情谊的,可他对这份情谊始终保持怀疑态度,明明他们不相识也没有交集,怎么偏偏明颜就将一切都倾注在他身上。
他想不通,所以不得不怀疑明颜别有另心。
可他又能图什么呢?
现在的颐和宫比从前可是不同了,无论是人气和地位都提升了不止一点点,可这些明颜来时都没有啊。
坐在床边生了会闷气,云羽寒也没心思睡觉了,想着明颜决绝飘零的背影他的心就堵得慌,明颜那般聪慧,早就该猜到会有这天的啊,自己早晚都是要成亲的,他怎么可能娶一个敌国质子呢?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会让多少人戳他的脊梁骨笑话他。
他这又是在闹什么呢。
云羽寒披着外袍推开门,夏季的夜晚是凉爽惬意的,微风拂过发梢,云羽寒深吸口气,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他的院中有一棵梧桐树,如今枝繁叶茂遮天蔽日,连月光都被吞噬干净,明颜喜欢坐在这乘凉,他说梧桐树象征着吉祥如意,古书中说凤凰都是落在梧桐树上,还会散发淡淡香气,很沁人心脾。
云羽寒还有几片梧桐树叶子做的便签,都是明颜在梧桐树下精挑细选的最美观的几片。
他总喜欢为这些无用的东西上心。
云羽寒手指在桌面划了下,很干净,可明颜最喜欢的那套茶具却不见了。
“来人!”
已是深夜,角落里依然有人候着,他疾步走过,“奴才在。”
“桌上的茶具呢?”
“回王爷,前几日下雨忘了收,被雨水泡了,李总管拿去修补了。”
云羽寒看着空落落的桌面,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套茶具,回房间都要尽数收进缕金柜中,如今被雨水泡了都未曾发觉吗?
“他回房了?“
关于云羽寒和明颜的事儿皇宫内人尽皆知,更何况自己宫里的,那小厮道:“回王爷,明公子屋内的灯都熄了。”
熄灯了,他竟还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