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当狗了, 我想当一个养蜂人,全世界去放蜂,但外公说会很辛苦, 我不行的话就当一只小蜜蜂吧, 整天四处去采蜜。
算了,我还是当蝴蝶吧,蜜蜂可能会被当成苍蝇拍死。不行, 蝴蝶也可能被人抓起来放在瓶子里。
我还是当狗吧,翠翠说如果我是狗,她可以让我天天吃她的剩饭。
翠翠真好。
——《盟主日记》
*
九月, 暄气初消, 夜间凉风飒飒, 睡觉不用再开风扇,半截薄被搭着肚子就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只是秋蚊子愈发厉害, 也像秋蚂蚱似个个都养得肥肥壮壮。林翡细皮嫩肉的最怕蚊子咬, 一叮就是一个鲜红透亮的大包,抓心挠肝的痒。
她睡前习惯上个厕所,楼上楼下这几步路跑快点蚊子还追不上,蹲坑时候必须静止不动, 就给了蚊子可趁之机。
果然,刚熄灯林翡就在床上扭来扭去不老实, “翠翠, 我屁股痒。”
“刚才你不说。”柳叶儿按开台灯, 顺手捡了膏药来, 命令说:“把裤子脱了。”
林翡脱了裤子乖乖趴好不动, 柳叶儿换个方向把台灯光让出来,拢了拢头发弯腰去看, “哪里呀,没看见。”
林翡反手去摸,觉得哪哪都痒,“这里,还有这里,我也不知道。”
蚊子刚叮,还没显出包来,光觉得痒,死活找不着地方。柳叶儿以为她是故意找事,抬手“啪啪”就是两下。
“干嘛打人!”林翡扭头瞪她。
柳叶儿自己也觉得好笑,“见你屁股长得圆,长得乖。”
林翡“哼”一声,这两巴掌还真把蚊子包扇出来,柳叶儿喊“肿了肿了”,赶紧给她抹上膏药。
无极膏治蚊子咬有奇效,刚咬的时候抹上去,半分钟就见效,消肿止痒,冰冰凉凉很舒服,蚊子包一夜就能消下去。
白棉纱蚊帐里满是凉丝丝的药膏味儿,柳叶儿熄了灯,林翡重新趴过来,腿习惯性搭她肚子上,柳叶儿被压得难受,往下推了推,黑暗中睁着眼睛,闻见小人呼吸间清新的水果牙膏味道。
过了这个星期林翡就得去上学,柳叶儿周六把作业写完,周末特意腾出时间陪她玩。
之前两个人都是共用一块洗脸帕,一把牙刷,后来外婆单独给柳叶儿备了一套,她老是忘,早上洗漱还是习惯性拿起林翡的儿童牙刷。
林翡蹲在一边,拐着两只胳膊朝屁股不停扇风,怕蚊子咬,柳叶儿皱着鼻子去把卫生间窗户推开。
“进来蚊子啦!”林翡喊。
“我要被你熏死啦!”柳叶儿回。
快快洗漱过,柳叶儿赶紧逃了,临走还骂她,“拉屎大王,臭屁大王!”
林翡歪嘴“切”一声,“谁拉屎是香的?谁是香的?!”
整天屎尿屁挂在嘴上,小丫头太不讲究,柳叶儿隔着门说:“没事,我都帮你记着呢,等你长大了一件一件说给你听。”
林翡鼻孔朝天,“我会怕?”
