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怎么说你才不会把我当成疯子。”

  达尔文脸色犹豫挣扎, 但他和安迪在一起两年, 知道他最讨厌欺骗和隐瞒, 所以深呼吸一口气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别害怕。”

  安迪斜斜的撇了他一眼,抬了抬眉毛:“什么事?”

  达尔文左右看了看, 挨近,低声道:“你相信有龙吗?”

  安迪的手指微微一颤,默不作声的眯起了双眼, 这幅表情在达尔文看来是不信任的表现,好像在嘲笑他的异想天开和天真。

  达尔文用手指碰了碰额头,着急的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说出来:“是真的, 我对仁慈的女神发誓!”

  他严肃道:“今天你出门之后,我见到了奥利弗小姐,她装扮成一个男人躲在了西弥斯, 为了方便谈话,我让她进了院子,嗯, 你和我说过, 如果见到她一定要一手交钱一手交换信息。”

  “所以我没有透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奥利弗小姐好像有点着急,不过她没有带五千个金币,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 她要把身份换回来, 还说什么这段时间她很不安全。”

  “我当然不可能被她说服, 没有钱什么都白搭,奥利弗小姐起先想动粗,但是院子里突然跳进来一个人,唔,准确的说他可能是一条龙。”

  达尔文的脸上浮现出恐惧的神色:“我觉得他看起来像龙,但是又长着人的脑袋,浑身上下都是黑色的鳞片,嘴巴还会喷火。”

  “这听起来更像怪物。”安迪放下娑椰茶,肯定道:“巨龙时代结束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龙了,你可能看错了,又或者那是什么吓人的戏法。”

  达尔文怀疑道:“可是他有黄金竖瞳,还会喷火,有尾巴。”

  安迪咂舌,喝了口清水,把嘴巴里浓郁的娑椰味儿压下去:“那是戏法,世界上没有龙,你该告诉我后面发生了什么。”

  达尔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安迪的眼神坦荡坚定,没有一点震惊的样子,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杂耍师的拙劣表演。

  好吧,或许是我真的看错了,安迪没必要骗我。

  达尔文耸耸肩,继续道:“然后奥利弗小姐和那个突然闯进来的东西吵了起来,她指责那个东西不遵守约定,然后那个东西说 ‘龙可不会被戏法蒙蔽’ ,然后奥利弗小姐就很着急的离开了。”

  安迪点点头,安慰:“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你安心写诗吧,如果再见到奥利弗,告诉她带着五千个金币过来找我,否则一个字也不要和她多说。”

  达尔文将信将疑,不过他向来不会怀疑安迪,所以没有追问或者质疑,第二天还要早早起床,他伸了个懒腰和安迪道了晚安就回了房。

  安迪换上睡袍,躺在床上难以入眠,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总有一种荒诞不经的感觉。

  他怀疑疯女人奥利弗探索巨龙遗址是否受到了教唆,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找到的入口会被她发现,甚至有惊无险的偷走了巨龙的东西。

  安迪怀疑,贵族阶层的奥利弗是否通过什么诡秘渠道了解到了巨龙的存在,才会带有极强目的性的探索。

  这个可能排除了西弥斯的古代魔法生物研究,她瞒着莫顿男爵,所以也不会是男爵告诉她,或许她家族的藏书中有关于巨龙时代的记载,又或者,生性热爱探索的她受到了某种神秘生物的诱惑。

  她索要自己的身份应该是出于自保,但这也证明奥利弗不知道男巫的存在,已经导致她的身份名字暴露。

  了解神秘学,又了解的不够多,看来我还是高估了西弥斯或者王室对于神秘领域的掌控防备,也难怪,我一开始接触的人是一位公爵。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么有钱有势,和神秘领域有那么多的牵扯。

  而王室也应该非常了解这些,公爵所说的危险究竟是来自伊撒王庭,还是涉猎神秘学本身容易带来的灾厄?

  真是危险啊。

  安迪忍不住叹息,他曾经想拜托那位男巫师寻找安妮的下落,但考虑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一是不愿意安妮暴露在不明生物的窥探中,二是对于魔法和巫术的怀疑,而且他不认为自己可以冒昧的提出类似请求。

  最后一层顾虑,是安迪的内心深处不敢肯定,安妮……是不是还活着,而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可能听到的坏消息。

  带着重重疑虑,安迪陷入了深眠。

  第二天一早,他刚刚洗漱完,就听到了达尔文带来的消息,一位类人少年前来拜访。

  达尔文虽然不是职业男仆,但对于通俗礼节的了解并不少:“女神啊,这家伙有什么毛病,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拜访别人,还是一位小姐,这名声要是穿出去,他大概会被人耻笑一辈子。”

  安迪来到客厅,打开折扇:“我记得公爵也曾在这个时间来采访过。”

