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扬小声问道:“等等,这边不是还有别的人吗?”
小姐姐指了指周围,“现在都几点了,这间自习室除了你,其他人要么回去了,要么就吃晚饭去了,说话大声点也没关系,咱这墙隔音的。”
陆扬这才看到,周围的帘子全都已经被拉开了,而且除了他和眼前这位,没有旁人。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杨雯,来这里打暑假工的,目前是个研一的学生,我看你一直不走,这才特意来问问情况的。”
陆扬接过杨雯递来的珍珠奶茶,稍微抿了一小口:“那个,是快到点关门了吗?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来,不知道时间。”
杨雯摆摆手,倒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没有没有,我们这里营业到24点的,而且刚开业,也没什么人,你们多留一会儿,我们还能多赚一点钱的。”
自习室按小时收费,就跟外面的钟点房差不多,时间越长,自然收费越多。
“到24点?你这么晚才下班吗?”
陆扬皱眉,显然这个安排有点不太合理。
反观杨雯,她倒是一点也不在乎这些:
“我其实是来金陵上学的,但是在开学前我没地方住,就想着找份零杂工干一干,这边不仅包吃住,而且也有时间让我自习课业,而且老板也是认识的熟人,所以24点下班也没啥。”
杨雯笑嘻嘻的,见陆扬还有点腼腆,便指着窗外说道:“还有我们老板就住在附近,看到对面那个金陵雅居没,老板就住那儿,有个什么事只要打一通电话过去,他十分钟就能过来。”
陆扬听到金陵雅居四个字,当即顿了一下,随后朝窗外看过去,一旁二十来层的楼盘不就是他住了半年之久的地方吗?
大部分楼层亮着灯,底下还有聚光灯照着小区的门头标志,看着很新颖。
难怪他觉着从这里向外看的景色很熟悉,原来金陵雅居就在旁边。
“话说小兄弟,你应该是高三的吧。”
对方的语气似乎十分肯定。
“你怎么看出来的?”
“害,我们这里都是考研考公的人多,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你跟他们是从肉眼就能分出的两种人。”杨雯拍了拍大腿,随后又道:“有心意的大学吗?”
陆扬想了想,反正时间还早,多聊些也无妨,“之前想着南大,现在还在考虑当中……”
“南大不挺好的吗?我跟你说啊,我们老板就想考南大才入伙这么个自习室的,听说是他对象想去,为了跟他对象在一个学校,所以才打算备考的。”
“真的?”陆扬有点不敢置信,居然真有这种学术界的爱情发生在自己眼前。
“自然是真的了,我当时也不信,直到后来听了他们的故事才信的。”
杨雯说话几乎是点到为止,没有一句话是多说的。
说话之余,眼神还一直观察着陆扬的神情,想抓住对方一切的细微动作,不过很可惜,对方的表情管理相当出色,没有丝毫破绽可以察觉。
程老板啊,我能帮的都帮了,您可就自求多福吧。
……
当晚,回宿舍的路上。
陆扬从商场自习室出来就在琢磨一个问题,不过与其说是问题,倒不如说是自己莫名其妙生出的一丝怀疑。
按照杨雯之前的描述,那家自习室的老板要考研究生,应该很年轻,可能刚毕业或者临近毕业,居住在金陵雅居,还有个学习上进的对象……
这些条件怎么跟他认识的某个人那么像呢?
会不会是程霖?
这个猜想其实在杨雯描述完就出现了。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着不是他,毕竟程霖当着他面说过,自己是不会去考研究生的,他毕业了就是想躺平。
自习室老板又是早起背书,又是经营公司,时间精力都不够分配的,根本就不像是程霖会做的事。
“难道人真的会变吗?”
陆扬心里藏着一丝怀疑,可思虑再三后,便不再去想这些了。
算了,他还是选择南大吧。
若是真的是他,未来一定会相遇的。
…*…*…
这段时间过去之后,生活又回到了两点一线。
陆扬除了会在商厦的自习室学习之外,在开学前的一周,接受了胡文文的邀请,加入了南大的数学科研班,已经可以说是半条腿踏入南大的校门,只要不出意外,一年后就是南大的新生。
胡文文那颗帮招生办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在开学后,陆扬除了上课之外,依旧还是继续加入学校的数学集训队,在这最后一年时间,再给自己取得一些成绩。同时作为高三的前辈,他也尽可能将知识交给下一届的学生,就像程霖当初教的一般。
知识往复,更新迭代,亦是如此。
不过在此期间,他得知了傅野的消息。
这家伙在宣判了刑期之后,吵吵嚷嚷着要上诉,估计等到年底才能二审了,虽然一直在拘留所呆着,但是之前一审的时间安排极为凑巧,正好赶上了高考前开庭和宣判,所以他在被宣判有期徒刑的前提下,自然就不能参加今年的高考了。
与他同时接受审判的还有些是大三大四的学生,有个叫赵诗雨的听说是这一伙人的主谋,除了傅野之外,就她的刑期被判的最长,足足有五年之久,甚至她因为参加刑事犯罪,所在的大学直接开除了她的学籍。
作恶多端的人终会有报应,只是时间太过漫长,不免让人失去耐心。
……
金陵十月。
又是一年竞赛成果的收获季,陆扬搭乘最早一班的高铁回到金陵,本以为会在一中上课前到校,可紧赶慢赶,抵达的时候,都已经上午十点了。
陆扬在学校已经是个无人不知的风云人物了,在门口的保安面前早就混了个脸熟,看到来人是陆扬之后,保安大爷还贴心地问了声好。
陆扬与之回礼,然后缓步走进校内,他现在倒也不着急去上课,学校早有通知,保送生来不来上课都没有问题,只要别做些违法乱遖颩喥徦纪的事情,在此之外,把学校屋顶掀了,校长都不会多说一句话。
虽然这是夸张的说法。
陆扬漫步在学校的前厅,面前依旧是那陈旧的展览墙,起初,这上面还没有陆扬的名字,但是仅仅只过了一年的时间,他便成了这墙上的主角。
