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丁和安迪明显陷入了某种状态, 巨龙抓着纳吉尔的衣服, 艰难询问:“纳吉尔, 你该不会是蓄意报复吧,龙神在上,你配了什么药, 能补救吗?”

  纳吉尔烟灰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迷惑, 他解释不清楚配制药水的过程中怎么会出错,似乎受到了什么不知名的影响。

  作为一名男巫,他很难违抗这种命定的感觉,纳吉尔尴尬的抓抓脑袋, 这几天实在是太过忙碌了:“放松点, 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你知道我一向不配置有毒的药剂。”

  巨龙半信半疑, 他松开纳吉尔的衣服,嗅了嗅杯子:“深眠花,龙息草,女神的恩赐, 这是含有某种魔法作用的药剂吗?我觉得你应该好好思考奥斯丁醒过来该怎么办?要知道,他可是个小气吧啦的男人”

  纳吉尔皱着眉毛:“他们俩喝的是 ——不可触碰的回忆, 这种药剂的具体作用比较难以界定, 好在对身体不会有什么影响,顶多是睡了一觉。”

  纳吉尔把酣睡的两个人并排放在一起, 没注意到公爵的手动了动, 和安迪虚虚交握。

  巨龙蹲下来拍拍奥斯丁的脸。

  “但愿别出什么问题, 这家伙可是菲尔普斯家的最后一位继承人。”

  伊撒采用王公纪年法,是三大国中唯一没有采用西弥斯纪年法的国家。

  查尔一世三十三年八月。

  位于野玉海的霍尔庄园,一座陈旧的钟楼突然燃起大火,烧死了一位尚未继承爵位的贵族,尸骨被掩埋在废墟下,难以分辨。

  深沉黑夜里。

  安迪居高临下,凝视着钟楼燃起的大火。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似乎已经脱离了物质的世界,变成了虚幻缥缈的,黑夜一样的存在。

  他能注视一切可注视,大到山川河流,小到一粒微尘,又偏偏被固定了视角,始终离不开那座燃烧的钟楼。

  “这好像,是霍尔庄园。”

  安迪感到了熟悉,又有些莫名,他好像遗忘了什么,又似乎并不重要,有个声音温和的引导着他,让他放轻松,安静的看下去。

  它太具有蛊惑性,能让人轻易放弃思考。

  那我就看着吧,安迪如是想,他不再关心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不再思考眼前的状态。

  钟楼的火并没有烧很久,庄园里的仆人看到火光,迅速相互告知,无论仆人还是佃农,都快速集结在一起,带着汲水的工具灭火。

  安迪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尼尔,忍不住凑近了一些。

  钟楼的火烧的很大,浓烟滚滚,仆人们来来回回的救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作用,钟楼远离水源,又年代久远,很快就变成了一堆熊熊燃烧的木头。

  老尼尔的脸色苍白,几乎站不稳,朱莉搀扶着老人家的手,防止他情绪过于激动的跌倒。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公爵大人呢?”老尼尔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目光锐利,仿佛能够看透人心。

  德维特慌张的解释:“因为表哥不高兴,我就陪他一起散心,不知怎么走到这里,表哥非要上钟楼看看,还不允许我跟着,我怕他,就一直等在楼下,但是钟楼不知道怎么就翘起来了,我很慌……害怕,所以我跑去找人,可是等我回来,大火已经烧起来了。”

  尼尔倒退了几步,难以置信,也就是说公爵真的还在钟楼,没有跑出来吗?

  他一瞬间陷入极大的痛苦,呼吸急剧起伏,目光中充满着对德维特的质疑。

  德维德忍不住退后几步,拉开了和老尼尔的距离。

  熊熊的火光照亮黑夜,仆人们还在徒劳的抢救钟楼,可是高处的火无法扑灭,橘红色的火焰像恶魔的注视,将德维特惨白的脸颊染成恐惧的绯红。

  老尼尔闭了闭眼,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等他重新睁开双眼时,又恢复了理智和冷静:“德维特少爷,钟楼烧起来的时候,是从上还是从下。”

  “从下,我发现了火光和烟雾,所以我冲不进去,只能找人帮忙。”德维特紧跟着说:“我听到表哥的呼救,他被困住了,让我去找人救火。”

  德维特眼神黯然,泪水颗颗滚落:“可是我跑的太慢了,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德维特首先去最近的农场求救,这没有丝毫问题,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萨伯都一一推测过,并给德维特出示了标准答案,他只需要按照早就准备好的剧本,一丝不苟的演下去。

  他假装悲哀的应付着老尼尔层出不穷的疑问,如果不能回答,就用哭泣和哽咽搪塞过去。

  木头燃烧后承受不了多大的重量,不一会,钟楼发出一声巨响,轰隆坍塌。

  这意味着如果有人被困,就彻底救不出来了。

  德维特暼到老尼尔骤然发白的脸色,这位老人家受了如此大的刺激,当仆人从熄灭的火堆里抬出一具焦尸时,他已经彻底站不稳了。

  安迪迷惑的看着眼前的场景,那具尸体是奥斯丁?

