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黑白协奏曲>第33章 33、心事

  西蠡爱乐乐团乐务打电话给时星时,时星正蹲在地上给墓前的香烛撑伞。

  伞是问保安借的,一把紫红色的伞出现在庄严的墓地却是有些扎眼,但起码能保证香烛不再被淋灭。

  乐务确认过他的身份后就说:“李清韵先生主动放弃了乐团免试的机会并向我们推荐了您,他说他认为您更有潜力,对乐团未来的发展会更好。”

  时星淡淡地“嗯”了声。

  乐务继续说下去:“原本这是不合规矩的,免试他不代表能够免试他的推荐者,但我们了解到您也是金教授的学生,所以乐团打算给您一次机会。

  “您先跟着乐团排练三个月,如果指挥认为您可以胜任这个位置的话,您将会成为正式的乐团成员,您看可以吗?”

  时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们知道李清韵过世了吗?从高楼跳下。”

  乐务叹了口气,随后回道:“嗯,我们对李清韵先生的过世表示哀悼,也希望您能节哀。”

  时星看着蜡烛越燃越短,蜡油流了一地,像是祭奠的倒计时。

  他闭了闭眼睛说道:“谢谢你们,但我不接受,我希望我进乐团是靠自己的能力而不是靠你们开的特例。”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然后站起身来把手里的伞塞给一直站在树下的唐应景:“你们去外面打车回学校吧,记得把伞还给保安。”

  唐应景皱皱眉:“那你呢?”

  时星边打开通讯录翻联系人边说道:“我让我哥来接我,你们不用管我,你们也很辛苦了。”

  唐应景回头和沈楷低声交谈两句,最终还是决定先走,他们还是要回去跟辅导员报告一下这两天的情况。

  离开前沈楷把一直没开动的矿泉水塞给他,说道:“你和你哥碰到面就发个消息给我们,无论烦心什么事都别想太多,睡一晚就过去了。”

  时星笑着点头,旋开瓶盖喝了口水:“嗯,好。”

  等他们走远后时星拨通陆宇寒的电话:“哥,你今天有工作吗?”

  电话那头有陆宇寒翻阅纸张的声音:“嗯,大概九点多才能结束了,你怎么样?今天要回去吗?下午还要回学校上课吗?”

  时星抚摸着墓碑,回道:“我还好,下午就不回学校了,我回一趟老房子。”

  老房子是时星以前和父母一起住的地方,自从父母去世他与陆宇寒同住后,很少很少会再回那里。

  陆宇寒沉默了一阵,随后温柔说道:“先回家吧,老房子我明天陪你一起去吧。”

  时星却坚持:“没事,不用,我自己去。“

  陆宇寒知道他倔强,也不再过分劝阻,只是说:“难过的话不必压在心底,等我晚上回去你可以和我说,好吗宝贝?”

  他哥的话让时星鼻间酸涩,他稍稍吸了吸鼻子,应道:“嗯,好。”

