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李光蛋突然咳了一嗓子，“陆扬啊，学校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的，在你走的这段时间里面，你那场官司有结果了。”
“什么结果？”
陆扬一下子坐了起来，就像瞬间来了精神一样，跟从下飞机到刚刚，简直是不一样的两个人。
“傅野被判九年有期徒刑，同伙都三到五年不等，也算是有个结果了。”
从去年到现在，已经足足有半年之久了，如此漫长时间的等待，若不是结果还算过意得去，恐怕真的要心碎了。
“这应该是一审的结果吧。”
“……对。”
“他们应该还要二审。”
“……确实是如此，但是陆扬啊，你看待事情可别这么悲观。”
“李老师，我没觉得悲观，反倒是没什么感觉，可能这段时间，精神太过紧绷了。”
陆扬嘴角笑了笑，按理说这个结果，怎么着也该大快人心才是，但他真的，内心毫无波澜。
李光蛋见他似乎并不想多聊什么，便顺着台阶下了:“也是，也是，你刚回来，估计还没来得及倒时差吧，好好休息两天，就当是休养生息了，这么长时间没个影儿，班上同学都挺想见你的。”
“嗯。”
陆扬点头，可在这之后，车内陷入一片死寂。
胡文文也是尴尬地不敢说话，她虽然不了解陆扬，可是也感觉到车内的氛围不太对劲。
汽车逐渐驶入金陵城内，但是在郊区与市区的交界处，倒是多出了些学校地区，禁止鸣笛的标识，周遭甚至有警察在看守者。
陆扬觉着有些奇怪，现在高考已经过去了，按理来现在应该没什么大型考试了才对。
“那个，陆扬同学，今天是英语四六级考试，是大学生独有的英语考试，像咱们学校周围都是会布置警戒线和防电磁波骚扰的设备，你现在可以事先了解一下，等进了南大，大一下就可以考了。”
“谢谢，我之前有了解过的。”陆扬点点头。
“啊，是吗？”胡文文还以为自己找了话题，殊不知对方早就熟知。
“那个，下午是六级对吧。”
“额……是的。”胡文文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谢谢。”
说着陆扬拿出了自己手机，熟练地点开微信，进入某个聊天界面里，里面清一色地全都是绿色的对话框，话语都不会超过一行。
他快捷地写下几个字，发送出去之后便锁了屏幕，所有的动作几乎在几秒之内。
胡文文刚刚都没有来得及避开自己的目光，虽然她没有偷窥别人聊天记录的爱好，可是只一个瞬间，她还是看清楚了陆扬所输入的文字——
预祝下午考试顺利。
…*…*…
李光蛋接完陆扬回去后，直接过了江，把他送回了家，一种现在处于紧张的期末复习当中，陆扬一整个学期都在在外打竞赛，再回去复习也来不及了，况且他已经拿到了保送资格，其实去不去学校都无所谓，倒不如让他好好休息两天，恢复点精神。
江北新区的老小区依旧是记忆里面的模样，似乎上次离开时，也是个燥热的夏天。
“我就不上去，最近期末了，学校里面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先回去了，若是你父亲回来了，记得帮我向他问个好。”
李光蛋告别之后，陆扬见车子拐弯后，才突然想起自己还有只猫和乌龟在他那，不过估计也没出什么大问题，便打算之后去学校再说了。
领着行李箱，‘嘀’地一声打开单元的大铁门，然后带着行李箱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上爬，他家在二楼，约莫十来级的台阶，可走上去还是出了一层薄汗。
‘吱呀’——
钥匙转了一圈就开了，拉开门，里面传出锅碗瓢盆相互碰撞的声音，与之结伴而来的，还有股食物飘香的味道。
“回来了？”
还未见到人，就先听到陆国忠那熟悉的声音。
“嗯，爸，回来了。”
陆扬进了门，将行李箱推进自己的房间后，便瞧见陆国忠端着两盘菜从厨房里走出来。
“爸，我……”
“回来了就先洗手，准备吃饭吧，行李之后再收拾，冰箱里没有可乐了，我还有一个菜，想喝的话去楼下小卖部买点回来。”
陆国忠穿着围裙穿梭在厨房和客厅，来来回回，门口还有他自己的行李箱，显然他也是刚回来的。
似乎每次老爹回来，都会在厨房里面折腾一下的，弄几个菜，有时也会关注冰箱里的饮料有没有喝完，会带他喜欢的可乐回来。
“哦。”
陆扬本想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先开个头，却一开始就被打断了，没办法，只好先去下楼买几听可乐回来。
看老爹这次估计休息的时间不短，反正有些事情总会说出口的。
…*…*…
两个人，四菜一汤，一杯可乐，再加上一瓶250ml的白酒，这几乎是陆家再寻常不过的配置。
父子两个闷头吃菜，谁也不顾另外一个，等到陆老爹的白酒两杯下肚之后，他似乎才开了口：
“多吃点，感觉你去了国家集训营之后，都瘦了一圈。”
陆扬吃了一口青菜，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没有吧爸，我就是长高点而已吧。”
话还没说完，陆老爹就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到他的碗里，极为强势，根本不容拒绝，“我上次见你是过年前，那个时候你比现在胖，起色也好，不像现在，太白了，脸尖地我都以为你跑去整容了。”
“没那么夸张吧。”