外公今天有安排,说林翡来了这么久,还没上过山,趁着天气好把蜂箱给山上老杨送去,割点蜜回来,再蹭上老杨一顿饭。
心心念念的秋游终于来了,林翡吃过早饭赶忙回房间收拾东西。
知道她快开学,前阵子林华玉特意寄了新书包和文具过来,林翡不要,全部塞到床底下,外婆就带着她去街上买新的。
林翡说要跟翠翠背一样的斜挎书包,但翠翠的书包是她奶奶做的,外婆只会打毛线。
毛线弹性大,装小东西还行,当书包用日子久了会变形,柳叶儿就把自己小时候背的书包拿给她。
柳叶儿的东西看着都很新很干净,书包据说是她奶奶用她妈妈的许多牛仔裤改的,做得又结实又漂亮。
外婆说好,好得很,“现在不是都流行复古,这个够复古了,外面卖的东西到底是不如自己家做的精致,都是崴货。”
林翡仰脸问:“那为什么大家不自己做,都要去买。”
“因为现在的人又笨又懒。”外婆说:“以前我们做衣裳都是自己扯布做,想做什么样做什么样,要么就找裁缝制,腰身、尺寸,处处妥帖。等你长大了就知道,机器是贱家伙,手工制才叫花钱呢。”
林翡似懂非懂,总之她什么都乐意捡翠翠的,穿翠翠穿过的衣裳,背翠翠背过的书包,简直成了个小翠翠。
再学着翠翠一甩辫子,一拧腰,一扭胯,掐着嗓子,“哼,小鬼丫头,臭屁大王。”
说着还翘起兰花指,拉着李瞅啥两条前腿凑到面前,一下一下戳脑门,“让你调皮,让你调皮——”
柳叶儿气得直跺脚,“我哪里是这样!”
林翡也跺脚,“哼,你就是这样。”
两人在院子里你追我赶。
柳叶儿跟林翡玩得好,大人之间的关系也更深,没多会儿,柳爷爷提了两瓶酒到老别墅,三老两小就出发上山。
养蜂人老杨住在深山里,林翡听外公说他年轻时候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他好耍乐,哪里花多就去哪里,冬天去南方,夏天去北方,养蜂养了几十年,老了走不动才来白水镇安的家。
林翡听来很心动,志向更改,不当狗了,要做养蜂人。
老杨一辈子没结婚,满世界跑,有个女孩是他四十岁那年在河边捡的,女儿长到上学的年纪,老杨刚好走到白水镇,就在这里安了家。
他有两个家,一个家在古镇,一个在山上,放寒暑假,外省上大学的女儿归家,他就住在镇上,女儿走,他就回去山上。
林翡竖着耳朵很认真听外公讲老杨的故事,追问他女儿的更多细节,觉得很有意思。
“那小杨没有去找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吗?”小杨是林翡自己给老杨女儿安的称呼。
进山的路还有很长,走累了就在路边停下歇一歇。
柳爷爷摘下草帽扇风,说:“她一生下来就被爹妈丢jsg河边上,是老杨把她捡来,养蜂挣钱养大,她爹妈都不要她了,还找他们干什么,养育之恩大过天。”
林翡一歪头,“那我现在是外公外婆养着啰?”
柳爷爷不说话了,林翡也不需要他回答,她心里明白,自己跟被丢到河边的小杨是差不多的,区别仅仅是岁数。
小杨一生下来就被丢掉,她是八岁被丢掉。
柳叶儿招手,“秧秧来喝水。”林翡坐到她身边的大石头上,若有所思望向山下的梯田,柳叶儿摘下帽子给她扇风,想安慰她两句,她倒先开口了。
“还好我已经结婚,老婆就是自己选的家人。”
老杨在河边捡到了小杨,翠翠在路边捡到了秧秧,还喂她吃了一片卤牛肉。
大家一齐笑起来,柳叶儿推她,“让你不要胡说,你不听话。”
林翡自觉把头歪过去,“那你揪我耳朵吧。”
柳叶儿现在可不跟她客气,揪着她耳朵就拧了半圈,林翡夸张地嚎叫,柳叶儿说:“你装,你再装,我都没用力。”