  在去往的路上他还不忘给唐应景他们发了和陆宇寒已经“虚假见面”的消息。

  父母的房子在老城区一个建造于这世纪初的老别墅群,以前很多家庭都爱买在这里,绿化和服务都不错。

  但现在首批的住户基本都搬走了,现在的住户不是买的二手房,就是有情怀的老年人。

  几年前给房子维护外墙的时候,陆宇寒顺便帮时星把门锁换成了密码指纹的,这样就算丢了钥匙也能进去。

  时星看着所有的家具上都罩着一层白布挡灰,室内有一股淡淡的霉尘气,墙上的墙纸也全部翘起边来,灯倒是能打开,看样子他哥还是按时交了这里的电费。

  由于年久失修,实木地板上踩上去“嘎吱嘎吱”的,时星也没想把白布掀开,而是径直走向走廊那边的照片墙。

  满满当当的照片撑满整个墙面,有几张照片已经从墙上掉了下来,墙上留下胶痕,地上有碎掉的玻璃。

  照片墙的对面是一架立式钢琴,不用弹就知道音准肯定都飞到西伯利亚去了,说不定连钢弦都断了。

  时星把琴凳从白布里拖出来,拍掉表面浮起的黑色皮面,在琴凳上坐了下来,他就这样直观地一张张看着那些照片,根据照片在脑海里搜寻那些快被遗忘的记忆。

  眼前似乎还有父亲坐在沙发上用紫砂壶泡红茶的景象,耳边似乎还有那首母亲喜欢听的《喜欢两个人》,余音绕梁似的盈盈溢满客厅的每个角落。

  时星就这样回忆着,连自己什么时候靠在琴边睡着了都没发现。

  手机铃声响的时候外面天早就黑漆漆一片了,时星被闹的差点从琴凳上掉下去,他揉了揉酸胀的脖子,接了电话。

  意料之中,是陆宇寒打来,他应该是在地下车库,因为说话带了点回声:“宝贝,我下班了,你在家还是老房子?”

  “我还在老房子这里。”时星看看时间才七点多,他哥不是说今晚要很晚才能结束吗,“你已经下班了吗?”

  电话那头陆宇寒开了车门进去,说道:“是啊,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所以尽快把工作安排好下班,你吃晚饭了吗?我来接你吧。”

  时星把走廊里的灯全都开亮:“没吃晚饭呢,等你来了我们一起去吃寿喜锅吧。”

  陆宇寒公司离这里不是很近,再加上路上有些堵车,四十多分钟后才到。

  那时侯时星正蹲在只有杂草野花的门口花园里看两只蜗牛赛跑,陆宇寒朝他的方向闪了闪车灯,时星就从花园里跨出来上了车。

  上车不过一秒,时星连安全带都没系好呢,陆宇寒张口就问:“你是不是抽烟了?”

  时星愣了片刻,也是,今天一天抽了得有大半包的烟了,味道散的掉才怪呢。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包所剩无几的烟扔进中央扶手处:“嗯,抽了,和你分享一下。”

  陆宇寒没说话,直到等红灯的时候,他偏过头来将仔细的上下打量一番,随后笑着伸手轻抚了下他眼下因疲倦而无法忽视的青黑。

  绿灯快亮时陆宇寒收回了手,说道:“你穿我的衬衫还挺好看。”

  时星看向陆宇寒,他哥一如既往的衬衫西裤,合身灰色的长袖衬衫被挽成七分袖,明明他们穿着一个牌子的衣服,一个尺码的衣服,却穿出了完全不同的感觉。

  现在已经不再是饭点了,日料店里没什么人,寿喜锅味道还可以,往常时星都会开启很多话题和陆宇寒畅聊,但今天他话出奇的少。

  少到陆宇寒很不习惯,在时星吃完最后一块豆腐后,他说道:“不是说了吗,心事不用憋在心里,你可以和我说的。”

  时星放下筷子,挤了个看着并不愉快的笑:“吃好了,哥,陪我去电影院看电影吧。”

  “看电影?现在已经挺晚了。”陆宇寒皱了皱眉,时星缺乏休息,他不想再让他在外面撑着了,“想看的话回去看吧好吗?”

  时星摇了摇头,拿出手机就开始选购电影票,很快挑中一部:“据说这部爱情电影很感人,我买九点二十的场次吧,我们从这儿走过去刚好。”

  “好吧。”

  走去电影院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夏日的晚风拂面没有了燥热,而是带着温度的柔和。