  不,不可能。

  安迪很清楚奥斯丁还活着,或许他经历了这场大火,但他一定还活着,安迪的目光从在场的众人一一扫过,悲痛的老尼尔,哭泣的贵族少年,他们似乎笃定了公爵遇难。

  画面忽然变幻,所有的人物和声音也都消失不见。

  安迪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他脑海里的念头一瞬间纷纷涌涌,难以平息,无数的疑问仿佛在煮开他的脑浆,安迪感受到了剧烈的头疼,他忍不住呻·吟。

  很快,那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引导着他渐渐放弃思考,安静的观看。

  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

  无尽的黑暗中,安迪听到了一声低哑的呓语。

  夜色剥落如墙衣,被随手抹成灰烬,露出另一副画面。

  这是一个昏暗的房间,窗户窄小,厚重的窗帘遮住了所有的光,密不透风,因此也难以看清楚具体的装饰,但摆放的家具和正中央的大床,能看出这是间卧室。

  一盏幽幽燃烧的烛火,是整个房间里唯一的光。

  安迪眨眨眼,慢慢适应了黑暗的光线,逐渐能看清楚房间里的东西。

  他先看到了躺在大床上的少年,短发,用白布蒙着双眼,年纪似乎也不大,大概十四五岁,裸着身体,脖颈到腰腹似乎被大面积的烧伤过。

  安迪听到他压低的痛苦呻·吟。

  他是谁,安迪疑惑的打量四周,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他开始有所猜测,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少年的身上。

  咣啷。

  有人打开门进来了。

  安迪回过头,看到了那晚痛哭失声的贵族少年和一个管家打扮的人。

  “德维特?”

  少年虚弱的睁开双眼,房间里太暗,安迪确认了好几遍,直到他看到那双熟悉的绿色眼睛,才认出他是奥斯丁,准确的说是三年前的奥斯丁。

  安迪瞳孔一缩。

  床头柜上放着银水壶和玻璃杯,德维特给奥斯丁倒了一杯水,喂到他的嘴边:“表哥,你好点了吗?”

  奥斯丁唔了一声,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发声艰难,再加上什么也看不到,显得十分慌乱。

  “我昏迷多久了,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尼尔,我想交代他一些事。”

  德维特看了一眼萨伯,后者报以微笑,他定了定心:“您睡了三天,老尼尔因为这件事病倒了,不用我说,您也知道他还多么担心您,表哥,你要充分休息,快点好起来,老尼尔听到也会高兴的。”

  奥斯丁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茫然,一只手捧着水杯,他的上半身几乎不能动。

  “老尼尔病倒了啊。”他喃喃道:“那让他休息吧,好吧,那我总可以见见其他人,整天都在睡,又看不到,我都快分不清白天黑夜了。”

  德维特露出笑容:“神官说您应该静养。”

  奥斯丁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命令道:“我想再见见神官,我,总是感觉眼睛很疼,你替我去大祭司,其他的神官太年轻,或许大祭司对我的伤有其他看法。”

  德维特苦恼:“大祭司受命去王都了,恐怕暂时也来不了。”

  奥斯丁的身体颤了颤,微微偏过头,胸膛起伏的有些快,他慢慢放下水杯,靠在枕头上。

  “我想休息了,你出去,晚点再让人送餐来,我想吃香煎鱼,桑葚布丁,再来一点沙拉。”

  “当然,我的公爵,您想吃什么都可以。”

  德维特握住奥斯丁的手,这双手透着少年人的纤瘦骨感,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依然光滑细腻,他温柔的说。

  “表哥,你好好休息。”

  萨伯点了点头,德维特站起身,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奥斯丁,吹熄了蜡烛。

  反正瞎子什么也看不到。

  出了门,德维特忍不住抱怨:“我后悔了,我们这样养着他有什么用,如果被人发现就糟糕了,杀了他吧萨伯。”

  萨伯微笑着摇了摇头:“即使懂默克多语,王子殿下也不一定能破解小银壶的秘密,我们还需要奥斯丁,这是等价的交换,您得到爵位,殿下得到菲尔普斯家的财宝,请不要做任何蠢事。”

  德维特讪讪,随即想起了另一桩烦心事,皱着眉说:“尼尔那个老家伙这两天肯定在搞鬼,想找我的麻烦,我才不相信他会那么轻易的相信我。”

  萨伯轻轻笑了笑,轻描淡写:“不用担心,我相信老尼尔很快就会没有精力思考这些了,老年丧女,这可是不小的打击。”

  房间里,安迪沉默的看着奥斯丁。

  他在哭,眼泪泅湿了布条,低声的哽咽着,充满着绝望和无助。

  “我该怎么办。”

  奥斯丁没有那么蠢,他有所察觉,却只能装傻。

  安迪忍不住有些焦虑,奥斯丁看起来不像活得长的样子,那样大面积的伤口,没有得到妥善的照顾,恐怕很快就会恶化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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