林翡舌头一吐,白眼一翻,靠在她身上,死了。
志向转变之后,林翡对山上一草一木都格外认真起来,她不时回头张望,心中暗暗记下上山的路线,决定得空了就来山上找老杨,让他传授养蜂的知识。
回头的次数多了,柳叶儿有所察觉,跟她说:“多走几次就记住了。”
林翡说:“可是我只走过一次,这次都还没走完。”
柳叶儿又戳她脑门,“笨蛋,你想来跟我说,周末或是放假,我带你来呗。”
林翡很喜欢被她戳脑门,每次都借力摇头晃脑玩上好半天,柳叶儿担心她把脖子折了,扶正她脑袋,她就乖乖不动。
“还是翠翠对我好。”林翡幸福地搂住她。
养蜂人老杨已经六十多,不打算挪窝了,养蜂也变得随性许多,产的蜜一半卖一半送,挣不到几个钱,也乐乐呵呵,跟蜜蜂一样整天忙忙碌碌。
常年走南闯北,上山下山,他岁数跟外公外婆差不少,看着却是最年轻的,柳爷爷说他最多四十。
老杨看着是矫健,就是黑,黑得像小学校门口摊子上炸焦的土豆,穿白背心,蓝布裤子,解放鞋,走起路来脚下像踩了风。
他在山上有个小木屋,屋顶盖深蓝色的防水帆布,屋门大敞着,林翡伸头进去看,里头一张床,床边一个掉漆的红柜子,靠墙挂了许多熏肉香肠。
屋外有个圆圆的蜂窝煤小炉,上头架口锅不知道正煮着什么,林翡说“你锅开了”,正跟外公说话的老杨“哦哦”两声跑回来,把锅从火上端下来。
林翡问:“煮的啥呢。”
老杨说:“准备下面条呢,你们来了,咱们就一块吃,我给你们蒸香肠。”说完他意识到什么,偏头看去,“欸”一声,“你是谁家小孩啊,这么不认生。”
林翡说翠翠家的。
又把外婆逗笑,“结了婚,连自己家都不要了。”
外公带了三只蜂箱,一路累够呛,坐旁边休息,外婆从箱子里取出几个铝饭盒,里头是腌制好的肉片和蔬菜,还有早上张阿姨炒的小菜。
早上吃得都不多,又爬了好一阵的山,这会儿三个老头就开始张罗午饭。
小木屋不远有十几只蜂箱,长方形的木箱子,上头盖一块黑色塑料胶皮,上面压石头,防雨,成千上万的蜜蜂忙忙碌碌,在空中织成一张蜂网。
林翡不敢靠近,怕蜜蜂蜇人,老杨说不用怕,蜜蜂刺针跟它是肠子连在一起的,蜇人就死,所以只要不对蜂群发动攻击,轻易不会挨蜇。
老杨说着就走到蜂群里,拍胸脯说:“是不是,没蜂蜇我。”
林翡说:“那是因为它们跟你熟,就像我家小狗只跟我亲,从来不对着我吼。”
老杨点点头说有道理,又横臂一指,“你害怕的话去那边玩,过了草地有条小溪,水从山里出来的,凉快得很。”
林翡没急着走,又问他,“小杨真的是你从河边捡的吗?”
说到这个,老杨话又多起来,“就在河滩上呀,大冷天的,岸边的芦苇都枯了。我从桥上过,隐隐约约听见哭声,就四处找,最后发现是在桥底下。芳芳给装在一个竹篮里,包得倒是厚实,可那天多冷啊,她脸都冻紫了,我本是不打算捡,我那时候都四十了,可我要不捡,她八成活不到今天。”
芳芳是小杨的名字,老杨对当年的事还记得很清楚,有人问,他就说,从不隐瞒。
林翡问芳芳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吗,老杨说当然知道,他脸上笑出一堆喜庆的褶子,“我家芳芳乖得很,学习又好,不是亲生,比亲生的还亲。”
在小溪边玩水时,林翡心里还一直想着老杨和芳芳,水果真是从山里流出来的,太凉了,光脚站上一会儿就受不了,林翡坐到岸边,两只脚晾在绿茵的草地上,柳叶儿用帕子沾湿水过来给她擦汗。
爬了两个小时山,这会儿静下来让风一吹,感觉身上像裹了层咸盐,紧绷着难受。