陆扬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似乎确实没多少肉了。
记得刚过完年的时候，他都有双下巴了，因此还被某人嘲笑了一顿。
“你肯定又没好好照顾自己，泡面没少吃吧。”
陆扬嘴角抽了抽，似乎在训练营期间，确实没少吃。
“咱都有保送资格了，没必要那么拼命，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就算退一万步来说，你就算是个废人，爸又不是养不活你。”
许是酒喝得有些上头了，李光蛋说了些唠叨的话。
“爸，不至于。”陆扬似乎不想谈这个话题，可架不住陆国忠酒后多言。
他刚刚就不应该顺手去拿酒的，这下倒好，耳朵又要遭罪了。
“你这小子什么想法我不知道吗？什么事都藏着，天塌下来都是一副淡然无事的模样，真是随了你妈，当年什么也不说，一开口就是要离婚。”
陆扬皱眉，表情显然是不喜欢这个话题。
其实陆爸陆妈当年离婚，多半是因为陆国忠常年工作在外，夫妻两聚少离多，陆妈全职带着陆扬，又不能上班，一开始没什么，可久而久之，邻居就多了些流言蜚语，且生活中的烦恼也无人能够倾诉，所以在陆扬被送到寄宿学校上学之后，陆妈就提出离婚了。
陆老爹当时虽然惊讶，也尝试过挽留，可最后还是离了。
现在陆妈在沪市做生意，日子过的也不错，甚至在陆扬上高中时，还想着把他接到沪市参加高考，可后来因为落户政策的一些原因，这些都不了了之。
“爸，扯远了吧，我能有什么事藏着的？”
“没有？”陆国忠的声音拔高的不少，又喝了一口酒之后，从一旁拿来了一堆文件类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法院的传单和判决书都寄到派出所了，我刚一回家就通知我去拿，若不是派出所要我去领这些东西，我都不知道你跟程霖的那段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
法院的判决书摆在眼前，陆扬看到那些个的盖着法院印章的文件，整个人都呆愣了两秒。
多半是因为他没来得及修改邮寄地址，这才送过来了，而且派出所还联系的陆老爹，直接暴露了啊。
“爸，这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过去这么久的事情，我三天前才知道。”
陆国忠彻底放下筷子，他已经吃不下了，满口的语重心长。
“若是我今天不把这些东西摆到面前来，你是不是还打算瞒我一辈子？”
“……”
陆扬沉默了，显然他就是这样打算的。
“你！”
陆国忠的手指在空中挥舞了两下，颤颤巍巍地指着陆扬，可看他一副垂眸淡漠的模样，突然又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这个孩子虽然是他唯一的儿子，但是陪伴的时间甚少，一年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能见一见，可每次两个都说不上几句话，相聚匆匆，离开地也匆匆。
“哎……你明年就成年了，也要去上大学了，或许你觉得你爸我只能给你点物质的帮助，但有些事情也可以我说一说，我也活了快半百了，总能给点过来人的建议。”
陆国忠身上还系着贩黄的围裙，两鬓已经有了白丝，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脸红了不少，却也比记忆中的他老了不少。
陆扬新看似无动于衷，其实心里隐隐有了丝挣扎，沉默的一会儿之后，他才开口：“爸，我还有件事没说。”
陆国忠微微抬头。
“我谈对象了，跟程霖，谈了两月样子，冷战了半年。”
“……什么？”
陆国忠目瞪口呆，甚至因为这句话，酒劲都醒了三分，面上的震惊不亚于三天前收到派出所有关于陆扬所涉嫌刑事官司的判决书，甚至比之更甚。
或许正经之余还带着些不可置信，他将陆扬刚刚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又试探性地问道：
“你知道你说这句话代表着什么吗？男的跟男的，你们……你们怎么想的啊……”
陆老爹的反应几乎都在陆扬的预料之内，陆扬原本不想这么早就把这层关系说出来，可刚刚陆老爹说了那么多牢骚话，再者，如果他最后真的要跟程霖在一起，那么早晚都得过各自家人的这一关，与其到时候相互阻挠，闹得不愉快，不如现在就捅破了天。
见自家二字长久不回话，陆国忠就明白他这是认真的了。
“这是谁先提出来？是程家那个小子吗？”陆国忠开始质问了。
陆扬倒也不打算隐瞒了，直接开口：“一开始是他图谋不轨，他一直以为我是个女孩子，当时你跟他提到同居时，他是有点居心不轨，可后来看到我是男的后，也没什么了，挑明关系的话，是我先提起的，而且我觉得他人不错。”
“不错？不错能在谈了两个月之后，就冷战半年多？”陆国忠并不承认程霖是个好人，可话锋一转，又提起别的，“你们这段关系，多少人知道？”
陆扬顿了顿，脑中想起某些事来，大致地说道：
“……之前被人检举了，闹到差不多全校都知道了，也就是在这件事之后，程霖跟我一直冷战到现在。”
“全、全校！？”
陆国忠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原以为就只有几个人知道陆扬的这段关系，可无论他怎么想都不会料到，这短短几个月的关系，竟然能闹到全校皆知的程度。
关键这件事，陆扬又瞒了他将近半年之久。