关于他的荣誉,奖项,几乎是数不胜数,似乎他才是这些荣誉墙的主人一般。
陆扬一眼扫过去,最终目光停留在最后一面墙上,那上面写着——优秀毕业生荣誉墙。
“……”
“终于回来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李光蛋刚接道保安的通知,着急忙慌地就赶了下来,刚好就看见陆扬站在荣誉墙面前的身影,“恭喜啊,成功卫冕奥数冠军的头衔,你这就直接给一中创造历史了。”
陆扬默默地看着荣誉墙,默不作声。
李光蛋顺着他的视线,找着话题闲聊道:“毕业生这面墙是吧,不要着急,早晚你都会是它的主角。”
“……我知道,我现在就是有点恍惚,感觉时间过得好快,都已经一年多了。”
他所说的,自然是从去年获奖到现在,可以说是整整一年。
“是啊,细算来,还有半年多你这届就要毕业了。”李光蛋同时也感慨着。
二人相互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陆扬将书包放下,将冬令营取得的奖状和荣誉证书拿出来,直接塞到李光蛋的手中。
“这么着急做什么,一会儿上去再给呗。”
陆扬摇摇头,拒绝了李光蛋的提议:“不上去了。”
李光蛋心头一愣,“是不是因为学校里闲言碎语的事情,这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尽管到现在,事情几乎都已经尘埃落地,可在这个学期开学时,还是有那么些个流言蜚语不消停,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流言传到最后,总会是面目全非的样子。
当时的流言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虽然陆扬本人并不在意,可老师也怕时间久了会对心理产生影响,这才让陆扬继续进入奥数的集训队,不过这段时间,陆扬其他科目的成绩都没有落下,直接稳扎稳扎,临走前的一场期中考试中,稳坐年纪第一的位置。
所以尽管在旁人眼中,陆扬有再大的不是,可没有人敢质疑他的成绩。
“没什么,反正现在去不去上课其实都一样。”
陆扬双目无神,脸上看不到一丝积极的情绪,缺乏生气,似乎就像是个行尸走肉。
与其说他是厌恶上学,倒不如说他是根本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趣。
李光蛋看着他现在这幅样子,心里五味杂陈,他印象中的陆扬倒也不怎么喜欢说话,但至少眼神是活的,是能看到年少时的那种朝气了,只是年初的事情发生之后,他便慢慢变了。
这一年与他相处的时间甚少,所以那种性情大变的感觉,尤为明显。
说到底,还是因为程霖……
“也行,你刚回来,先回去收拾一下吧,这几天放松放松,学校这边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我对你的成绩一向是比较放心的,就不多唠叨了。”
李光蛋说了几句客套话,也就不拦着了。
“嗯。”
“对了,还有件事情……”
“什么事?”
“关于傅野的二审,近期大概就要开庭了。”
陆扬一愣,当即道:“程霖告诉你的吗?”
“……”
李光蛋不回答也印证了答案,此刻的沉默显得无比讽刺,“快一年多没见了吧,我知道你想着去见他,这也是个机会。”
这一年的经历李光蛋都看在眼里,况且陆扬也成年了,再有半年也毕业了,若是想再拦住他做点什么的话,不免有些自不量力了。
若不是因为世俗,谁会想着拆散人呢?
陆扬默不作声,只是道:
“我会考虑的。”
…*…*…
告别李光蛋之后,陆扬带着自己的行李回到宿舍,只是短暂休息片刻,他便离开了。
背着书包,漫无目的地在一中周围的长街小巷游荡,那种没由来的孤独感瞬间就蔓延上来,犹如海水涨潮般,明明穿着衣物能抵御风寒,可就是没由来地寒颤。
在此之前,他并不是没有这种感觉,只是硬逼着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学习与竞赛上面,现在竞赛结束了,这种感觉不但没有丝毫的退减,反倒是愈演愈烈。
走着走着,陆扬发现在自己又来到暑假那间自习室的商厦前,门口扑面袭来的暖风吹去了一丝寒气,现在的金陵正是天冷的时候,他想都没想,直接进去了。
虽然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这个自习室了,但还不至于迷路,稍稍在商场中多花费了点时间。
似乎年底有几场比较大的考试,明明今天是工作日,却还是有不少人来自习室自习,这里的程设变了很多,环境依旧很安静。
“你好,欢迎光临。”
前台的工作人员换了个年纪更小的人,杨雯自从九月开学后就没见过她的身影了,不过开学后,陆扬也来得少了。
“你好,这是我的会员卡,麻烦安排个靠窗的位置。”
陆扬摘下手套的,从书包里掏出会员卡来,张天昊的那张他只用了两三次,后来便自己办了一张,主要是因为这个自习室确实环境不错,更重要的是……这里能看到金陵雅居。
他记着金陵雅居的楼层,甚至他还一直留着金陵雅居那间房屋的钥匙,一直在这个自习室的原因,还有一半是因为……他希望某一天,一抬眼能看见金陵雅居某个楼层能亮着灯。
或许是天意,亦或许是阴差阳错,那盏灯从未亮起。
“同学,这是你位置的号码牌,进去之后请保管好你的贴身物品。”
店员说着客套的公式话,陆扬回过神,接过看了一眼,26号,左边第三个房间。
这似乎都成了他的专属坐席了。
“喵——”
刚要进去时,一旁突然传来道不大不小的猫叫声,陆扬随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见一直小黑猫突然从拐角处冒了出来,迈着小小的步伐朝他靠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