柳叶儿像擦个陶瓷娃娃,给她浑身擦得玉溜溜,又掰着胳膊腿检查身上有没有蚊子包。
林翡一下就抱住她,埋在她怀里小声哭起来。
这是个爱哭鬼,柳叶儿知道的,从上次车祸她就提防着,总觉得免不了一场哭,憋了这么久,终于哭了。
柳叶儿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小人哭声压抑,眼泪慢慢浸透衣衫,柳叶儿肩下热热的一片。
外婆寻来,远远站着不出声,又回到小木屋去。
过会儿烤肉的香气飘过来,林翡泪眼朦胧抬起头,抽动鼻尖四处嗅,“吃的,肉。”
小狗鼻子倒挺灵,柳叶儿给她擦干眼泪,指着自己胸口一块湿润,“瞧,你干的好事。”
林翡吸吸鼻涕,打个了哭嗝,第 一次发现柳叶儿胸口跟妈妈一样,是鼓的,于是她好奇伸手戳了一下。
手还没缩回去,手背就挨了一巴掌,林翡莫名其妙,柳叶儿抓了她手来抠开手心,“啪啪”又是两巴掌。
“你干嘛呀。”林翡把手缩回去躲后背,柳叶儿尖尖的手指头在她身上四处戳,“叫你调皮,叫你调皮……”
林翡扭着身子躲,反手回击,人小力气也小,打不过她,倒被按在地上打屁股,龇牙咧嘴,啊啊叫唤。
“你等着,等我长大,天天打你屁股!”林翡趴在草地上放狠话。
柳叶儿把她翻个面,顺手摘了只狗尾巴草挠她鼻尖,“你长大我难道就不长大?我永远比你大,永远是你姐姐。”
林翡哼哼:“姐姐有什么用,我会跟你长得一样高,甚至比你高!我到时候天天脱你裤子打屁股!”
柳叶儿说好,左右撸袖子,“就趁着你现在还没长大长高,让我来打个够。”
林翡吓得赶紧跑。
中午大家在蜂房边的小木屋吃烤肉和蒸香肠下面条,下午大人们在阴凉处下棋聊天,林翡就跟柳叶儿在山上玩。
这山上还有别的人家,砖房东一座西一座,屋顶隐在苍翠山林中,林翡想看看从山里出来的小溪最后是流向哪里,柳叶儿就带着她沿着溪边走,有遇见能吃的野果,就摘下来在水里涮涮。
林翡从没有来过这样的山,林华玉敷衍小孩的方式永远缺乏新意,不是游乐园就是快餐店,林翡一撒泼,林华玉就用鸡腿和汉堡来威胁她。
想起过去的事,林翡舔舔嘴唇,觉得鸡腿和汉堡跟刚刚吃的烤肉比实在是差远了。
柳叶儿看林翡看得很紧,怕她丢,走小路必然让她走在前面,走到宽敞地方马上就牵起她的手,林翡仰脸笑出两个黑黑的大牙洞,“你这么喜欢我啊。”
柳叶儿白她一眼,林翡早就习惯了,揪耳朵、打手心、打屁股,她下手都不重,翻白眼也不是真的生气。
林翡见过她真生气的样子,有几次走在路上跟柳岸撞见,她下巴立即绷得紧紧的,不说话,不看人,连白眼也不翻。
林翡故意大声问:“你为什么光瞪我,不瞪他?”
柳叶儿“哼”一声,“那种人,多给他一个眼神都是抬举,何必费那力气,他配吗?脏了我的眼。”
柳岸在后头“哟”一嗓子,“骂谁呢?”
柳叶儿平时话不多,瞧着文文静静的,真把她惹毛,张嘴可不饶人。跟外婆一样,都是拐着弯的骂。
两人走了好长一段山路才找到小溪的尽头,溪水被人从山下引下来,灌溉了两边的梯田,最后汇聚在低洼jsg处,形成一个水塘。
水塘四周有茂盛的芦荻,许是树茂林阴,不常见到太阳,穗花很少,稀稀拉拉的几丛白。水蜘蛛静静站在水面,受惊时飞快地跳开,林翡丢了块石头进去,涟漪荡,它们全都躲进草丛里。
“你说里面会有小螃蟹吗?”林翡蹲在水边问。
柳叶儿说:“应该有的,还有小鱼小虾什么的。”
林翡又问:“那它们是从哪里来的?这里不是人家养的鱼塘,又没有连着宽宽的河跟大大的湖,鱼是哪里来的?”