  达尔文奇怪道:“可是他是你的追求者,未婚夫,还带着一束美丽的白蔷薇,这是多么浪漫的事。”

  安迪扯了扯腰上的蝴蝶结:“……你可以闭嘴了。”

  达尔文用你真是不解风情的目光看了一眼安迪,开门把类人少年引入客厅。

  和上次的稚嫩狼狈相比,丹看起来要精神成熟了很多,少年淡绿色的皮肤像树木的新芽,漂亮的眼睛圆溜溜,如同猫儿,他礼貌的答谢安迪的帮助。

  安迪微笑:“这是为了回应您当时的善举,请不用客气。”

  丹的脸颊微红,语气磕巴,目光根本不敢在他身上停留:“我很感谢您的帮忙,非常感谢,如果没有您,我真不敢相信会发生什么。”

  安迪摇了摇头:“您是第一位来到西弥斯的贵族,意义重大,王室不会放弃拯救您。”

  类人脸上浮现出憎恶:“不!根本没有人愿意听我说一句话,他们因为我的身份而判定我有罪。”

  安迪停顿片刻:“说实话,我不了解政治,但我记得很小的时候类人还不允许进入城邦,五年前伊撒为了赢得和人马的战争,征召类人士兵作战,四个月前,国王签署条约,将你们划为伊撒的第二公民。”

  “国王陛下对我们很好。”类人点头赞同,安迪几不可见的皱起了眉毛。

  丹一直留意着她的情绪,他发现玫瑰小姐似乎有些无奈和焦躁。

  “联盟从来都是利益相关,人与人如此,族与族相同,你应该仔细思考你的父亲为什么要把你送出来。”

  丹睁大眼,好像第一次考虑到这种可能,他的表情充满了天真的困惑,让安迪一时语塞,短暂的失语后他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道。

  “你是第一个来到西弥斯的类人,你的族人是国王的盟友,红骑士会却没有保护你的权益,为什么?”

  “除了学习之外,能离开家乡很远的原因,难道不是为了避难?你应该托一个可靠的人,带个口信回家。”

  丹听完安迪的话,脸上的震惊越甚,他并不愚蠢,只是单纯的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思考,他甚至从来不敢怀疑父亲的盟友,认为那是亵渎,灰白胡子的慈爱国王怎么可能是坏人。

  安迪脸上没有什么波动,丹忽然站起来,手忙脚乱的戴上帽子:“对不起,奥利弗小姐,我想先告辞了。”

  安迪点点头,受了不小刺激的类人少年弯腰行礼,接着快步离开,端着早餐的达尔文进来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咦?那个小类人呢?”

  安迪没有回答,而是嗅了嗅,眼睛一亮:“唔,牛奶和草莓蛋糕。”

  他兴致勃勃的叠好餐巾,享用了丰盛美好的早餐。

  而另一边,公爵的住所。

  男仆人为他挑选了一套深色礼服三件套,饰品则选择了一套深蓝色的宝石,包含袖扣,戒指和绅士所需的一切小饰品。

  镜子里的人面容冰冷,神色沉郁,看起来高傲而不近人情,他不在意的脱下睡衣,穿上衬衫,对于袒露疤痕累累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

  仆人放下烛火,把黑色的长卷发用宝石发带束在脑后,小扫帚扫平衣衫上的褶皱,单膝跪地,为主人穿鞋。

  管家老先生站在一旁,恭敬的为主人陈述早起得来的所有消息。

  “王子殿下对奥利弗小姐非常恼火,殿下使用了不少小手段,但是碍于您,并没有太过出格。”

  公爵的神色不变,绿色的眼睛里掠过一道冷光:“不要太紧张,适时制造一些时机给他,他越疯狂,越容易露出破绽。”

  管家猜不到公爵的心思,这位大人对奥利弗小姐爱护有加,可眼下似乎有用她做诱饵的意思,他犹豫道:“这可能会伤害到无辜的小姐。”

  公爵注视着镜子里的人,勾起嘴角,冷漠道:“无妨。”

  管家点点头,表示了解。

  他一直看不明白雇主的心思,他可能像夏天的天气一样多变,但毋庸置疑的是公爵处事的果决和冷酷,从回归野玉海,管家第一次接触公爵,就能感受到他的疯狂可怕。

  他几乎把伊撒王室得罪了个遍,并且丝毫不在意的到处树敌,以至于屡屡遭受刺杀,但让人恐惧的是,一道招惹了这位年轻的菲尔普斯,除非彻底杀死他,否则必会迎来可怕的报复。

  他一度以为没有什么能够动摇他的心,到目前为止也依然如此。

  那位美丽的沙棘玫瑰,恐怕也是逢场作戏吧。

  管家低下头,公爵戴好袖扣,转过身,目光映照着跳动的烛火,他微笑,伸手捻灭了烛心。

  “备马车。”

  “是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