在之后的几分钟内，陆扬将几个月钱发生的事情，串联着那场官司和打人事件，全都向自家老爹说了个遍。
陆国忠听完之后，血压几乎是直线上升，加上喝了酒的缘故，差点就两眼一黑，晕过去了。
“爸！”陆扬赶忙喊了一声。
“你，你真是……”
“你骂就骂吧，反正木已成舟，我不想回头。”
陆国忠喘了几口粗气，“怎么，听你这意思，你被人家甩了那么长时间，还想着跟他继续谈下去？”
陆扬那不带一丝波澜的瞳孔染上了几分倔强，甚至带着某种决心。
“你难不成也觉得男的跟男的在一起，是个很恶心的事吗？我认的是程霖这个人，他是男是女，他不是人是个畜生我都认！”
陆扬此刻冲动了，眼底泛起了红，他已经很长时间的诋毁和不理解，见到自己父亲也是这般世俗的态度，他似是再也忍不住了。
哐当——
陆国忠摔了筷子，看着眼前这个令自己骄傲又失去理智的儿子，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你说你认的是这个人？你擦亮眼睛好好看看，而且刚刚你自己也说了，事情被曝光之后他到现在都没有出面，这还不能说明事情的严重性吗？”
陆国忠很少有这般发大火的时候，甚至这可以说是第一次，可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之后，他又不免又多说几句，“爸不是个思想封建的老家伙，可关键你不能找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我承认那段时间程家那小子是把你照顾地挺好的，可是出了事情，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觉得把自己下半辈子交给这样的人，我能安详闭上眼吗！？”
“不是的……”
陆扬否认，语气依旧坚定不移，“为什么要他护着我？我也是个男人，我也可以……”
“够了！”陆国忠怒喝一声，“陆扬，你要是真的认了这个人，那就把他带到我面前来，让他亲口对我说这些话，我就问你一句，他敢吗？”
“我……”
陆扬瞬间哑巴了，这个问题似是击中了他的内心，说实话，他没有多少把握。
其实在国家集训营期间，陆扬便陷入不止一次的沉思，在傅野出来揭露的那天，他都已经看到了程霖的身影，后来追出去也确定来人是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宁愿逃，宁愿消失几个月，都不愿意见他一面，二人之间都没有个联系，甚至陆扬觉着，只要程霖发个微信的短消息，短短地解释一下，他或许都能原谅他。
可是程霖什么也没做，就像人间蒸发一般，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孩子，我知道你现在有点钻牛角，可人生不止是一条岔路，即使走错了也可以回头。”陆国忠说话有点苦口婆心，“你现在放太多的感情在那个人的身上了……”
“爸，我动心了，我是真的想跟他在一起的，您别劝了，免得浪费口舌。”
说罢，陆扬放下碗筷，起身，带上自己没喝完的那半听可乐回了房间，门轻轻地关上，下一秒锁门的声音传来。
陆国忠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发脾气还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
…*…*…
与老爹这次的不愉快一直闹到陆国忠上高铁都没能结束，这次陆国忠也就停留了五天，在此期间，父子两个还是有些对话和交谈，可最终谁都没有让出一步。
老爹再次前往锦城，倒是陆扬，又恢复了往日两点一线的日常。
某人的对话框也一直没有消息，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学校方面，因为陆扬这一整个学期都没来上课，而且也已经被保送了，自然就对他的学业没什么要求，原本期末考试都是可以免的，但他还是过来参加了，也是不想就此放下课业。
期末考试都是分班考的，所以当陆扬再次踏进A班的教室，已经是学校暑假的补课时期了。
因为暑假开学后就升高三，这一个暑假显得格外重要，一中不光是在期末后安排了两个星期的补课，甚至连下学期的开学时间都提早了半个月。
所以这个高二的暑假，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个月不到。
……
再次踏入A班的教室时，几乎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朝着门口，陆扬站着的方向。
将近半年没见，更何况他还是带着口罩进的班级，有些人甚至头一眼都没认出来他，还以为是某个老师来A班叫人的。
不过最先认出他，还得是后排的柯伟伟和张天昊。
“哎呀，这不是我扬哥吗？许久未见变帅不少啊，看来国家队伙食不错啊。”
陆扬摘下口罩，拉开自己的座位坐下，抽屉和桌子都整洁地没有灰尘，想必是一直有人帮他打扫的。“少打趣我，我可提前说明啊，这次可没带特产回来，你若硬要，我只能给你最新的国际奥数比赛训练题。”
张天昊一听到奥数头就疼，“别别别，我一听到数学就头疼的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你跟伟哥进保险箱了，就别笑话我这个苦命的体育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