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乐洋一觉睡到了饭点，再睁眼时窗外的金光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一片橙红的幕布挂于天边。他躺了一会儿，把神智从睡梦中拉扯回来，清醒后便闻到了一股不知从哪儿飘来的香味。那香味牵引着他动了动身子，下身牵扯到隐秘处，疼痛却没有如他所想象那般汹涌袭来，只是轻微的像针扎了一下，尚且还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内。
他有些诧异，怎么就不疼了？是那药效果这么好？还是说干这事儿本身就不会如自己猜测得那样疼？又或是说自己体质好，恢复得快？不过毕竟自己不是医生，再怎么琢磨也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结果，还不如就把这功劳归于萧衍给他涂的那支药膏。
齐乐洋不再纠结，拿起放在床尾的裤子穿上，随手裹了件衣裳就出了房间。外头屋子里的灯光很昏暗，就好像谁在灯泡上套了层塑料袋，光线穿不过，只能隐隐约约的透点下来。
齐乐洋看了一圈，没有看见萧衍的身影，却看到了红漆茶几上摆放了两碗冒着腾腾热气的清汤面和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小炒菜。
这两碗面齐乐洋猜应该是萧衍自己煮的，阿婆昨天特意把自家的钥匙给了他们，就是怕他们吃不上饭，还能去她那里捣鼓一下，而且那味道和萧衍在京市给他做的一模一样。至于菜嘛，他还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这只能等萧衍回来再问他了。
小炒的香味飘荡出来，似一把钩子把齐乐洋拉了过去。齐乐洋盯着看了一瞬，蠢蠢欲动地伸手想要用手指捏起一点尝尝味道。
萧衍推门进来，便看到齐乐洋弯腰偷吃的场景，他的手要抓不抓地停在半空中，呆呆的和萧衍对视，片刻后，他站直了身子，尴尬地咳嗽两声，很自觉地坐在了萧衍提前为他放好坐垫的椅子上，“你去哪了？”
萧衍走进屋子，手里还端了一碗汤，他还未回答齐乐洋上一个问题，齐乐洋的下一个问题又立马蹦了出来：“哪来的汤啊？”
萧衍小心翼翼地把汤放下，道：“村里那个商店老板给的。”他指了指桌上的小炒：“这道菜也是。”
齐乐洋惊讶了一瞬，“村里还有商店啊？”
萧衍把清汤面推到他面前：“其实就是开在村民自家的一个小店，几层架子上放了一些面条啊泡面啊，还有油盐酱醋之类的日常用的到的东西。”
齐乐洋吸了一大口面，面应当是刚出锅，还是烫的，他被烫的用手猛在嘴边扇动。萧衍扯了张纸巾递给他：“面还很烫，慢点吃，不够我再去给你煮。”
“那个老板怎么会给你菜和汤？”
“那是这个村子里唯一一个可以买到东西的地方，去之前我不知道那家店还在开吗，但又怕阿婆家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了，就试着去那看看，没想到店不仅还存在着，那个老板还认出了我。”
“然后他们就给你炒了个菜？”
萧衍摇头，“我去的时候他们刚好在吃饭，我买好东西准备走，他们很热情，非要留我和他们一起吃，我就说我弟弟还在家里，他刚来这儿身体有点不舒服，我得回去照顾他。后来他们就给我装了这么一大碗菜带回来，本来是没要汤的，但他们亲自送到了门口，我不收也得收了。”
“这多不好意思啊，我们是不是也该回点礼给他们？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带啊。”齐乐洋颇为苦恼地说，手撑着脸在思考，他脸上肉多，脸颊都被他撑出了一团，可爱极了。
萧衍捏了捏那团肉，说：“没关系的，村里的人都是这样，不会说你吃了一点他的饭就需要你回报些什么。这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多双筷子的事情，对了，他们还说如果你身体好些了要邀请我们去他家吃饭。”
中国人好客这事儿是刻在骨子里的，邀人吃饭永远都只会觉得是多副碗筷的事，从不会觉得别人来自个家儿吃饭身上会掉块肉。