  陆宇寒搂着时星的肩膀慢慢的走,偶尔还捏捏他的耳垂,从他这个角度能顺着没有扣紧的宽松的衬衫领口,看见白皙的胸前还留着没有消褪的,暗红色的,上次留下的吻痕。

  陆宇寒庆幸这段路不长,那些吻痕实在看得他心猿意马,搂着他肩膀的手劲都不受控的变大。

  时星当然不知道他哥在想什么,安静的取票,验票,顺着指示箭头来到电影厅,在倒数第二排的中间坐下。

  直到开头的广告结束,电影正式开始,影厅里都只有他们两个。

  爱情电影么,总归就是这个套路。

  男女主在青春相遇,然后坠入爱河,接着在某一次出现矛盾,女主一气之下大半夜的冒着大雨出门,却在上天桥楼梯的时候踩到水塘打滑摔了下去。

  女主死于非命,男主悔恨不已,煽情的语句和画面相辅相成,再配上节奏不超过五十的抒情歌曲。

  陆宇寒对这个电影毫无兴趣,他也不觉得时星会喜欢这种题材,按他的了解来说,时星应该宁愿在家看《蓝色星球》才对,怎么会选一部这样的电影。

  等电影结尾跳字幕出来时,陆宇寒转头看向时星,那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

  时星在流泪,无声的流泪,也没有任何动作,只能借着微弱的亮光看见他脸上连成一片的水痕,以及被打湿的衬衫领。

  陆宇寒看着他哭,自己的心脏仿佛也被人狠狠攥紧了,难受得不行。

  于是他捧住了时星的脸颊,用手指抹掉泪痕,轻声道:“宝贝,怎么哭了?”

  时星眨了眨眼,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往下掉,他不敢和陆宇寒对视,只能盯着他的鼻尖看,深吸了口气后说道:“没事,就是结局太感人了,我没控制住。”

  陆宇寒凑上前抱住了他,嘴唇似乎是无意的划过他的后颈:“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要来看电影,还特地选一部这样的电影了。”

  时星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眼泪又将他哥的衣服给沾湿了:“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陆宇寒一下下的抚着他的背:“其实你不用看电影的,你直接在我怀里哭也可以,我不会笑你。”

  时星将他微微的推开些,自己擦擦眼泪,露出笑容来:“真的没事了,快回去吧,这两天我都没时间洗澡,想赶紧回去冲澡了。”

  “唉。”陆宇寒只觉得他的笑刺眼,“那走吧。”

  回程的路上时星就一直这么看着窗外发呆,车载音乐放着轻缓的爵士,他也没有跟平时那样哼两句,当然也没有再落泪,只是——

  只是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

  迈着沉沉的步伐回家,拖着沉沉的身体洗澡换衣服,用着沉沉的语气和陆宇寒说话:“我洗好先回房间了,你也赶紧洗澡休息吧。”

  然后继续沉沉的往房间走,反手就将房门关上。

  时星这样的状态怎么可能让陆宇寒放心,所以他很快洗漱好,然后去厨房温了杯热牛奶给时星端过去,即便已经过十二点,但他猜时星肯定还没睡下。

  陆宇寒抬手敲了敲房门:“宝贝,喝个牛奶吧,可以助眠。”

  良久,时星的声音才隔着木门传出:“直接进来吧。”

  陆宇寒开门走了进去,果然,时星还没睡,而是坐在书桌前开着笔记本电脑用Word在打字。

  陆宇寒把牛奶放在电脑旁,揉了揉他的短发,问道:“还不睡啊,在弄什么呢?”

  时星不紧不慢的敲着键盘回道:“我在罗列将来要做些什么。”

  “嗯?我看看呢。“陆宇寒低着头凑了过去,果然排版是清单的模样,时星已经列了不少。

  “和唐应景一起去沪城的沉浸式音乐剧;和沈楷排一首重奏;给金教授过一次难忘的生日;在大剧院举办一场专场请同学们来看;和朋友们去阿尔卑斯山滑雪……”

  陆宇寒觉得不对劲,又把那未完成的清单看了两遍,没忍住问道:“为什么陪你做这些事的都不是我呢?我在哪儿呢?”

  时星的手离开键盘,却依旧目视显示屏,也跟着重复了遍:“你在哪儿呢?”

  陆宇寒:“嗯?”

  有水滴掉在了键盘上,一滴接着一滴顺着沟壑汇成河流。

  时星的声音很轻也很颤抖,他说:“你已经离开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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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晚了不好意思,才回酒店!今天虐一些不要紧,今天是虐的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