柳叶儿很有耐心,“螃蟹、小鱼小虾在水里产卵,小鸟去喝水洗澡,可能会把卵携带在身上,等到小鸟飞到下一个地方,再去喝水洗澡,鱼卵就到了一片新的水域,生长繁殖。小溪里的水从山里流出来,是地下水,地下可能也有鱼,水是四通八达的嘛,就把鱼带到这里来了。”
林翡一脸崇拜,“你懂好多!”
柳叶儿摸摸她的头,“明天要上学了,多看书,好好学习,秧秧也会懂很多的。”
时候不早,柳叶儿牵着她往回走,林翡搂着她胳膊,不时抬头看她,咧嘴傻笑。
“我觉得我爸妈把我丢掉这里,其实还挺好的。”
这样的林翡常常让柳叶儿觉得很可怜,父母不相爱,也不能给予孩子完整的爱,林翡妈妈忙工作不管她,爸爸也只是把她当成跟老婆较劲的工具,好像接走她就是打赢了跟老婆的离婚官司,就能扬眉吐气。
她嘴上说不要爸爸妈妈,听见老杨跟芳芳的故事,还是忍不住哭。
柳叶儿弯下腰,“来我背你走吧,我们走快一点,要下山回家了。”
林翡欢天喜地爬上来,两手紧紧搂住她的脖子,“我真是太幸福啦!”
小孩子的烦恼来得快去得去,林翡还不知道,现在经历的伤痛可能要等到十年、二十年之后才能完全领悟,并且花费大量的时间治愈。
回到小木屋,大人们已经收拾起东西准备走,外公买了两桶蜜,跟老杨就给钱不给钱的事争了半天。
一个要给,一个不要,一个硬要给,一个硬不要,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像武术片放慢动作。
林翡冲上去把钱抢了扔到老杨的小木屋,老杨去屋里捡,一行五人赶忙逃之夭夭,林翡挥舞着宝剑跑在最前头,外婆喊慢点,她停下来对着路边的树丛一通乱砍,边砍还边给自己“飒飒嘿嘿”配音。
下山回到家正是晚饭的点,张阿姨已经做好了饭在等,李瞅啥也回家了,远远看见一帮人走过来,摇着尾巴颠颠跑过来,凑到蜜桶边不住地嗅。
外公让它别急,回家再吃,李瞅啥能听懂,快快跑回家在食盆边守着。
林翡却从下了山开始一直表现得心事重重,柳叶儿晃晃她的手,问:“怎么了,你一路都没讲话。”
林翡摇头,很勉强地笑一下,柳叶儿揉揉她的发顶。小人情绪变化真快啊,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过的。
到了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柳叶儿终于知道为什么。
她又哭了,趁着人家在楼下吹头发,躲在蚊帐着抱着膝盖哭得悲伤欲绝。
柳叶儿带着发尾湿漉漉的潮气走近,林翡穿着睡觉的小背心和短裤坐在床尾,头靠着墙壁,咬着被子,口水眼泪洇湿一大片。
“怎么了呀。”柳叶儿去抱她。
林翡也是下山后才突然想到的,她哽咽着说:“我爸妈从来没有带我去过公园。”
“那以后我带你去呗,你没去过的地方我都带你去,好不好?”
柳叶儿哄小孩已经很有经验,她擦干净林翡脸上的眼泪鼻涕,起床去书桌上找来一面圆镜子,然后回到床上,从后面抱住她,长长香香的头发拢到面前,盖在她的脑袋上,举起镜子,“看,秧秧头发变得又多又长了。”
镜子里一大一小两颗脑袋摞在一起,林翡睁圆眼睛,柳叶儿把镜子举到她面前,“好不好看。”
林翡伸手捧起长发贴在脸颊,微微的湿,冰凉柔软,还很香。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