“可是我们明天就要回县里了。”
萧衍摸摸他的头：“如果你真的想去做客，我们可以再来。”
齐乐洋确实挺想去的，但他并不是真的想去蹭那顿饭，纯粹是因为他想借机参与到萧衍过去的生活中。萧衍在这儿生活了十年，那家人想必也是看着萧衍长大的，所以他们一定是了解萧衍的过去。那萧衍小时后会是什么样的呢？或许和现在一样，是个冷冷酷酷的小孩儿，或许也可能是个柔软可爱的小哭包，毕竟人都是会变的。当然，这些事萧衍定是不会告诉他，所以他只能从旁人的嘴里听到。萧衍说，他是他那个身体不太舒服的弟弟，那如果去那家人家里做客，他们也一定会和他说起小时后的萧衍吧。
齐乐洋在心里想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萧衍对外给他塑造的身份是他的弟弟，可他明明还比萧衍大上几个月！怎么能是他的弟弟！
他不回答萧衍的话，反倒是抛了个问题给萧衍：“我是你弟弟吗？”
萧衍先是一愣，而后笑了起来：“宝宝，这个话题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才想到呢？”
“我比你大，按理说，你应该叫我哥哥才对。”
“几个月而已，不影响。”
“几个月大不是大吗？哪怕我只大你一分钟，那你也得叫我哥哥！”
萧衍争不过齐乐洋，举手投降：“好好好，你是哥哥，你是我哥哥。”
齐乐洋得意得很，扬起下巴朝萧衍说道：“这才对嘛，那，叫声哥哥来听。”
萧衍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凑近，在齐乐洋耳边轻声地叫了声“哥哥”。
齐乐洋耳朵瞬间变红，身子都麻了，手臂上的汗毛竖起，好像被电了一下。
靠！犯规！这是在犯规！齐乐洋在心里吼叫道，但却又，极其迷恋这种极致的愉悦。
他清清嗓子：“这才听话嘛。”又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扯开话题：“阿衍，要不我们把县里的酒店退了，在这里住到假期结束吧？”
“嗯？怎么突然这样想？”
齐乐洋吃尽碗底最后一根面，又喝了口汤，说道：“这里的生活很惬意。我们可以在这里睡到自然醒，然后吃完饭去村子里闲逛，或者在窗边看一本书，等日落黄昏了，一起牵手去海边散步，这样的生活我总觉得，以后会很难再拥有。”
倒不是齐乐洋悲观，假期一过，他们就到高二下学期了，距离紧张的高三生活也不远了。等到了大学，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以后未必能有这样放纵的假期了。
“好，那我们明天去把酒店退了，再买些菜回来煮几天。”
“还有去别人家做客该提的东西！水果或者别的，都买一点吧。”齐乐洋兴奋地说。
萧衍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想，看来他是真的很想去感受一下村民的热情。
十年不曾踏足这片土地，萧衍再看，发现这儿其实变化也挺大的。从前临近海岸边的小道没有路灯，如若没有月光，那夜晚的海便只是一块漆黑布，它的模样会在视野中消失，只能靠着听觉来感受它的存在。如今却不一样了，现在小道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路灯，它的光芒很微小，只能照亮身前的这一小段路，但当所有的光都汇聚在了一起，远处的海也就有了颜色。
齐乐洋的“伤处”已经不疼了，嚷嚷着要去海边，萧衍只好给他裹了件外套带着他出门。脚踩上沙滩的那一刻，齐乐洋活像一只脱缰的野马，脱了鞋子袜子后开始肆意狂奔。萧衍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像个老父亲操心道：“跑慢点，你才刚好。”
齐乐洋立马转过身，面对着萧衍向后倒退：“不疼啦，你给我用的药膏很管用，真的一点都不疼啦。”
说完，他又立刻转回身子向前跑，湿咸的海风拂在他的脸上，发丝也跟着后退。他张开双臂跑，没有目的，没有路线，不做任何思考地跑。
萧衍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齐乐洋，他想，此刻的他真像只自由的鸟。
跑累了，齐乐洋拉着萧衍在柔软的沙滩上坐下，他还喘着气，静静地靠在萧衍的肩膀上看深沉的海面。天际挂了轮月亮，微弱的光芒落在海面，似碎银。他们沉默着，听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那声音很有规律，一起一伏犹如呼吸声。
休息得差不多了，他们牵着手在海岸边散步，缓缓涌来的海水覆盖在他们脚上，触感微凉且温柔，但谁也没有因为海水冷而退缩。他们缓步向前走，海水跟在身后冲刷掉他们留在湿软沙子上的脚印。
齐乐洋忽然发出了感叹：“如果可以一直生活在这里就好了。”
清泠温柔的月光、广袤无垠的大海、寂静无人的深夜以及站在他身旁的萧衍，这些无不例外地牵引他，让他沉沦。
萧衍没有说话，他的观点或许和齐乐洋有不谋合之处，他认为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了，会产生厌烦感，新鲜的事物和人会吸引着他去往别的地方探索，然后飘飘荡荡辗转于各个地区。人嘛，总会想要出去看看，去哪里，去多少城市，多少国家都没关系，只要最后落叶归根就好。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在这种情形下同齐乐洋讲。此刻的齐乐洋正处在享受之中，他若说这些，恐怕会影响到齐乐洋的情绪。
所以，他选择什么都不说，当一个最合适的倾听者。
行至大片礁石处，萧衍告诉齐乐洋，小时后萧栉带他来这种礁石群他就会去石头下找小螃蟹，齐乐洋听后惊讶地说：“石头下会有小螃蟹？”
萧衍点头，于是两人都开了手电筒，蹲下身扒开石头看有没有隐匿在石块下的小螃蟹。最后齐乐洋螃蟹没看到几只，倒是捡了一大堆颜色灿烂的小贝壳。
他在这一大堆里挑了几个最好看的，站起身跑向了萧衍：“阿衍，快，把手伸出来。”
萧衍很听话地按照他所说的做，齐乐洋把拾来的贝壳全都放在了他的掌心：“送给你的，这可是我精心挑选好久的。”
在手电筒的光照下，萧衍仔细看了看这些贝壳，发现每一片都完好无损且颜色鲜艳，难怪齐乐洋会在一个地方蹲那么久。
萧衍忽然间想起，他从前也会像齐乐洋一样，把在礁石、沙滩里拾到的贝壳送给萧栉，萧栉不管他捡来的贝壳是什么样，都全部收下，然后把它们串在一起送给他和宋南乔。
久远的回忆突然袭来，萧衍握紧了手中的贝壳，压低声音道：“谢谢宝宝，我很喜欢。”
回去的时候，齐乐洋因为脚上沾了沙子不好穿鞋，便撒娇耍赖地让萧衍背他。萧衍没有拒绝，乖乖蹲下身等齐乐洋上背。齐乐洋不重，萧衍双手托住他的大腿轻轻往上一抛，而后慢慢朝家走去。
萧衍的肩膀宽阔，很有安全感，齐乐洋便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声都落进了他的耳朵里。溶溶月光落下，落在他们身上，他们的身影随之印在了沙滩上。
忽然间，齐乐洋从萧衍的脸从萧衍的背上离开，他着急地喊道：“阿衍，等一下。”
萧衍侧过头看他，“怎么了？”
齐乐洋没回答，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对着沙滩上两人的影子拍了张照，“好啦，走吧。”
萧衍继续走，齐乐洋在他背上捣鼓手机，捣鼓完他即将把手机收起来时，萧衍听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齐乐洋把手机装好，又把脸靠在了萧衍肩上，“我刚刚把照片发给你了哦。”
“好。我听到了。”
“我好喜欢你哦。”齐乐洋忽然凑在萧衍的耳边说。他们离海越来越远，海浪的声音也变得虚无缥缈，萧衍的心怦怦跳，觉得齐乐洋的声音也和这海浪声一样，缥缈在他的耳边。
“我也喜欢你。我喜欢你这件事，你知道，大海也知道。”
回到家后，齐乐洋率先去卫生间洗澡，洗完澡出来，他拿出手机想和冯凡龙聊会儿天，却在点进对话框之前发现萧衍的头像换了。
他把那张系统自带的头像换成了他在海边拍的两人在海滩上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